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一、痛徹心扉(下)
吳向遠趕到時,只看到披頭散發的文雨抱着昏迷不醒的正安,跪倒在血泊中,嘴裏不停喊着救命,雙手卻緊緊抱着正安不敢動彈,甚至連吳向遠幾乎都認不出來,整個人像是只剩下半條命。
不及多想,吳向遠脫下身上的衣服把能看到的傷口紮住止血,再奮力把兩人帶進車裏,不顧任何交通規則,一路飛奔到了最近的醫院。
正安因為傷勢嚴重,直接被推進了手術室,文雨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只喊着要別人救正安,拉扯過程中情緒一度失控,最後在一針鎮定劑的作用下,才終于不支倒地。
醫生這才有機會幫她處理傷口,除了身上多處破損淤青,手臂上更縫了十幾針。
只是沒等麻醉完全散去 ,她的意識就開始恢複。
文雨多希望自己只是又做了一場恐怖的噩夢,可是一旦睜開眼睛,還是不得不面對眼前的殘酷現實,她掙紮着坐起來,聲音顫抖的問:“小安呢?”
“還在手術室裏沒有出來。”吳向遠伸手攙扶。
還沒有出來,就意味着這場噩夢還沒有結束,文雨痛苦的閉了一下眼睛,再睜開以後,不顧手臂上插着的針頭,立刻就要下床往出走,因為起的太猛,又是一陣頭暈目眩。
“小心!你身上有傷,醫生說你暈血,正在給你輸液……”
吳向遠情急之下說的語無倫次,文雨根本不理會,只是用手抓着他的胳膊,虛弱而堅定的說:“帶我去看他。”
文雨這半生,經歷過太多次的生離死別,小時候母親的突然離世,長大後摯愛的神秘失蹤,還有這次回來與父親的天人永隔、失去谷桐的悲痛,都曾讓她陷入萬念俱灰的絕望境地。可是所有的打擊,卻都沒有這一次來的猛烈,小安,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是她唯一最在乎的牽挂,任何不好的結果,她都不能想象,如果他有絲毫差錯,她真的再也無力支撐。
空曠的長廊,吳向遠陪着文雨,焦急的等待着。沒有等待過的人,從來不知道等待到底有多痛苦,就像沒有死過的人,從來不知道死亡是什麽滋味,更何況這等待的将是生死的判決。
相比手術室裏的生死交戰,外面的一切顯得特別寂靜,靜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吳向遠靠在牆上,從口袋裏掏出香煙和打火機,摩挲了片刻,又把打火機收進了口袋,只夾着一根沒有點燃的煙,來回的撚轉揉捏,似乎唯有這樣才能緩解內心的煎熬,回頭看着文雨,卻是一動不動僵硬的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的看着牆上的鐘表。
從來不知道一秒鐘竟是這麽漫長,那根又細又尖的秒針每走一下,都像在她心上猛紮一下,不然怎麽會紅的像鮮血。文雨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只在心中默默祈禱,她願意用一切換取弟弟的平安,可是卻不知道該向誰祈求,這時候真恨自己為什麽沒有信仰,不然現在也不會這樣茫然無助。
因為受傷和驚恐,她的臉色已經慘白無光,衣服卻滿是斑斑血跡,一只胳膊被繃帶吊在胸前,單薄的身子不住顫抖。
吳向遠沒了外套,想要給她一些溫暖都不能夠,看她雙手緊緊捏在一起,那只受傷的手臂,手背上已經被指甲掐出血印來,只好不顧一切上去掰開,握在自己手裏。
文雨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驚的打了一個戰栗,用布滿血絲的眼睛,驚魂不定的看着他。
吳向遠想說點什麽安慰的話,但是大腦空白,喉嚨更像堵了棉花,竟一句也憋不出來。
最後,還是文雨先開口,她控制着聲音,艱難的問出:“為什麽我每次出事你都在?”突然又想起了出事前那通電話,立刻追問一句,“為什麽你知道我有危險?”
吳向遠一怔,完全答不出來。文雨卻從他閃爍不定的目光中,找到了問題關鍵所在,她反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字一句咬牙切齒的質問:“你知道那些是什麽人?是不是!”
文雨的思路已經變得清晰連貫,吳向遠想找借口抵賴也已經來不及,可是要他和盤托出實情,又萬萬不能,一時之間竟然張口結舌難以言喻。
他的沉默,被文雨認定是種默認,更加怒火中燒:“你說!你告訴我!是誰想害我們?到底是誰想讓我們死?”文雨從自己的話裏找出了關鍵,“不……不是我們,他們是沖着我來的,他們是想讓我死!吳向遠,你告訴我,到底是誰?”
“亦雯,你冷靜下來,現在不是追究這些事的時候,正安還在裏面做手術,你這樣大喊大叫,對他一點幫助都沒有!”
文雨哀嚎不止:“你知不知道,小安那一刀是為我挨的!他現在躺在裏面,都是為了救我!你要我怎麽冷靜!”淚水已經決堤,卻仍努力控制着不讓自己放聲大哭,因為她知道,不到最後一刻,就絕不能倒下。
吳向遠忙不疊的說:“我知道,我知道!他會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堅定的語氣,仿佛也很想說服自己。
看着文雨泣不成聲,他情不自禁将她摟入懷中,想要給她一些力量和安慰,可是自己也知道,這恐怕是天底下最蒼白無力的安慰。
文雨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不停的回想之前發生過的一幕幕,再把所有的疑點串聯起來,漸漸得出了最終的答案。現在還有誰會把她看做是威脅,非要除之而後快?那就只有一個人了。
她忍住啜泣,輕輕推開吳向遠,目光冷峻的盯着他:“是正宏找人幹的是不是?”
吳向遠目光一黯,硬生生的把頭轉開,不置可否。
文雨強忍着胸中惡氣,語氣平緩的說:“你不肯說,是怕我會再次沖動,惹禍上身嗎?你覺得這樣有用嗎?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想要知道的事情就一定會靠自己找出答案,可是我現在連敵人是誰、危險在哪裏都不知道……,你就不怕這種事再發生一次?”
混亂之中整理出來的對策,果然還是戳中了吳向遠的軟肋,他心中一凜,終于艱難的說出:“我不說是因為我也不确定……”事到如今,他知道難再隐瞞,深吸一口氣,把餘下的繼續說完,“我是從正宏那裏聽到消息,說你會有危險,但不确定他就是主使,我不相信正宏會做這種事。”
吳向遠保留了心裏的疑點沒有說,卻讓文雨以為他仍在維護正宏,只覺得徹骨心寒,心中又開始燃起恨意:“既然你這麽甘願為沈家賣命,為什麽又來救我?”
那個方才還依偎在懷中傾瀉悲傷的文雨,瞬間消失無蹤,吳向遠這才隐約覺察到,文雨剛才的态度只是為了套自己的話。他為了掩飾眼底那一抹痛色,只好站起身來,背對着她。
文雨不肯罷休,想要繼續質問。
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醫生走了出來。
文雨想要立刻沖上去,卻一個踉跄險些栽倒,在吳向遠攙扶下才終于穩住身子,緊張的問:“醫生,我弟弟怎麽樣?”
醫生摘下口罩,用專業口吻說道:“手術已經順利完成,傷者目前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是由于傷口在背部,胸椎開放性骨折,可能會導致雙下肢癱瘓,所以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一段看似轉危為安的話,最後卻還是給了人重重一擊,文雨的腦子“翁”的一聲悶響,思維瞬間被震出了軀殼,身子更像是被抽去了筋骨,順着吳向遠的肩膀軟癱下去。
沒有眼淚,沒有哭聲,沒有昏厥,情況卻比想象的更糟,吳向遠已經徹底慌亂,捧着她的臉,緊張的說:“亦雯,你說說話,你看着我,亦雯!”
文雨咬緊牙關,終于把渙散的意識重新聚齊,看着眼前神色沉痛的吳向遠,平靜的說道:“你送我回去。”
他不假思索回答:“好。”
還以為文雨想要回到現在新的住處,結果她卻說想要回家,吳向遠心裏隐隐覺得不妥,但是想到她此時此刻的心境,也不敢違意,只能萬事依從。
回到沈家的時候,天還沒有亮,隔壁那棟樓裏的人,似乎都還在沉睡中。他們誰也沒有驚動,靜靜打開房門,走了進去。文雨身上有傷,吳向遠就機械似的一路攙扶着。
文雨進去以後,沒有像吳向遠猜想的那樣,去正安的房間取東西,或是回自己的房間換衣服,而是輕輕掙脫他的攙扶,徑直走進了書房,并且關上了房門。
幾分鐘後,再走出來時,臉上茫然的表情已經被決絕取代,不等吳向遠開口詢問,就沖着門口走去。
吳向遠見她神色異常,心中一驚,立刻拉住她,問道:“你想做什麽?”
文雨沒有睜眼看他,冷冷的說:“你不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跟我的關系嗎?你不是想要繼續為正宏賣命嗎?現在抽身正是時候,剩下的事已經跟你無關,你可以走了。”
一連串冰冷的話語,令吳向遠瞬間僵在原地,等回過神來時發現,文雨早已趁機把他甩開沖出了門口,他心知事情不妙,也快步追出去。
跟回來時的悄無聲息不同,文雨不顧吳向遠的阻攔,拼命的去按隔壁大伯家的門鈴,恨不得把整棟樓的人都叫醒。
樓下巨大的動靜,漸漸吵醒了睡夢中的人,田娅妮睜開眼睛,一看天還沒有亮,正想倒頭再睡,卻聽見有人上了樓,不停的敲着他們的房門。
“誰呢?”她問了一句,沒有回答,敲門聲仍不間斷,心想如果是家裏人,早應該搭話才對啊?
雖然覺得奇怪,但又實在懶得起身開門,就推推身邊的正宏:“老公,去開門看看是誰?”
正宏也被吵得不能入睡,被她一推,索性爬起來穿上了睡衣。
心裏極不耐煩,就不管外面是誰,嘴上一通抱怨:“誰呀?這才幾點啊,就不能消停點讓人睡個懶覺嗎?”睡眼惺忪的打開門,卻看見文雨滿身是血站在面前,吓得驚叫出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