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安安這幅驚嘆的模樣活像是沒見過世面的井底之蛙, 柳國公看見小外孫後,胸腔油然冒出一股自豪。
快步走到女兒面前站定,清咳一聲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開口詢問道:
“安安, 這就是你的家,可還喜歡?”
“哇啊~”
國公府的牌匾乃是先帝親筆題字, 右下角還有先帝的私人印章, 用的是上好木頭,挂在那裏就讓人控制不住心生敬畏。
比起唐府那個牌匾,不知道好了多少。
安安小眼神裏閃過滿意,開心手在空中揮着,一丁點都沒有來到陌生環境的不适應,小手甚至還拍了拍表達喜悅。
柳女蘿看他這幅模樣, 心底的不安散了些, 到底是她從小長大的國公府, 進門後一草一木帶來了熟悉感,讓她短暫把之前的不愉快都抛在了腦後。
柳國公這時候已經把小外孫給接了過去, 他們家并不講究抱孫不抱子的規矩, 他家幾個孩子小時候柳國公都抱過, 現在抱孩子的姿勢也熟練無比。
安安在他懷中不哭不鬧,只好奇用小眼神四處張望。
國公府的院子要比唐府的好看許多,各種各樣盛開的當季花朵争奇鬥豔, 安安看的目不暇接。
到後面看累了幹脆閉上了眼睛往外公懷裏鑽,像是生怕自己的自制力不夠。
“你母親如今還在養身子, 去瞧瞧吧。”
柳國公知道女兒有些話不好跟他說, 主動提出讓她去看看母親, 自己一轉頭抱着小外孫就跑。
等确定女兒沒追上來之後, 小心看了一眼安安有些怕他會哭,沒想到安安看起來還挺興奮。
“呀~哇啊呀~”
國公抱着安安去了自己書房裏頭,招呼着管家進來,吩咐讓管家給他幾位老朋友都送上帖子,邀請他們品鑒自己最近新尋到的孤本。
“老爺,這孤本……”
管家實在是不記得老爺什麽時候又尋到了新的孤本,國公一聽這話捂着小外孫的眼睛瞪了他一眼。
“快去!”
管家不敢再多言,急忙拱手應是。
國公拿着一個小撥浪鼓輕輕搖晃着,看安安小眼神也随着撥浪鼓搖晃四處轉移,逗弄的愈發上瘾。
他可還記得上回秦家的那個老家夥,說有殘局棋譜邀他去一觀,他特意帶了上好的酒過去,結果那死老頭子是跟他炫耀滿了三歲的小孫女。
那香香軟軟,粉雕玉琢的小孫女,他看了之後的确眼饞。
這回他也有了小外孫,可不得在那群老家夥面前狠狠炫耀一通!
安安咿呀啊嗚的說着自己的話,國公不厭其煩一聲一聲應和。
過了一會兒安安伸手扯了扯他的胡子,國公往旁邊一躲,又把他的小手攥在掌心裏,輕聲斥責道:
“不能扯!沒大沒小!”
就算是柳國公的親兒子,也沒讓他這樣放肆過。
安安被兇的把手縮了回去,癟着嘴不再說話,瑩白的肌膚上一點點紅色都格外明顯,瞧着簡直就委屈的不行。
“扯扯扯,給你扯。”
國公無奈閉上了眼睛,安安瞬間笑了起來,把他氣的吹胡子瞪眼也不敢挪開,生怕豆大的淚珠就要落下來。
……
另外一邊,柳女蘿去找了自己娘親,如今國公夫人還在家中養病,在丫鬟說小姐回來的時候她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從窗戶那隐約看見了熟悉的人影,激動坐了起來。
“當真是女蘿回來了?”
“是呢,老夫人!”
老夫人讓丫鬟扶着自己起身,換了一身衣服後才走出去,握着柳女蘿稍微有些冰涼的手,輕聲道:
“怎麽瞧着你比起之前要瘦了許多呢?可是最近過得不好?”
“娘。”
母親開口的一句關懷,就讓柳女蘿沒忍住紅了眼睛,這幅模樣似乎是肯定了之前老夫人的猜測,臉色嚴肅了下來厲聲詢問道:
“唐韞讓你受委屈了?”
柳女蘿輕輕點了點頭,她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麽唐韞放着親生的安安不疼,一定要讓撿回來的那個小乞兒先用了安安的東西,就比如說那上學院的名額。
“娘,之前在我未曾有孕時,我曾經同夫君提起過,收那孩子為養子,可夫君的意思是人家并非孤兒,此舉不妥。”
國公夫人耐心聽着,一邊輕輕點頭,若當真如同唐韞所說的那般,倒的确不大合适。
等來日人家親生父母找上門來,若是鬧開,誰的臉面都不好看。
收養這一檔子事,要麽是人家親生爹娘點頭同意的,要麽就是那些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
“我就想着,不如讓唐俊給安安當侍從,夫君口口聲聲說是委屈了他。随後居然說我若是不願,讓那孩子只當他一人的養子也可以。”
柳女蘿提到這裏時沒忍住落下了淚來,國公夫人氣的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哪有這麽荒謬的事?他是打算同你和離?還是借着這件事來逼迫你同意?”
私心裏,國公夫人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她女兒的性子她知道,若是拖延的時間一長,說不準真就為了粉飾太平同意了。
當安安的侍從,對于一個在外頭連飯都吃不飽的乞兒來說,哪裏就委屈了他。
“我同夫君大吵了一架,想回來時夫君還讓人攔着我。”
“女蘿,這件事,怕是不像是你想的那麽簡單。”
“母親,我讓下人去查過,夫君在與我相遇前并無什麽紅顏知己,也沒有什麽交好的女子。而且嬷嬷也說,那孩子跟夫君長相并不相似。”
柳女蘿吩咐人已經查了一遍,都是沒什麽問題的,可正是因為沒問題,所以才會讓她愈發難過心寒。
“從小到大有過交集的女子,都查上一遍,對一對到底是誰的孩子便是。”
誰說一定要是親生的孩子他才願意養,國公夫人這麽些年裏,見多了那些因為年少時的牽絆,心甘情願湊上去給人當爹的,說不準唐韞就是其中之一。
雖說柳女蘿被養的天真,可大致的道理她都是懂的,輕輕點頭應了下來。
國公夫人握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看向她的眼神中帶着些許心疼。
“女蘿,你可有想過,若是那孩子當真是唐俊弄出來的外室子,你該如何處置?”
這句話讓柳女蘿思緒成了一團亂麻,他們夫妻間感情非常融洽,如今還多了一個安安,更是她的牽絆。
但若是如同母親所說的那般,讓她咽下這口氣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她也不願。
“娘,女兒不知。”
國公夫人熟知女兒優柔寡斷的性格,更清楚這種事不管旁人怎麽勸,總還是得等她自己狠下心腸來,才能過去這個坎,端起茶喝了一口潤喉後才說道:
“這件事,還是要看你自己。若是願意過下去,那就當做什麽都不知情,利用着他對你的愧疚。”
國公夫人在柳女蘿還小的時候就教過她,不管是什麽事,若是未曾打算直接鬧開,那就千萬不要鬧,不如利用這件事加深愧疚,更有利于自己。
人心的确難測,運用得當的話,能獲得不少感悟。
道理柳女蘿都懂,可只要一想到要讓自己妥協,喉嚨口就像是哽着一根魚刺,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難受的緊。
看她這幅為難的模樣,國公夫人也不人心再繼續出言責怪,将話題引到了別處。
“罷了,你剛回來,好生歇息一番吧,安安呢?”
“安安剛剛被父親帶了過去,娘,那您也好好歇着。”
老夫人輕輕嗯了一聲,盯着她的背影漸漸從眼前消失,半晌後才無奈搖頭嘆了口氣。
她原以為能将女兒養在身邊一世,自從女蘿成婚之日開始,就從未奢求過她能與丈夫恩愛一世。
男子大多薄情,京城中那些看似和美的夫妻不過是女子打碎了牙往肚子裏頭咽,再扯開笑顏。
在女兒成婚時,因為唐韞家世太低,有老爺和長子壓在他頭上,本以為她多少會過得自在些。
沒想到就算如此,她也沒能幸福美滿。
國公府內柳女蘿的院子一直留着,出嫁前用的下人們也時常會過來收拾,看起來就跟她未嫁時一般。
柳國公年邁後已經無需上朝,他當初能在奪嫡之争中看中如今陛下,足以可見不管是眼光還是謀略都不差。
很清楚若是自己還在朝中,陛下絕對不敢重用他的長子,他主動退下來後,陛下反倒會惦記着,還時常邀請他入宮下棋。
稍微有些乏味的生活多了個小外孫,安安又是那種格外活潑的,一老一少湊在一起剛好釋放天性。
柳國公注意到了安安愛看院子裏的花,就特意吩咐管家找人把開的最好的花,放在他抱着安安平常去院子裏能瞧見的地方。
有外公這樣無微不至的關懷照顧,安安也是越來越黏他,柳國公成功成為在安安心中第二位置的人。
第一的是他娘親,這地位無人能敵。
柳世安覺得現在每一天都過的非常開心,娘親沒有在生下他時離世,外婆也沒有因為這件事悲傷過度纏綿病榻,外公也不像是記憶裏那樣垂垂老矣。
偶爾柳國公也喜歡逗這小外孫,安安不喜歡的就裝作聽不懂,那副一本正經裝無辜的小模樣看着格外可人。
唯獨提起要把他送回家這件事,說上兩句就會哭起來,嗷嗷的能哭上半個時辰不帶停歇。
柳國公頭一次沒什麽經驗才會用這個逗安安,有了那一回的經驗後就再也沒提過,整日不管去哪裏都把安安抱着一起。
這一日柳國公邀請的李國公上門,他帶了前些時候幼子送回京中上好的茶葉,滿心只想看一看那絕世孤本。
都是在到了年紀之後告老的,也就只有這麽幾個小愛好打發時間。
知道柳國公向來摳門,自己備了禮上門,他再怎麽小氣也不能做的太明顯。
放下茶葉後有丫鬟上茶,李國公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快些把柳國公給叫出來,莫要拘泥于這些虛禮,他只想瞧瞧孤本不想浪費時間。
“是。”
丫鬟福了福身打算去請國公大人,剛退出去就看見柳國公抱着小安安滿面春風走了過來。
一個多月的小安安眉眼已經長得非常精致,尤其是那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咕嚕咕嚕轉着,被柳國公抱在懷中像是一個福娃娃。
李國公看見這一幕時皺着眉,他的小孫女在兒子去江南上任時,被兒媳一并帶了過去,如今在家中正無聊寂寞着,不然也不能一聽見那個消息就急匆匆趕了過來。
“孤本呢?”
“李兄啊,你是否也同樣覺得,那孤本簡直就是價值千金?”
“自然。”
柳國公抱着小外孫在他對面坐下,特意把安安往他面前遞了遞,讓他能好好瞧瞧自家的孩子有多漂亮。
“你看,這可像萬金?”
小孫女剛被爹娘帶走的李國公不想跟他說話,氣的猛地就站了起來,一甩袖子背着手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氣哼哼地說道:
“誰稀罕看你家的萬金!我家又不是沒有。”
“別走啊,真走了啊?”
李國公在聽見柳國公的聲音後,腳下步伐越發快了起來,柳國公只能握着自己外孫的小手站在窗邊揚聲道:
“下次我挑個好天氣,讓你來好好瞧瞧我家的安安!”
“這回忘了見面禮便罷了,我大人有大量,下回可千萬不能忘了。”
李國公被氣的一個踉跄,吹胡子瞪眼的模樣明擺着大半年都不會再登門。
氣回去的柳國公那叫一個神清氣爽,看了一眼懷中迷茫眨巴着眼睛的小安安,伸手輕輕點了一下他的鼻尖。
“外公啊,這是在給你攢寶貝呢。”
當初那幾個老朋友在有了孫輩時,可沒少從他這裏拿見面禮。他們家的子嗣不豐,怎麽算都是自己虧了,幸好現在多了個安安。
“哇啊~”
安安長大了嘴巴,眼中閃過歡喜,柳國公低頭用胡子輕輕蹭了蹭他的臉側,成功把剛剛笑到牙不見眼的小家夥氣成嚴肅的小老頭。
陪着安安玩了好一會兒,柳國公才注意到桌上還有李老頭落下來的禮物,湊過去拆開一看,是一包上好的茶葉。
招呼在門口候着的丫鬟,把這茶葉拿下去給他煮上一壺嘗嘗。
李老頭被他氣的連禮物都忘了帶走,就跟他上次拿着上好的酒卻丢在了那裏一樣,可算是讓柳國公狠狠出了一通惡氣。
等茶上來的空隙裏,柳國公捏着安安的小手跟他講解。
“下回若是誰惹了你不高興,就像外公這般,暗地裏氣回去可知道?”
“呀~”
“對,就是這樣。咱不能明着來,明着來容易落人把柄,得在背地裏偷偷摸摸地去做。”
系統空間裏,250看見柳國公這教孩子的方式,數據開始變得有些扭曲。
它辛辛苦苦教出來的根正苗紅的崽兒!!!
安安躺在那裏眼神防空,滿臉都是新奇,似乎是不經意間打開了什麽新世界的大門。
等茶上來,柳國公湊上去先是聞了聞茶香後才開始品,表情十分享受。
旁邊安安看見外公這幅模樣,急的手都攥緊成了拳頭,嘴巴長得大大的,似乎是想表達他也想嘗一嘗的意思。
柳國公注意到了這一幕,全當做沒看見,這麽燙的茶他可不敢讓安安喝。
發現外公并沒有注意到自己想法的安安,氣的狠狠用小拳頭捶打床鋪。
等柳國公品完茶,想來品一品乖巧可人的小外孫,因為剛剛那件事有些記仇的小安安刻意閉上了眼睛,裝出一副睡熟的模樣。。
不管外公說什麽,都未曾将眼睛睜開。
……
柳女蘿在國公府裏待了三日,期間唐韞就上門來賠罪了七次,每回都是連柳女蘿的面都沒見着,就被看門的人以小姐不在府上當借口趕了出去。
之前唐韞過來尋柳女蘿時,就算是她不在,也會被恭恭敬敬請進去喝上一杯茶。
如今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就連柳國公府的下人都在故意為難他,這背後若是沒有主人的默許他是不信的。
唐韞知道柳女蘿絕對把那件事告訴了國公和國公夫人,可他上門只為了求柳女蘿回家,卻并不打算在這件事上妥協。
侍從說的再好聽,也就是個伺候人的下人。
同為人,憑什麽安安能高高在上,俊兒卻只能為他鞍前馬後,低他一等。
柳女蘿自始至終都不知道他上門來尋過自己這件事,自從歸家後嫂嫂就非常熱情的邀請她一同做些針線活,給安安做些穿在身上的小衣裳。
平日裏柳女蘿并不喜歡做這些,可只要一想到這些小小的衣裳穿在安安身上,也有了興趣。
嫂嫂的針線活非常不錯,再加上國公夫人把庫房裏頭許多東西都尋了出來,包括她長子之前打獵收回來的皮子。
眼瞧着馬上就要入了秋,天氣會冷下來,厚實的衣裳正是如今開始準備。
嫂嫂得了婆母叮囑,整日裏都在教柳女蘿一些新鮮的花樣,本就有些孩子氣的柳女蘿更像是找到了什麽新奇玩意兒的孩童一般樂此不疲。
若非是有嬷嬷攔着,她夜裏都不願停下。
一開始柳女蘿也有傷懷過,後悔自己不應該跟唐韞鬧的這麽大,可後面漸漸就忘了這件事,仿佛回到了曾經未嫁時那般快活。
又過去了半月,唐韞實在是忍不住了,主動湊上門想服軟。
這一回倒是成功進了國公府的大門,由下人帶路去了後院,柳女蘿正在那裏給安安做過冬時穿着的衣裳。
用的大紅色料子,邊緣都用上好的兔毛滾了一圈,想着安安換上後會多可愛,她在縫制時唇角都帶着笑。
今日嬷嬷甚至并未替她把頭發梳成婦人模樣的發髻,而是披散在肩頭,一身淺綠色衣裙更襯的她容顏清麗,嬌俏似少女。
唐韞站在院外看見這一幕時,隐約覺得什麽東西脫離了自己的控制,不受控制有些心慌,急忙快步走了進去。
“夫人,當初那件事的确是我處理的不夠妥當,不知夫人可否看在過往的份上,原諒我這一回?”
扪心自問,他們夫妻之前相處的不錯,唯一吵過的架就是這次。
柳女蘿聽見熟悉的聲音後擡起頭一看,發現是唐韞後把手上做了一半的衣裳放在一邊,臉上笑容變淡了不少。
“那你如今的打算是?”
“夫人……這件事等你同我回家後,我們再好好商議,如何?畢竟不是一件小事,一時半會兒可能也找不出什麽合适的法子。”
唐韞正是因為找不到合适的解決方法,所以才不願意跟她提起,舍不得讓俊兒去做侍從,可一直讓柳女蘿住在娘家也不妥。
近幾日裏他上朝時,還有不少人湊到他面前來嘲諷奚落他,讓唐韞徹底明白了柳國公府這四個字到底意味着什麽。
自從他入朝為官開始,就一直有柳國公長子照顧着,如今沒了那份照顧,見識到了官場上的人情冷暖。
“不行。”
向來性子軟和的柳女蘿在這件事上意料之外的堅定,唐韞若是不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她就不可能跟他回府。
那些東西若都是唐韞自己的便也罷了,柳女蘿就算心裏頭不舒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咄咄逼人。
可偏偏不是,不管是那書院上學的名額,還是唐韞給唐俊的一些東西,通通都是爹爹和大哥給她孩子準備的。
唐俊的存在切切實實侵犯到了安安的利益,任何一個母親都無法容忍這種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發生。
“夫人,我記得你以前最是溫柔可人,怎的如今非得因為這些小事斤斤計較呢?不過就是家中多上一雙筷子的事,如今卻鬧成了這樣。”
“你可知,外頭有多少人都在看我的笑話?”
柳女蘿脾氣好,被他這樣一通說氣的臉通紅卻不知道怎麽反駁。甚至忍不住順着他說的去想,反思自己是不是真有些過分。
而就在這時,在屋內找料子的柳家嫂嫂剛好捧着布料出來,站在那裏似笑非笑盯着唐韞看,這幅模樣不知道已經在那裏聽了多久。
“唷,還是唐大人大方,我們這些小女子都自愧不如。”
“唐大人如此善心,出了我們國公府的門往西邊走,右邊巷子裏頭都是小乞丐,還望唐大人能把他們都帶回去。”
柳家嫂嫂說着在柳女蘿身邊坐下,握着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裝出一副嗔怒的模樣說道:
“你看看你,唐大人能有什麽錯呢?他只不過是想給天下的小乞兒一個家罷了。”
“多上一雙筷子的事情,你可千萬不能小氣了。”
“相信唐大人身為朝廷命官,斷不會做出使用妻子嫁妝這般不體面的事。”
她一番話說出口不帶絲毫停頓,唐韞就算是想反駁也找不到插嘴的時候,被她說的臉色青青白白非常難看。
家中花銷的确大多都是從柳女蘿的嫁妝裏頭出的,他那微薄的俸祿自己花用都不大夠,更別提是妻兒。
唐韞在柳家嫂嫂這幾句話裏頭,勉強找出了一個自己能反駁的點。
“夫人,你放心,我保證以後不會什麽乞丐都往家裏頭撿,只有俊兒一個可好?”
唐韞以為柳女蘿是因為這件事生氣,所以才會這般說想讓她氣消一些。
殊不知,正是因為現在他這幅獨一無二的偏愛,才讓柳女蘿心底不滿,不明白他為何要對一個撿回來的小乞丐好的過了頭。
“不行,要麽讓他當安安的侍從,要麽就聽我的,我讓母親給他尋一戶收養的人家。”
在這件事上柳女蘿非常固執,唐韞到後面也有了些脾氣,耐着性子質問道:
“你為何這般容不下俊兒?”
柳女蘿被他這一句話氣的身體微微發抖,一旁柳家嫂嫂看不過去,擋在了她身前,冷嗤一聲後開口道:
“容人之量?我只聽說過嫡母要容得下妾室庶子,從未聽說過還要容一個陌生人在家中的。”
“我與夫人夫妻之間的事,無需你在這裏多言。”
擺明了就是在罵她多管閑事,柳家嫂嫂倒也不惱,反倒繼續笑着回答道:
“俗話說得好,長嫂如母,女蘿好歹也是我看着長大的,我為了維護她說幾句話又何妨?”
“再者,你是以什麽身份,敢在我的面前放肆?”
撇開柳女蘿的這一層牽扯,柳家嫂嫂親生父親是正二品的官員,夫君是正三品,她還有诰命在身,怎麽着也不是唐韞能冒犯的。
“你,你簡直就是不講道理。”
唐韞說不過她,就只能一甩袖子轉身就走,柳女蘿盯着他的背影,心底有些失望。
他連自己的長嫂都不願意尊敬……挂在嘴邊的愛她又有幾句真假。
等他走遠後,柳家嫂嫂才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照她來看像這種人,還不如早些和離。
柳家嫂嫂那句話是發自肺腑,她嫁過來時女蘿正是最可愛乖巧的年紀,那時夫君去江北一代上任,她因為身懷有孕不宜舟車勞頓留在家中,日日跟女蘿相處。
不是親生姐妹,勝似親生姐妹。
“我估摸着那孩子要麽就是他的外室子,要麽就是他念念不忘女子留下的孩子。心甘情願成為那孩子的父親,你如何能期望他對安安好。”
前者讓柳女蘿惡心,後者她同樣如鲠在喉。
“罷了,不提那些煩心事,你來瞧瞧我新選的這布料如何?安安的膚色白,用這個正好。”
柳家嫂嫂的眼光确實不錯,若是再在這邊緣滾上一圈兔毛,想着穿在安安身上的模樣,柳女蘿控制不住彎了彎唇。
“甚好,還是嫂嫂會選。”
就沒有人是不喜歡誇獎的,柳家嫂嫂被她哄的也笑開了懷,兩人都沒有把之前那件事放在心上。
柳女蘿的态度表達非常明确,唐韞若是為了那個孩子不願妥協的話,和離這件事……的确是需要好好考慮一下。
若是一輩子都要跟唐韞因為這件事永無止境的争吵,她哪怕只是想想就覺得煎熬。
傍晚時分,抱着安安出門去炫耀的柳國公回來時,就聽見了下人說唐韞來過的這個消息,一老一小兩個人幾乎同時臉都拉了下來。
“他來做什麽?”
“奴才不清楚,只是姑爺跟大少夫人起了争執。”
“吩咐門房,下回若還是他過來,不必讓人進門了。”
柳國公一開始因為生氣沒注意到現在安安還在,等說完後急忙低頭注意了一下安安。
好歹也是他親生父親,有些話不适合在他面前說。
沒想到這小家夥非但一丁點維護的心思都沒有,甚至還很開心拍了拍手。
“咿呀~哇啊~”
這時候柳國公不可避免想到之前女兒有跟他提起過,只要唐韞一到安安面前來他就哭,還哭的特別厲害,怎麽哄都哄不好。
“安安也不喜歡那個爹爹?”
安安這時候不太敢回答,只是用力拍打着自己小手,到後面手都被拍的有些發麻。
看見那個男人倒黴他就高興!看見外公不喜歡那個男人他也高興!
柳國公把他抱回了女兒院子裏,溜達了一天的小家夥看見娘親後開心伸出了手,柳女蘿伸手把他抱在了懷裏,拿起了桌子上一個用碎布縫制的布老虎。
柳家嫂嫂特意選擇了顏色比較鮮亮的料子,拼在一起五顏六色的小老虎對于這個年紀的安安來說吸引力巨大。
她有帶孩子的經驗,很清楚這個年紀的孩子都喜歡些什麽。
安安眼珠子就像是黏在了上面一樣,根本就下不來。
“哇啊~”
安安揮着手就想把布老虎給搶過來,柳女蘿沒逗他,直接就塞到了他懷裏。
在安安專心玩着布老虎的時候,柳國公問起了白天唐韞來過的那件事。
“爹,他堅持一定要收那個乞丐為義子,甚至占了您給安安念書的那個名額。”
坐在那裏端起茶想喝上一口的柳國公一聽見這句話,就猛地把茶盞給放了回去,看自己女兒眼神都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了起來。
“他說給那個乞丐,你就真給?”
那可不是一般的書院,授課的先生是當今陛下的太傅,如今教的學生大多都是王爺之子,沒點背景人脈根本就進不去!
柳國公府只要是嫡子都能去那個書院,可柳女蘿的兒子怎麽算也輪不上。
若非是因為他跟那個老頭有些交情,又賠上了幾個孤本,哪能能拿到這東西。
“爹,我當時……是打算将那個乞丐收為義子的。”
那時唐韞百般阻撓,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那樣不妥,可如今又偏偏一定要把養子的名分給定下來。
嘴上說着不能收唐俊為義子,可偏偏又把只有柳女蘿子嗣才能用到的資源都利用了個遍,這才是讓柳女蘿最不滿的地方。
等安安長大後,她總不能四處求人。
柳國公也不知道要怎麽說這件事,越想就越覺得糟心,嘆了口氣後想喝口茶降降火,餘光看見安安正在抱着布老虎放在臉側輕蹭,肉嘟嘟小臉蛋上的滿足讓他火氣散了些。
“你呀你。”
好歹是自己親生女兒,柳國公也不知道要怎麽說她,喝完茶水後就回了自己院子。
晚上用過晚膳後,柳女蘿坐在軟塌上,懷裏抱着安安,安安懷裏還摟着那只布老虎,一雙手都牢牢抱着,足以可見他到底有多喜歡。
“呀~咿呀啊哇~”
聽着兒子的咿呀聲,柳女蘿的思緒漸漸飄遠,幫安安整理了下衣服。
如今屋內就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安安不會說話她覺得這孩子應當也聽不懂,所以就把心底想法一樣一樣都說了出來。
“安安,你說我該不該跟你爹爹和離呢?”
娘跟爹爹曾經都說過,和好容易如初難,這次唐韞就算是妥協答應了,這件事也會成為插在他們中間的一根刺。
總在不經意間,出來紮上一下。
娘還教過她,若是沒有打算鬧掰那就別鬧,事情都已經走到了現在這一步,柳女蘿實在是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安安還這麽小,卻得不到父親的半分關愛,說不準唐韞還會因為唐俊那件事怨上她的孩子。
哪怕安安無辜,也什麽都沒做過。
爹娘都說過她若是願意和離,回到娘家住着也可以,兄長對她很是疼愛,嫂嫂也寬容大度,回娘家這件事不需要有過多的顧慮。
可這麽多年感情,柳女蘿還是有些舍不得。
安安在母親喃喃自語時沉迷玩他的布老虎,後面隐約聽出了娘親的意思,眼睛越瞪越大。
看母親這幅猶豫不定的模樣,剛剛還視若珍寶的布老虎被安安随手丢到了一邊,輕輕拍着手,急的恨不得坐起來跟娘親說。
“咿呀,呀哇啊!”
“嗯?”
孩童的聲音吸引柳女蘿把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微微用力把他抱的更緊。
“安安,這麽激動?不想讓娘親跟爹爹和離嗎?”
剛剛渾身上下都在使勁兒努力的小家夥,在聽見這句話之後力氣仿佛被吞了個幹幹淨淨,柳女蘿感覺到懷中一重,安安氣的小手捶了一下她的手臂。
随後又嘆了一口氣,雙腿挺直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