第47章
池稚寧不好直接問淩明桦,只好死命地糾纏秦晝行聊“八卦”。
也是最近他才驚愕地發現,原來秦晝行和何祺一樣,對八卦有着他不能理解的熱情。
“一般來說,大淩總養的人是沒什麽背景的,圖財嘛,銀貨兩訖,好聚好散,但這次的人不一樣。”
秦晝行在電話裏語氣頗有些幸災樂禍。
淩明桦接掌集團早在他二十歲,都還沒畢業時,而大淩總抽身得很快,快到迫不及待,兩個月就完成了交接工作遠走歐洲。
一個正當壯年的掌權者驟然隐退,這不合情理,以至于十年過去,外界仍有傳言,說淩明桦是個自小心理扭曲的天才,早早和親爹反目,暗中布局,把大淩總趕出了集團的權力中心。
“可如果是這樣,靳城這邊,樂淩這麽多年不可能太太平平的。而且大淩總到了歐洲也沒什麽動作,意思着挂個名,只顧着潇灑享樂,總不是那麽容易就磨沒了精神氣吧?”
“他精神氣可足呢。”池稚寧才見過,而且,“專程回來給淩明桦找麻煩,還跟他動過手呢。”
“所以這就說不通啊。畢竟豪門巨富,誰知道裏頭究竟是怎麽回事。”秦晝行樂津津道,“反正這回,大淩總攤上事了。”
大淩總小半生裏萬花叢中過,終于在回國跟兒子較勁的幾個月裏,轟轟烈烈地翻車了。
方韻,也就是從淩明桦辦公室離開的那個女人,她懷了大淩總的孩子。
這倒不是大淩總第一次進球,但出了事他才發現,方韻的背景可不一般,比起尋常情人多了些家底——意思是,要的錢也不是一般的多。
是久別故土、勢力已全然被兒子接盤的大淩總兜不住的數額。
秦晝行總結道:“退一步說,就算大淩總願意出這筆錢,他也不可能以淩家的名頭去拯救方家的公司,這意味着把樂淩和方家綁在了一起,淩家也不能答應。”
這說的是,坐鎮歐洲、能壓得住大淩總的淩家人。
這則八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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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天,大淩總上了新聞頭版,照片上他和一個女人熱情相擁。
不是方韻。
感情大淩總還是位時間管理大師。
池稚寧心底直呼“好家夥”。
新聞版面上嬌花争奇,青天白日下孕婦悲泣,大淩總周身花團錦簇,一通熱鬧。
這晚池稚寧在伊北別墅的書房裏,挨着淩明桦在看書。表演老師點出,他對接下的這部歷史正劇太過緊張,在對戲時還不如平時表現好。然後因他是關系戶,也看在他上課很認真的份上,老師給了他片單和書單,教他有技巧地去剖析角色。
十多米開外書桌前,淩明桦和父親通過電話吵架。
沒有開外放,但在靜谧的環境裏總歸有些漏音,池稚寧聽得一字半句,再看淩明桦氣定神閑的冷峭,大體能想象出大淩總被氣得冒煙的樣子。
談的還是方韻那事——可了不得,對方深情款款說她不要錢,只要愛情的結晶。
也是第一次發現淩明桦這麽能氣人,句句都往肺管子裏戳。
讓他處理事情,他說他又惹不出這麽離譜的事。
讓他去找方家,他說可以安排保镖免得大淩總被方家人打出來。
讓他解決方韻,他說文明社會不能枉顧人權。
最重要的是,男人低沉淡漠的聲線裏,總覺夾着那麽一絲的,譏诮。
無論說什麽,淩明桦都不松口,最後大淩總憤怒地挂了電話。
池稚寧扣上書,也終于擡起眼睛,弱弱地出聲,“哥,我怎麽覺得,你很想看那孩子生下來呢?”
淩明桦轉眼過來,黑而深的眸子裏情緒複雜,語氣難得起了波動,“生下一個長長久久的麻煩,不是挺好嗎?”
池稚寧坐到他身邊去,一只手握住他的,低聲說:“那,電視上總演,父子關系不睦,再出來一個豪門私生子,麻煩是要找到你頭上的。”
他說完,擡頭觑了男人一眼,小鹿一般的眸子澄靈明澈,小心翼翼又很難過的模樣。
淩明桦低低地笑了聲,“你也知道麻煩,自己還不長點心。”
明明對自己的大哥、自己家裏的事半點不設防,還知道要來操心他,傻得可愛的小東西。
池稚寧卻沒懂,也明白淩明桦不想談這些事。他真正能和淩明桦溝通交談的,實在太少。察覺到淩明桦會被父親影響情緒,可也不能做什麽,至多是……身體力行地給予安慰。
這份柔軟的牽挂,淩明桦大約也接收到了。
男人由起先的暴躁失控轉至平和,而後是令人迷醉的溫柔。
池稚寧沉溺其中,又忍不住難過地想,天下間有很多種父子關系,池稚寧得到的是最讓人割舍不下的那種,而淩明桦面對的,是與他相反的另一重極端。
因為父親,淩明桦受過肉體的傷,也受着多年的精神折磨。
無論輕重,讓人緊張、失神、心緒難平的,都是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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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節過後,池稚寧始終沒有恢複到去年的工作強度。一是狂熱粉鬧得最兇的那段時間,他的口碑受到嚴重影響,被對家截胡了幾個資源,還沒有找到檔次相當的替補資源來填檔;二是池稚寧本人的意願,相比以往的連軸轉,他突然發現減少一些工作也挺好。
有時間認真學習表演,有時間去休閑放松,有時間去做大哥交代的工作,還有債主爸爸布置的功課。
“原來你不能跟着我的時候都在忙這些,”池稚寧啧啧贊嘆,“我的純姐,有什麽是你不會的嗎?”
“至少你和大少爺涉及到的領域。”楊純淡定地擺擺手,“基本操作,基本操作。”
一般來說,楊純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就是聽秦晝行的吩咐跑腿幹活去了。她領的是絕對不虛的薪水,做的是全能的工作,池稚寧名下的動産、不動産、信托、分紅,都由她和秦晝行那邊的理財團隊對接。這一趟回來,聽說秦晝行給池稚寧安排了工作,她也毫不大意地接了過來。
秦晝行給的是靳城這邊的兩個投資項目,讓他從零做起,單是前期考察資料就看得他頭痛。
“秦黑說要找漏洞壓價,我只能看出三處漏洞,他說不夠。”
其實經過淩明桦的調教,池稚寧已經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白了,可他欠在經驗,看過資料又覺得處處是雷,懷疑秦黑是想埋了他。
“沒你想得那麽麻煩啊,小少爺。”楊純笑了下,“其實最關鍵的三點已經找出來了,憑這些,至少能壓下五百萬。”
“好吧,放着我有空再看。”池稚寧嘆了一聲,“還要多久到啊?”
“一個小時呢。”
“放個片子吧。”
他要跨過整座靳城去參加活動,路途不可謂不遙遠。楊純把U形枕找出來,又把他指定的碟片放進倉內,片頭一出來她就愣了。
“怎麽想到挖這麽早的片子出來看?”
“老師給推薦的。”池稚寧已經把毯子蓋在身上,套好U形枕,歪着脖子半躺着。他出發前做好了造型,絕對不能壓到頭發。
看似他躺得散漫,而實際上真正看起來,他兩眼幾乎挪不開,專注得仿佛要摳出什麽來。
這是一部拍攝于上世紀九十年代的歷史劇,雖然受經費和技術所困略顯局限,可拍攝得極其用心,将有限的條件發揮到極致,是一代經典作品。要汲取其中的內核,學習前輩的表演技巧,真正去塑造一個角色,池稚寧要走的路還長着。
這一次的活動由Yopda旗下的一個主打休閑風的男裝品牌主辦。到會場門口時,池稚寧無意中向外一瞥,倏地嗤笑一聲。
“怎麽了?”
“純姐,一會兒你先去和品牌方對接一下,不用陪我了。”
“看見誰了?”楊純往窗邊傾了傾身子,了然地“啊”了聲。
車子停穩,楊純幹脆沒有下車,池稚寧被門口的保镖接上,穿過歡呼簇擁的人群,進入會場。
方錄凱已經簽過名,在紅毯之下,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站着,明顯是在等他。
池稚寧大大方方走過去,“方哥,自從你回來星安,還沒和你好好打過招呼。”
方錄凱一笑,“不說一句歡迎嗎?”
“确實不是很想說違心的話。”池稚寧一如在外營業時的樣子,面上挂着乖順的營業微笑,話卻出人意料的直白。
方錄凱一愣,眼神添了幾分深意,“我離開星安的這段時間,小池變化真是不小。”
“聽方哥的語氣,好像星安你來去自如似的。”池稚寧語氣很淡,笑容裏絲毫看不出諷刺,“金總那邊的冷板凳好坐嗎?”
方錄凱朗月清風一般的笑臉終于黑了,“我還以為,讓出歷史劇的角色是你終于想明白了給我的補償。”
“……我怎麽不記得我欠過你。”池稚寧心內嘆氣,感覺這場對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次次受挫還不放棄給自己加戲,方錄凱無可救藥,池稚寧即便贏了場面,也還是好寂寞。
一坐幾個小時,還要保持完美的姿勢和笑容,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而且,品牌提供的衣服有點緊。
不是說不合身,款式使然,池稚寧坐得很僵硬。
臺上一個曲風奇異的歌手完成了演唱,燈光驟然切換成紅色,迎出一個七人組合。
男團的表演很容易帶動氣氛,場內的氛圍熱烈了不少。
坐在旁邊的方錄凱好像終于順過來氣,又好像更陰陽怪氣了,“現在還真是年輕人的天下了,臺上那個C位,你不陌生吧。”
池稚寧小幅度地動了動脖子,配合地問:“誰?”
“說他們是一夜爆紅也不為過,這才出道一個月,能和你搶資源了。”方錄凱說了個名字,“耳熟嗎?”
“哦,”池稚寧點了下頭,“那個雜志本來也不是我的,不是金總遛了一圈,打算安排給你的嗎?”
“外人可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方錄凱笑容不變,聲音沉了些,“何況,從我手上搶資源常見,從你手上搶資源稀罕,這你都能忍?”
“比你想象得能忍。”
池稚寧裝得雲淡風輕,等活動結束回了車上,才撥電話去跟王謙打聽那個男團。
他比方錄凱能忍一時得失,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半局外人的清醒。
如薛岸通過秦晝行之口透露給他的,男團出自新模式的選秀節目,造星方式在進化,變現周期在縮短。
這個電話持續了半個小時,期間楊純幾次想說話,都沒找到機會。
收了線後池稚寧發現不對,“我們去哪兒?”
“機場。莉斯說淩總要帶你去晟城,臨時通知的,坐私人飛機,航線也是申請加急……”楊純飛快地把情況說了一遍,最後才想起問一句,“去嗎?”
“……去。”
盡管,楊純唯獨沒說到底有什麽事。
池稚寧想到淩明桦面臨着不知多少壓力,就一陣憂慮。
而在池稚寧匆忙趕去會情郎時,方錄凱在活動會場附近遇到了意外之喜。
“你在等小池嗎?”他露出溫和的笑容,看向手握相機、神情局促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