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會客室太冷,程煜扶她來了自己剛剛在休息的隔壁。
奢美的洛可可式織花厚紗遮住了窗外的狂風驟雨,暖黃的燈光下,窗外不時掠過的閃電都有了些許溫柔顏色。
茶桌上兩盞骨瓷小杯描金畫彩正冒着縷縷水汽。
她裹着羊毛毯也忍不住将手攏在瓷杯外貪戀這小小的暖意。
如鴉羽般的睫毛低垂着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小片陰影,被唇膏描摹成朱紅的薄唇輕啓,帶着慵懶和猶豫,“我們是在一次商演中認識的。”
“後來我發現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就分手了。”
她自嘲的搖搖頭,“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
程煜顯然不滿足于她的三言兩語,眼神深邃,等着她繼續說下去。
她并不排斥回憶那段感情,甚至有些期待審視自己的過去,只是時間過得太久,感覺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記憶裏還算清晰的只有初見、離別和還有一點點被揭露出的背叛玩弄。
她眼神放空,嘴角挂了絲慘淡的笑意,為這場回憶開了個頭,“有時候感覺挺好笑的,參加了十幾場商演才湊夠錢買來送他的手表,其實是一塊他看也不會看的廉價貨。”
二十歲的愛情像夏日裏頂着驕陽盛放的玫瑰,張揚,肆意,不顧一切。
而她的心底還更多了一些夢幻、執着和期盼。
她想要一個懂她,珍惜她,愛她的人。
那天是她第一次參加商演,結束後累得不行,就在休息室眯了十幾分鐘,醒來之後休息室只剩了她自己,她想聯系一起來的同伴,卻發現手機早在奔波途中沒電了。
樓道裏空蕩蕩的,她喊了幾聲沒人應,突然意識到這座大廈是在郊區,如果是不辦活動很少有人會來,寂靜的樓道裏只有她一個人,她越想越害怕最後跑了起來。
說是跑,其實就是快走罷了,她穿了一雙三厘米的皮鞋,雖然跟兒不高,但對于剛剛學會穿高跟鞋的她來說已經很難駕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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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順着牆一路小跑,左歪右扭的,單憑着多年練舞的平衡感才沒崴腳,卻在拐角撞到一個人。
兩人都是一聲驚呼,她因為沖擊力摔倒跪坐在了地上,而對面的男人只是踉跄了幾步。
男人慌忙将她扶起來,“沒事吧?怎麽走這麽塊?”
她連忙搖搖頭,“沒……沒事,我就是想出去。”
男人莞爾一笑,“電梯就在哪兒。”他随手一指。
原來拐角之後就是電梯。
“謝謝!”也許是因為尴尬,她道謝的聲音格外大還微微鞠了下躬。
她只向電梯跑了兩步就停下了,轉身再看男人已經走出了幾米。
“等一下!”
男人疑惑的回頭,眉間微挑。
“可以借我一點錢嗎?我想回學校,我的手機沒有電了,聯系不到同伴。”她掏出屏幕漆黑的手機,“這個可以抵押給你。”
她緊張得攥緊了手,臉紅到了耳朵根兒,她不敢看向對面,咬着下唇羞赧的埋着頭。
“當然可以。”
幾乎是在回答的同時,男人就走到了她身邊,“不過我也沒有現金,這樣吧,我和你一起下去,我幫你打車。”
“這……是不是太麻煩你了?”
男人笑笑,直接去摁了電梯,“不會,走吧。”
“真的太感謝了!”她說着把手機塞到男人手裏,“這個先抵給你,等我還了錢你再給我。”
“不用,我信你。”男人又把手機塞了回來,“你手機號是多少?找你要錢總要能找到人吧?”
她報了手機號,腦子裏亂亂的,感覺臉越來越燙,又道:“我……我在中市大學舞蹈系,我要是不還錢,你就來宿舍樓下堵我!”
男人嗤笑,“好。”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啊,曉依你怎麽才出來,我們在樓下等了你好久,見你不下來這才上來看看!”
原來是同伴來找她了“咦,這位是?”同伴看向一旁的男人。
“這位小姐剛才迷路了,我幫她摁下電梯。”
“真的是擡感謝您了!”她深深的鞠了一個躬,緊張得甚至對這個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人用上了敬語。
“哎,走啦走啦,謝謝啊。”同伴也道了謝,拉着腦袋裏還是一鍋漿糊的洛曉依上了電梯。
當天晚上,她微信通訊錄上就冒出了小紅點,顯示有人添加她為好友,備注是‘安全回到學校了嗎?’。
她立刻就知道這人是誰了。
點了通過,又隔着網絡表達了感謝之情,她的臉又開始一陣陣發燙。
從那兒之後,他們時不時的就會聊兩句,從中市的天氣到舞蹈的鑒賞,男人總是順着她說話,聊的大多是她喜歡的東西。
不知不覺的,兩個人就好像很熟了一樣。
十二月下旬下了一場大雪,中大校園覆了厚厚一層銀白色。
冬季,就連初升的太陽光都透着些冷淡,和積了整夜的雪遙相呼應,襯得這清晨格外寒冷。
她穿着厚厚的衣褲,系了條長圍脖,哈着氣抱着肩膀出了宿舍樓門,她打賭,這個天氣就連最認真最刻苦的學霸,都不會這麽早就去圖書館。
可她有幾門公共課需要筆試,平時又專注練習很少看書,這才一大早就拎着書出門。
像她想的一樣,學校裏很安靜,偶爾幾只麻雀在雪裏覓食,叽叽喳喳的撲棱着翅膀,除此之外只有她踩在雪地裏發出的咯吱咯吱聲。
她埋頭苦走,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驚訝的回頭,就看見男人笑着站在她身後。
她眼裏不可抑制的流露出驚喜,“你怎麽來了。”看着男人穿着有些單薄的大衣又補了一句,“這麽冷。”
男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緩緩伸出了藏在背後的左手。
一枝被塑料彩紙包着的玫瑰花遞到了她眼前,小小的一朵紅色,濃得化不開,像雪地中的一團熾火,焚盡一切,也點燃了她的心房。
“喜歡嗎?”
“喜歡。”
喜歡玫瑰花,更喜歡你,或許正是因為喜歡你,才覺得這朵玫瑰那麽嬌豔。
于是,從這一刻開始,他給了她承諾,她牽了他的手。
她無可救藥的淪陷了。
腦海中畫面一轉,來到半年後。
宿舍裏的開朗姐吹了吹剛塗好的甲油,“曉依啊,好歹你也算是咱們系的一枝花對吧,舞蹈系,美女如雲,你知道其他系的男生叫你什麽嗎?朝霞小仙女,是說你在這朵朵白雲中美得更豔麗,年紀小舞蹈底子又好,像伴着朝陽而生,未來不可限量。”
“怎麽就看上了這麽個窮鬼?”
她原本正興致勃勃的挑選衣服準備出去約會,聽了這話,臉上有點繃不住了,“文文你怎麽這樣說話?怎麽就是窮鬼了?他……他就是沒有那麽有錢而已,他人很好,很疼我也很愛我。”
“你看看咱們樓下接送的車,最差也是個寶馬5系吧,你姿色那麽拔尖,他開輛卡羅拉就給你哄走了,我都替你委屈。姐手底下随便翻個人出來,都比他撐得起門面,甩了他,姐給你介紹一個,怎麽樣?”
“行了,你別說了,再說我要生氣了!”她把衣服往床上一甩,自顧自的收拾着。
“好好好,我閉嘴,我閉嘴。”
樓下響起車喇叭的聲音,開朗姐微信叮了一下。
“哈哈,姐的保時捷911來了,先走了啊。”
“最後勸你一句,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什麽疼你啊愛你啊都可能是裝出來的,真金白銀花在你身上才是最實在的,女人這一輩子,別委屈了自己!”
“行了,快走吧你,小心一會兒保時捷拉着別的女人跑了。”
“算你狠,回見!”
本是幾句閑言碎語,誰知道,竟然一語成谶。
後來她就搬出了宿舍,在外面租房子住,再也不怕和因為宋致晔約會過了門禁回不了宿舍,耳邊也沒了閑言碎語。
但他們并沒有同居,宋致晔也從不在她這裏過夜。
可生日畢竟是個不同的日子,她在他生日的前一天訂了一個精巧的小蛋糕,又在網上有樣學樣的擺盤了幾道菜,提前和他約好了兩個人一起過二人世界。
不大的方桌上織紗桌布四下垂着,燭臺上的蠟燭被點燃,晃動的火苗像她雀躍的心。
她要和她喜歡的人一起度過零點迎接他的生日,她要全世界第一個祝他生日快樂。
只是沒想到,她沒有等到宋致晔。
微信不回,電話不接,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她困得不行,在不安和擔心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醒來是淩晨一點多。
燭臺上的蠟燭已經全部燒化了,蠟油在桌布上流了一片,像結了層厚厚的痂。
她迷蒙的打開手機想看看有沒有宋致晔的消息,打開手機後卻愣住了。
Q Q上一條未讀信息彈了張圖出來。
照片不是很清晰,是偷拍的,但她不會看錯宋致晔的側臉,照片裏在開生日派對,背景牆上一個大大的Happy Birthday刺得她眼睛生疼。
最讓她不能接受的是宋致晔正親密的摟着一個身姿綽約的女人巧笑吟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