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2
訂婚戒指是周克雲準備的,讓陳助理轉交。
陳然是個能幹穩重的Beta,一周前他到季星回工作的ZJ銀行,把戒指給了他。
季星回還約了客戶見面,從陳然手裏拿到那個精致的小盒子之後,就往辦公室的抽屜裏一扔。
陳然本來不該多嘴,但實在在意:“季先生,您不打開看看嗎?”
季星回卻笑着問他:“陳助理,戒指是你買的嗎?”
陳然有短暫的愣怔:“不是,是周總準備的。”
“哦,讓別人買的。”季星回無所謂地笑笑,用一種很無辜的表情看着陳然,“現在也不是一定要戴上吧。”
陳然只收到了要親自來一趟銀行把戒指轉交的命令,并不知道這個戒指真實的來歷,于是他誠實地說:“這個您可以直接問周總。”
季星回整理好了東西,好像沒聽見陳然的提議,他說:“我正好要出去,陳助理,我送送你。”
後來季星回就忘記了戒指的事情,直到因為同學聚會,周克雲問起他,他才想起那個漂亮的紅絲絨戒指盒。
“覺得沒必要戴。”季星回覺得自己的手指涼飕飕的。
他把手指疊在一塊兒,補充說明:“戴了就要解釋,很麻煩。”
“你不想讓老同學知道,原來我和你是這種關系?”周克雲睜開眼睛,偏頭看季星回。
季星回的耳垂上有一個小坑,是耳洞長起來之後形成的,灰色的一點,周克雲曾經以為那是一顆顏色太淺的痣。
“這很難解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季星回表情變得誠懇,像是真的在為彼此考慮。
“他們總會知道的,我結婚這件事,會上新聞。”周克雲平鋪直敘,“而你是我的結婚對象。”
季星回很讨厭周克雲沒有波瀾的語氣和表情,于是他故意嗆他:“周總,我想憑你的手段和實力,不讓我的名字出現在新聞稿上很容易。相比新聞上要稱呼我為季先生,我覺得不如還是周太太。”
季先生是特指,周太太是泛指。
季星回想,既然周克雲的目的只是找一個人結婚,那他戴不戴戒指又有什麽所謂?
周克雲沒有回答他,只是對司機說:“開車吧。”
“去哪裏?”季星回問。
“回酒店,我明天有空,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周克雲回避了那個問題,季星回不知道他是不在乎,還是沒得商量。
季星回抿着唇:“我自己訂了酒店。”
“我知道,一會兒我會讓人去拿你的行李。”周克雲說。
這件事看起來是沒得商量。
季星回嘆了口氣,轉頭看窗外,星港的街景看起來陳舊,大抵是因為城市總是在下雨,牆壁被日複一日地沖刷,忘記了本來的色彩。
季星回在星港生活了十八年,直到高中畢業考上西庭大學,後來留在了西庭市工作。
他以為奶奶去世以後,他不會再回星港。
“明天想去看奶奶。”季星回閉上眼睛,外面的霓虹燈像是能穿透眼皮似的,彩色的斑點印在他的腦袋裏,讓他覺得有些眩暈。
“好,我陪你去。”周克雲說,謙和有禮的。
季星回想,周克雲一定能和他舉案齊眉。
半月前季星回下班,在會客室碰到了陳然。
周克雲是西庭興洋股份有限公司的CEO,興洋是周氏集團旗下企業,當初交到周克雲手裏的時候是個徹頭徹尾的爛攤子。
興洋一開始是做服裝代工,随着時代發展,制造業式微,管理階層不作為,剩個空殼子勉強維持。
周氏本部在宣市,當年周克雲留在西庭市接手興洋,很多人都說是不受寵的孩子配不賺錢的公司,好比是古代被貶谪的臣子。
但周克雲大刀闊斧,用了三年的時間,完成了高層大換血以及獨立品牌的推出,并在去年年初完成了公司上市。
興洋和季星回工作的銀行有過很多次合作,之前季星回在對公櫃臺,就負責過幾次,那時候周克雲根基未穩,很多事都是親力親為,也是因此才和陳然認識了。
“陳助理,來辦事嗎?”季星回熱情地問。
“我是來找你的。”陳然客氣地說。
季星回有些奇怪:“那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不是公事。”陳然說,“現在有時間嗎?周總想跟你見一面。”
季星回抿着唇,他雖然不是很想赴約,但周克雲這種高淨值客戶他得罪不起,于是他笑着說:“有空,随您安排。”
陳然拿起手邊的紙袋,遞給季星回:“這是周總為您準備的禮物,如果可以,他希望您能換上。”
季星回認識這個品牌logo,他有很多客戶中意這個牌子。
季星回看着袋子裏一整套的西裝,笑了笑:“當然可以,麻煩陳助理等我。”
季星回把身上的短袖脫下來,穿上這價格不菲的襯衫和西裝,尺碼都是正好的。
等他穿戴整齊,看着鏡子抓了抓頭發,季星回覺得自己就是個突然被彩色羽毛包裝起來的麻雀,有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久等了。”季星回走出來,模樣有點局促,他想還好今天他下班晚,不然碰到同事更尴尬。
陳然看着他:“果然很适合您。”
季星回假笑:“人靠衣裝罷了。”
陳然開車,目的地是一家高級餐廳,開在一幢歷史悠久的小洋樓裏。
“周總在等您。”陳然把季星回交給服務員後就沒再陪他。
季星回覺得胸口發悶,他直覺有什麽事将要發生。
包廂很大,民國風的家具,很大的水晶吊燈下面是一張紅木圓桌,周克雲坐在那裏,穿一身漂亮的白西裝,打黑領花,看起來像是在拍雜志畫報。
季星回走過去的時候在想,資本主義實在太過于鋪張浪費,這麽大的房間就擺一張桌子,真是對得起西庭市中心這寸土寸金的地價。
“周總,晚上好。”季星回說。
周克雲從手裏的平板擡起眼,沖他溫潤一笑:“別這麽客氣,不是談公事。”
“我也輪不到和您談公事啊。”季星回玩世不恭地笑了笑,配上他今天這一身貴氣的打扮,看着倒是像個游戲人間的小纨绔。
周克雲把平板遞給服務生:“現在上菜吧。”
這種餐廳,每上一道菜,都會有一段詳細的介紹,吃個飯還得有這麽長的前搖,季星回開始想念家裏的泡面和午餐肉,只要三分鐘,就可以飽餐一頓。
周克雲看他:“不合你的胃口嗎?”
季星回正在思考,到底是分一口,還是分兩口來解決面前大盤子裏這一只小小的松露蝦。
“沒。”季星回假笑,心裏想,我只是山豬吃不了細糠。
第四道菜介紹結束的時候,周克雲依舊沒提今晚找他的目的,季星回悶咳一聲,忍不住問:“周總,您叫我過來,不是只吃飯吧?”
周克雲抿了一口紅酒,把手交叉抵着,直視他的眼睛:“你考慮過結婚嗎?”
要不是這一口鵝肝很貴,季星回能當場吐出來。
他緩了一會兒,調整好了表情才回答:“我又沒有對象,考慮這個幹什麽?”
“那正好,你考慮下,跟我結婚。”周克雲平淡地說。
季星回擦了擦嘴巴,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然就是周克雲腦子壞掉了。
“今天不是愚人節。”季星回艱難地說。
“你在銀行工作,對家族信托一定不陌生吧。”周克雲說。
季星回皺眉。
“我的爺爺,為我準備了一筆信托基金,我考上西庭大學學工商管理,是第一次達到他設定的條件,給了我200萬美金。”周克雲解釋着,“他的控制欲很強,為了家裏的孩子們走正途,他為每個人都量身定制了人生道路,也就是說,按照他的要求走,你隔一段時間就可以拿到一筆錢。”
“所以你現在要達到他要你結婚的條件?”季星回确實了解,畢竟有很大一部分享樂二世祖,就是依靠每年吃信托金。
“是的,28歲之前結婚。”周克雲點點頭。
“周總,你現在也不缺錢吧。”季星回看着他,興洋現在是西庭市的龍頭企業,納稅大戶。
周克雲搖搖頭:“我得到的不是現金,是別的東西。”
“當然,我雖然不在意跟誰結婚,但我并不想相親,也讨厭自己未來的伴侶和我家利益相關。”周克雲說。
季星回在桌子底下繞着手指頭玩,心想,那關我屁事。
“和我結婚的話,我可以幫助你解決債務問題。”
季星回的手指撞在一塊,他的表情有些難看:“看來你已經調查過我了。”
這間房間有六扇窗戶,面向走廊的窗戶旁邊有服務員在待命,時不時會觀察他們的用餐情況。
但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外面已經空無一人。
應該是周克雲遣走的,這種事如果賣給雜志社,應該能賺很大一筆吧。季星回茫然地想。
“我不是威脅你的意思。”
周克雲對外形象一直是溫文爾雅的,跟季星回印象裏那個寡言的男孩不同。
“當時為了給奶奶治病,花了很多錢。”季星回突然開口,開始敘述一些沒必要說明的事。
“我跟奶奶沒有血緣關系,但如果沒有她,我早就餓死了。那時候實在沒辦法,也想過把星港的房子賣了,但老年人對家有執念,奶奶說房子不能賣,要留給我,實在不行就不要治了。”
“後來奶奶還是被病魔帶走了,她其實有個不成器的兒子,生病的時候從來沒出現過,奶奶死了他過來,說房子是遺産,當然是屬于他的。我沒工夫跟他掰扯這些事,我把奶奶的骨灰安置在骨灰堂之後就離開了星港。”季星回笑了笑,他的眼角有點紅。
“周總,我不需要你幫我償還債務,可以換個條件嗎?”
周克雲的眼神很專注,燈光下居然顯得有些溫柔。
“可以,你說吧。”
季星回轉臉看窗外,西庭的夜景是繁華夢幻的,和星港不一樣。
季星回記憶裏,星港的夜晚,是暖色調的,屬于舊時光。他為了掙學費晚上出去打工,奶奶總是會在巷口等他,奶奶說巷子裏的燈總是壞,她知道小星會害怕。
巷口有一個賣馄饨的爺爺,晚上八點出攤,賣到淩晨四點。賣馄饨的木頭車上,挂着一盞金燦燦的燈。
餓的時候,祖孫倆會買一碗小馄饨帶回家吃,奶奶會把裝馄饨的一次性碗洗幹淨,種上蔥和大蒜。
季星回眼睛有點疼,他不敢再回憶了。
“周總,我想要把那套房子拿回來,還有就是,讓我奶奶入土為安。”
周克雲半垂下眼睛,追問他:“就這些?你不為自己争取一點什麽嗎?”
季星回微笑着,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搖搖頭,很輕地說。
“我沒什麽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