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鏡頭裏是一雙戀人在夏日晚風裏漫步,鏡頭外是各懷心事的兩個人讓北風吹得往一起湊。
洛曉依靠在溫暖的臂彎裏聽着劇本裏寫好的情話,有那麽一瞬間神思恍惚,心髒咚咚咚跳得像裝着一只四處亂闖的小鹿。
這人一彎溫熱的臂膀就像他抛出的愛意,暖得讓人不想離開,又怕失去後無所适從。
“cut!收工!”
“恭喜殺青!”
“小程老師殺青了!”
“大家辛苦啦!”
身後的手臂撤去,後背驀地一涼,洛曉依打了個寒顫,那只輕巧離去的手像是順便把她推進了情緒的泥潭,周圍鬧做一團,全是恭喜程煜殺青的聲音,她卻覺得自己被一團濕冷粘膩的情緒緊緊包裹住,隔絕在了人群之外。
是啊,殺青了,結束了,那個趁着拍戲悄悄在她耳邊說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的人就要離開了。
不是應該松一口氣嗎?終于這段本就差距懸殊又無望的感情沒有了開始的機會。
其實她很清楚,在她委婉的拒絕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只是大家一直都在一起拍戲,沒有什麽實感,直到這一刻,這一秒,這個人從她身後離開,聽着周圍傳來的聲聲恭喜才覺出自己和這歡騰的氛圍格格不入,才知道自己不是不在意。
是焰火隕落的夜空更落寞,還是一直漆黑的長夜更寂寞,也許沒有答案。
不管是被誇贊漂亮,還是他幫自己擋酒,還是睜開眼發現他就睡在自己身邊,還是那句順着臺詞脫口而出的‘我喜歡你’,都撩撥到她了,但她的理智都頻頻将那些細碎的心動壓下,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就算開始了也不會有好結果。
她自認在和程煜相處時沒有負擔,游刃有餘——我承認我的心動,但我不會給彼此一個開始的機會,這樣就不會産生令人痛苦的結果。
所謂的游刃有餘,實際上是逃避,直到今天避無可避,才知道那些自以為是的坦然有多可笑。
萬千思緒将她的心擊沉,程煜正背對着她和別人談笑,她嘗試着勾起嘴角也說一句祝福的話,剛轉身,忽然一聲尖叫直沖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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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她被這聲尖叫吓得一個激靈,還沒反應過來,一道黑影就沖過來把她撲倒在了地上。
那人一手護住她的後腦勺,一手攬住她的腰,将她死死的護在懷裏,她則因為驚吓緊緊的攥住了那人的衣擺。
她甚至都沒看清護住她的人是誰,但是這個人身上的味道她太熟悉了,她的鼻尖緊貼着那人的頸窩,溫熱的皮膚上有淡淡的薄荷混着銀松琥珀的香味。
是程煜。
幾乎是在同時,就傳來了轟隆一陣巨響夾雜着叮叮咣咣鋼管狠狠砸在水泥地上的聲音,那聲音近在咫尺,即使看不見畫面,洛曉依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劇組的布景塌了。
更不妙的是,被程煜摟住的時候她緊貼着那人胸膛的耳朵聽見了幾聲沉悶的撞擊聲。
程煜将她緊緊的抱在懷裏,力氣大到她一動也不能動,又因為兩個人貼的太緊,她幾乎能感受到對方每一處細微的變化。
比如,驟然粗重的呼吸,突然更加用力的雙臂,和那聲輕輕的悶哼,她甚至敏銳的的捕捉到了悄悄在空氣裏彌漫開的血腥味,只有緊貼着的胸膛裏依舊有力的跳動聲讓她稍稍心安。
她暈血,對血的氣味格外敏感,顫顫開口道:“你……你……怎麽樣……還好嗎,受傷了?”
程煜緊咬着牙,聲音泛着沙啞,說話一抽一抽的,“我沒事。”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從他嘴裏吐出來異常的艱難,他的手下意識的又緊了緊,洛曉依想起自己在胃痛得不行時也會抓緊被子或是玩偶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一個激靈,立刻反手推了把身上的人想把他架起來,卻聽程煜嘶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
這時張齊彥帶着幾個安保人員跑了過來把程煜架了起來,阿缪和劇組其他人也都湊了過來。
阿缪火急火燎的趕過來,還沒站穩就尖叫起來,“啊!曉依姐,你的手……手!”
洛曉依低頭,呼吸一滞,滿手鮮紅刺得她打了個寒顫。
阿缪知道她暈血,立刻沖上來用紙巾蓋住了她的手。
她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感覺不到一絲疼痛,這血不是她的。
因為暈血,她此刻頭腦像被攪混了的漿糊一般不清醒,身子一陣陣的冒冷汗,但是她又控制不住的盯着地上的鮮紅和被安保圍在一起的那個人,她想問程煜傷哪兒了,嚴重嗎,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嘴唇顫抖,只是張開都像要用盡全身的力氣一樣,根本無法說出一個字。只是依稀看到血還沒止住,依舊一滴滴的順着襯衣的褶皺緩緩落在地上。
“快快快,上車,送醫院!”張齊彥火急火燎的就要跟着安保把程煜扶去車上,轉頭看向了面色白如金紙的洛曉依,“這……小洛,你怎麽樣啊?”
洛曉依甚至都沒有聽見他的問話,只覺得一陣暈眩整個人就向後倒去,阿缪大驚失色,緊緊環着她整個身子好讓她不倒在地上,“來人啊,有人暈倒了!”
張齊彥見狀吓了一大跳,“快快!來人啊,去醫院,去醫院!”
車開了沒有兩分鐘洛曉依就醒了,一睜眼就是阿缪關切的目光,阿缪像怕吵到她一樣聲音輕的不能再輕,“曉依姐,你醒了!”
洛曉依點頭,又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車裏的皮革味兒熏的她有點惡心,她把車窗開了一道小縫兒,夜風清涼沖散了一車的皮革味兒,一掃封閉沉悶,她這才覺得自己是真正的醒過來了,挪了挪身子換了個姿勢,掃視一周,發現張齊彥也在車裏。
他坐在副駕駛上正打電話吩咐人善後聯系公關,放下電話長長嘆了口氣,“唉,你說這都是什麽事兒啊!”
洛曉依連忙問道:“張導,程煜怎麽樣了,他傷哪兒了?”
“哎呦,小洛,你醒了啊?可好可好!”張齊彥整個人都轉了過來,從副駕駛一個勁兒的往後探,“剛把程煜送上車,你又倒了,可把我吓壞了。”
後車廂的燈白得刺眼,照得洛曉依臉上毫無血色,張齊彥看着這白紙一樣的臉色心裏打鼓,“哎,小洛啊,你怎麽樣頭暈、惡心、想吐嗎,是不是剛剛撞到頭了,怎麽說暈就暈啊?一會兒到醫院可得好好做個核磁檢查一下!”
“啊,張導,我沒事,哪兒也沒傷着,我剛剛其實就是暈血,老毛病了。”
“哦——這樣啊。”張齊彥松了口氣。
洛曉依又問了一遍,“程煜怎麽樣,傷那兒了,傷的厲害嗎?我看見好多血。”
張齊彥喘了口大氣,“我站的遠,他把你撲倒的時候我都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三四根木材一根接一根往他身上砸,哎呦,你不知道啊,當時我那個心都涼了,我是真怕他有個三長兩短,我這導演就幹到頭兒了!”
洛曉依心裏一緊,“那他到底怎麽樣?”
“不好說,得到醫院做個全面的檢查,我送他上車的時候他還清醒還能說話,就是胳膊讓木材上的釘子劃了條大口子,又長又深,又流了這麽多血挺吓人的,不過我覺得這傷口應該沒什麽大事兒,釘子劃的也不是刀捅的,再說了還是在胳膊上。你放寬心,路還長先睡一會兒,一會兒到了醫院我叫你。”
張齊彥把洛曉依哄踏實之後,狠狠揉了揉太陽穴,他眼睜睜的看着有一根木材砸在了程煜腦袋上,這一下砸的直接把他心捅涼了半截,程煜要是拍戲的時候在自己這兒出了什麽事兒,程繼東和衛舒敏不得把自己活剮了?
他剛想給程煜的助理宋文撥個電話,手機就響了,是留在拍攝地孫常日找他商量善後和公關的事。
他嘆了口氣,無奈的接聽,腦瓜仁子一陣嗡嗡嗡的疼。
車一路向東開了半個多小時,來到了曙鑫醫院。
這兒是一家私立醫院,要是去和它擁有同等設備技術的公立醫院還得再開二十多分鐘。
洛曉依倒是聽說過這個醫院,在橫店拍戲很多演員有個頭疼腦熱,或者受個傷崴個腳的都會來這兒看看,一個是離得近,一個是私密性高,還有一個是服務好治療效果也好,要非得說有什麽缺點,那就是貴。
她這還是第一次來,下車的時候,正好看見程煜一行已經進了醫院,只将将留了個背影,隔着玻璃看不真切。
張齊彥見她沒事兒,就叫了導診跟着她,囑咐了一定要做全套的檢查,自己就馬不停蹄去看程煜了。
洛芸依一臉無奈,她除了暈血昏倒了,連皮兒都沒破一點兒,能查出什麽來?只是張齊彥千叮咛萬囑咐,所以她還是跟着導診走了。
醫院不大,三層小樓,這個時間點兒了也沒什麽人來看醫生,導診一臉敬業的職業笑容,帶着她挂號、看診、驗血、做核磁,最後又回到醫生的辦公室,這一套下來也就用了半個多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