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有喜
彈劾太子的奏折雪花般送到長春宮,早朝時群臣更是滔滔不絕的痛訴着,魏黎春不勝其煩,便于珠簾後揮揮手,幹脆道:“既然衆愛卿都覺得太子不稱職,那便廢了罷。”
“呃?”出列的那位頓時卡殼,與其他人一樣驚的登時睜大雙眼,之後青蛙跳水一般,殿內百來個大臣“撲通”“撲通”的往地上跪去,嘴裏不停的高呼着,且一聲一個高似另一個,唯恐她聽不見一般。
“使不得呀……”
“儲君乃國之根本,萬萬廢不得啊!”
“浪子回頭金不換,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凡事不能操之過急。”
“太子有雄才偉略,先前攝政監國之時,諸事無不妥當,不過是被那起子壞了心腸的小人往歪路上引,這才會胡鬧至斯,娘娘下狠手整治一番東宮,給太子挑選個穩重的太子妃,再安排個妥當的太傅悉心教導,假以時日,定能将他帶回正路上來。”
……
岳臨柟咳了一下,殿內頓時鴉雀無聲,他看向魏黎春,說道:“讓國師把他帶去罷,修身養性一段時間,沒準就能看透虛華,懂得如何為人處世。”
自打臨朝後從未出聲過的皇上開了口,衆人欣喜莫名,況且他自己也是閉關修仙過的,各種道理自然最是了解,既這般說,必定于太子有益,于是全部齊刷刷的跪了下去,山呼:“皇上英明!”
魏黎春詫異的瞥了岳臨柟一眼,終是點了點頭,說道:“那就按照皇上的意思辦罷。”
主意是岳臨柟出的,可一下早朝他就不見了蹤影,将棘手的事情全丢給她一個人,着實令人可恨,魏黎春氣鼓鼓的用完早膳,便打發小桂子去叫太子,結果小桂子跑回來說太子并不在宮裏。
“并非本宮未給他機會,是他自個把握不住,那就別怪本宮狠心了。”魏黎春嘆了口氣,又打發小桂子去請陌塵。
陌塵倒是在宮裏,來的也快,且并未乘坐輪椅,而是一身天青錦袍,姿容涵雅的走進來,魏黎春嗤笑道:“國師大人今個竟然下地走路了,本宮真是大開眼界。”
“能博娘娘一笑,臣甘願每日都下地走路。”陌塵單膝跪地行了個禮,随即站起來,十分熟絡的坐到旁邊的太師椅上,笑問道:“娘娘一大早将臣從被窩裏挖出來,可是有要緊的事?”
“你倒是好福氣,日上三竿還能趴在被窩裏。”魏黎春擡擡手,将殿內的宮人打發出去,這才說道:“皇上下了口谕,讓太子跟着你修仙煉丹。”
陌塵臉上毫無驚訝之色,接過朱瑾遞來的茶水,起身道了謝,手指扣在蓋碗上,輕輕撥動着上面的浮沫,無所謂的說道:“那是臣的榮幸,只是聽說太子新得了對絕色佳人,軟玉溫香在懷,哪裏舍得下這十丈紅塵。”
Advertisement
魏黎春轉頭看向朱瑾,吩咐道:“去,把人帶來。”
“是。”朱瑾領命而去,很快便将珍兒與珠兒兩姐弟帶了過來,身上依舊披着薄紗,熏的是苗疆那邊特有的香片,隔着老遠便能霸道的往人鼻翼裏鑽,心神也便跟着蕩漾起來,陌塵眯眼,在他們身上來來回回打量了無數遍,以至于魏黎春一句話說了好幾遍,他都未能聽進耳朵裏。
真是對禍國殃民的狐貍精!魏黎春一巴掌拍在案桌上,說道:“把他們拖出去,砍了。”
“啧,這樣絕色的身子,砍了未免太過可惜,把他們給臣罷。”陌塵巴咂了下嘴,見魏黎春一臉鄙夷的看着自己,忙笑着解釋道:“臣可是潔身自好的純情男子,受不住這樣重的口味,只是想拿他們來煉丹罷了。”
“娘娘饒命啊……”兩人吓的花容失色,連忙跪地磕頭求饒,魏黎春揮揮手,叫人将他們拖出去,臉上鄙夷之色更重,厲聲斥責陌塵道:“拿活人煉丹,國師就不怕天打雷劈?”
陌塵一臉無辜的指着自己的鼻子:“臣幾時說過要用活人煉丹了?”
魏黎春挑眉看着他,他抿了口茶,這才狡黠一笑,恬不知恥的說道:“娘娘砍完他們的頭,臣将身子搬走便是,要天打雷劈,那劈的也是娘娘,與臣何幹?”
“你……”魏黎春氣的險些吐血,不過天打雷劈什麽的,她倒是不怕的,若世間真有因果循環,那前世她又何至于死的那般慘烈?只是,陌塵用屍體煉丹,那自己服用過他那麽多丹藥,豈不是……她怒道:“你竟敢給本宮吃人肉丸子,本宮……嘔……”
喉頭一酸,腹內也随之翻湧,紫菀忙端了痰盂過來,魏黎春又吐了一口,這才接過朱瑾手裏的茶水漱了口,又用絲帕擦拭了嘴角,正要沖着陌塵發火,卻聽到他忽然說道:“近日臣夜觀天象,發現紫微星動,現下娘娘又害喜,想必已懷上小皇子,容臣為娘娘把下脈。”
說完便湊了上來,擡手去捉她的藕臂,魏黎春一巴掌拂開他,沒好氣道:“前些日子醉酒摔傷手臂時,太醫來把過脈,脈象平穩的緊,根本沒有任何異動。”
“此一時彼一時,沒準現下便有了呢。”陌塵強勢的拉過将手指覆到她的脈門上,正說笑着呢,突然“咦”了一聲,驚訝道:“竟然真的是喜脈,臣果然是無所不能的國師大人,觀測天象的能力已達化境,天下間再無人能與臣相比。”
朱瑾一個手抖,茶盅摔到地上,她沒有理會,只快速的撲到陌塵身邊,驚喜而又不确定的詢問道:“我家娘娘真的有喜了?”
陌塵收回手來,學太醫院的老太醫們,捋着下巴上莫須有的山羊胡,高深莫測的說道:“的确是喜脈,只是時日尚短,脈象較輕,也就我這個千金一科的聖手,才能把出來,若是換作其他人,少不得要等個十天半月的,才敢下結論。”
朱瑾抱着魏黎春的胳膊,喜極而泣:“娘娘,太好了,您總算懷上了,而且還是紫微星下凡呢。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以後等小皇子長大了,娘娘您就不必這樣勞累了。”
岳臨柟勤奮耕耘,自個的身子又經陌塵調理過,一切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算不得驚奇,可期盼了這麽就才得來的子嗣,叫她如何不開心?魏黎春手心按在小腹上,眉眼間都布滿歡喜。
“恭喜娘娘,賀喜娘娘。”朱瑾退開一步,道了個萬福,又笑着說道:“奴婢現下就差人去告訴皇上,讓皇上也開心下。”
“皇上膝下子息單薄,娘娘有了身孕,皇上必定高興,少不得要與娘娘說些貼心話,臣就不在這裏礙眼了。”陌塵起身,拱了拱手,轉身欲離去,想了想,又說道:“其實太子有慧根,臣一早便想讓他跟着臣修仙了,只是當時皇上亦在修仙,為免被娘娘剝皮抽筋,臣哪裏敢開口,只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兜兜轉轉,還是沒能改變他的命格。”
“有慧根?”魏黎春吃了一驚,好笑道:“原本只是想将他拘在摘星樓,不給本宮添亂便阿彌陀佛了,聽你這話音,莫不是他還能修成正果飛升成仙?”
陌塵笑道:“天下間有慧根的多着呢,但未必每個都能飛升,全看個人造化罷了。不過即便不能飛升,憑着太子的慧根,也将是堪透三界五行的方外之士,連臣都要仰望,娘娘還有何不放心的?”
只要太子能安穩度日不再生事,她就已經知足,神鬼之說過于飄渺,魏黎春向來半信半疑,并未接他的話題,只叮囑道:“太子頑劣,性子又極粗暴,教導起來恐頗為費勁,還望國師大人多多海涵。”
“不打緊。”陌塵抿唇,眼睛裏掠過一絲嗜血的光芒,随即又人畜無害的笑道:“臣最擅長的不是婦科,而是□,無論是動物,還是人,但凡落到臣的手裏,就沒有不變溫順的,娘娘只管放心便是。”
魏黎春心頭一跳,忙道:“你給本宮悠着點,若是太子有個好歹,仔細你的皮。”
陌塵呵呵笑道:“臣的皮金貴的很,只怕娘娘很難剝下來。”
他這種油光水滑的老狐貍,性子很難讓人琢磨透徹,将太子交到他手裏,着實有些不放心,正要再啰嗦幾句,殿外卻突然傳來喧嘩之聲:“閃開,別攔着孤。”
岳榕瑄一腳踹開擋路的侍衛,急匆匆的奔進殿來,沖魏黎春大呼小叫道:“珍兒跟珠兒呢?”
魏黎春頭也不擡,只慢慢啜飲着茶水,岳榕瑄靜默了片刻,這才跪地磕頭行禮,緩和了語氣,說道:“聽說母妃将他們兩個喚了過來,兒臣想着他們兩個笨手笨腳的,恐會惹母妃生氣,一時情急便失了禮數,還望母妃見諒。”
“他們的确笨手笨腳,不止砸了本宮最愛的茶盅,還讓本宮摔到了地上,本宮初懷龍嗣,脈象尚且不穩,若非國師妙手回春,只怕便保不住了。”魏黎春看了眼被朱瑾摔碎的茶盅,淡淡道:“謀害皇嗣,論罪當斬,本宮已命人将他們拖出去砍了。”
“什麽?砍了?”岳榕瑄一下跳起來,不可置信的大叫道:“不過是砸壞了個茶盅,哪裏算得上死罪,只怕是母妃你看他們不順眼,存心找茬處置了他們吧?”
魏黎春冷笑道:“便是尋心找茬處置了他們,又當如何?莫不是本宮連處置個妖媚惑主的狐貍精的權利都沒有了?”
“您是攝政監國的皇貴妃,當然有生殺予奪的大權。”岳榕瑄一拳砸到旁邊的雞翅木座象牙花開富貴圖屏風上,立時穿出一個大窟窿來,他如受傷的野獸般,吼叫道:“您打小就喜歡管東管西,我喜歡的東西把玩不過一兩日便被丢掉,整日裏被拘在上書房裏學些枯燥無味的古籍,半點童年樂趣都體會不到。好不容易長大了,卻依然擺脫不了您的控制,一點自由都沒有,這個太子更是當的無甚意義,您幹脆将我廢掉得了。”
“生在皇家,享受着天下間最富貴與奢華的生活,難不成你還想像普通百姓之家的孩子那樣,整日裏上樹掏蛋下河摸魚?你不自由,本宮又何嘗有過自由?”太子雖百般不成器,但唯有一點,是旁人望塵莫及的,那就是他每句話都能成功的将人的肺氣炸,魏黎春不敢拿肚子裏的孩子開玩笑,深吸了幾口氣,才将怒意壓下去,意興闌珊的說道:“你這次着實胡鬧過頭了些,彈劾你的奏折堆積如山,民間亦是議論紛紛,本宮想壓下去都難,皇上的意思是,讓你且去國師那裏待上段日子,一來避下風頭,二來也學些修身養性的法子,改改自己的性子。”
“父皇修仙煉丹,那是他的事情,孤又沒看透紅塵,為何要修身養性?”岳榕瑄哼了一句,擡腳邊往外走,陌塵朝侍女逐月擡了下手,逐月身影一晃,便閃到岳榕瑄面前,擡手在他身上點了兩下,他便僵直不動了,接着從袖子裏掏出根細如頭發的天蠶絲來,将他捆了個結實。
陌塵再次拱手,笑道:“臣告退。”
“大膽陌塵,快點放開孤。”岳榕瑄氣急敗壞的叫嚷着,見陌塵絲毫不為所動,又沖着魏黎春哭訴道:“母妃有了小兄弟,便不管兒臣了麽?等小兄弟生下來,兒臣便将太子之位讓與他,母妃何苦現下就容不下兒臣?”
手心手背都是肉,若非逼于無奈,又怎舍得将他關押起來?魏黎春轉過身,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擺手道:“帶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