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發酵(一)
莫丞一打完吊水已然是淩晨,十二點剛過一點點,新的一天也才剛剛開始。
随着上海風起雲湧的雪花,上海又下雪,在今天淩晨。
或許明早就能看見雪景。
俞冬跟着向葉香一起回了酒店,他扶着莫丞一進了1702,崔莉莉在門口等他們。
還有俞冬沒見過的崔社長。
他只在雜志上看過這位久仰大名的崔社長,據說因為公司十年前有了他,才慢慢發展起來,也據說他很會挑人,挑中的都能火起來。
莫丞一可能就是其中一個。俞冬不知道是不是該感謝他,但出于禮節向他鞠躬:“社長好。”
崔星武不露痕跡地笑:“莫丞一的助理啊。”
他不知道莫丞一聽見了這句話,拳頭就握了起來。
俞冬乖巧地點頭。崔星武的語氣給人一種壓迫感。
崔星武不再對俞冬說什麽,簡單地和崔莉莉說幾句,用俞冬聽不懂的語言,最後叮囑了莫丞一幾句就走了。
“晚安。”俞冬臉朝向崔莉莉說這句話,這才把莫丞一扶進去。
“晚安。”莫丞一回應他。
默契地欺負崔莉莉聽不懂。
離開時鞠了一個躬。沒等俞冬多瞧瞧莫丞一一眼,門就被關上了,崔莉莉用蹩腳的中文對俞冬說了一句“辛苦了”。
辛苦麽,俞冬對着那扇緊閉的門搖搖頭,只是累。辛苦和累在這種時候有了本質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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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向葉香不冷不熱的口吻俞冬聽習慣了。
“醫生對老師說什麽了?”
俞冬想起來,打吊水之前,醫生看了一眼莫丞一的醫療記錄,在vip病房外單獨和向葉香說了點什麽。
俞冬想聽,但奈何那時候正在照顧莫丞一。
向葉香點了一支煙,俞冬發覺她很喜歡抽煙。
下意識地避遠了一點,聽見向葉香帶着女人特有的沙啞嗓音說:“說他可能有別的毛病,叫他去做一次體檢。不急,年中會有體檢。”
向葉香其實不太記得那個醫生具體說的毛病都是些什麽,總之聽起來莫丞一不會有,沒放心上。
“可是到明年年中還要七個月。”
“增強體質就好了,否則檢上百遍都一樣。”向葉香邊說邊刷了卡,進了1733,門就關上了。
俞冬只好作罷,隐約覺得這個公司的人,都有那麽一點冷漠。
除了崔莉莉,俞冬看得出來,崔莉莉對莫丞一的好感。這是一種微妙的情敵之間的感覺。
他不知道崔莉莉有沒有這種想法,不過無所謂了。
有時候覺得把崔莉莉這樣的明星人當作假想敵有點可笑。不過莫丞一也是明星,所以可能和他在一起,聽起來也很可笑。
俞冬總難免地自我否認。在漫長的黑夜裏,這種情緒就一點一點地吞噬他。
莫丞一休息了幾天,公司通常不給藝人放假,但莫丞一身體狀況确實很差,請了一個門診大夫每天上門給他看感冒發燒,養了好幾天才退了燒。
他當下精神好多了,躺在床上,額頭上貼着很幼稚的退燒片,津得他腦門涼,只好撕下來,給了俞冬。
“這幾天你的那些隊友都在罵你。”俞冬把退燒片扔進垃圾桶,“還有網上也有人罵你。有人說花錢買的票結果演出一半就取消了。還不能退票。”
俞冬本不想談這些,但他想到向葉香遲早會以一種對待罪犯的态度和莫丞一說這件事,倒不如自己先說。
“我習慣了。”莫丞一聲音裏似乎埋了沙粒。
“習慣什麽?”俞冬不明所以。
莫丞一擡手,驀然發現手背上好幾個小孔,都是這兩天打吊水打的,手掌最終撫上了俞冬白白淨淨的臉:“習慣了隊員罵我。”
“為什麽不和他們搞好關系。”
莫丞一愣了愣,無法解釋。
不過好在俞冬自己能給一個說法:“你是不是和高中一樣瞧不起那些'芸芸衆生'啊。”
說着他就洋溢起一個笑容,對俞冬來說,回憶高中的莫丞一是一件幸福的事,所以不能總回憶,不能耗費掉幸福代碼。
莫丞一石頭沉湖一般的應下:“是。”
這總算是俞冬認識的莫丞一。
“說實話,你那時候瞧得起我嗎?”俞冬眼睛亮了起來,在莫丞一心裏點起了火。
在燒。
俞冬就是有這個本事。
莫丞一盯着他,不說話,喉結滾動幾下,撐起手肘湊上去親吻他。
怕傳染,只好蜻蜓點水般,在俞冬唇上簡單觸碰。
片刻的安寧充盈在1702,敲門聲最終抵達戰場一般,向葉香來了,俞冬和莫丞一又恢複了普通的對視和簡單的交流。
盡管剛才的交流也很簡單。
“可以的話今天就去排練了。崔莉莉在等。”向葉香随手把煙丢在垃圾桶裏,冒出了一縷若有若無的白絮。
“不是黎樞傑和崔莉莉的同臺嗎?”莫丞一疑惑地皺眉,黎樞傑是舞蹈擔當,整個隊裏跳得最好的就是他,之前也說了是黎樞傑去崔莉莉的個人演唱會的。
“換人了,你更合适。”向葉香冷淡地說,“別傻了,快起來。快躺成屍體了吧,知不知道外面輿論都翻天了。這場演唱會沒少賠錢。”
“他這樣會再發燒的。”俞冬的話此刻和空氣一樣沒存在感了。
他看了一眼莫丞一,莫丞一沒看他,換了一套新毛衣,裹着外套就出門了,俞冬知道勸不住,勸住了莫丞一也沒有用,該排練的總歸要排練。
這些日子,跟着莫丞一跑,他只知道了一件事,這個公司不把藝人當人看。
他不知道莫丞一為什麽會來這裏,更不知道他為其賣命的理由是什麽。
俞冬想了很久,只能得出莫丞一很想火這種連俞冬自己都為之厭惡的結論,但是沒有藝人不想火的,就好像沒有學生不想考滿分的。
莫丞一也一樣,把他的演藝事業看成學習成績,俞冬會釋懷一點,全當他是為了考個好成績。
總之這麽多年了也該看開點,從莫丞一不管不顧就去當練習生那一刻起,俞冬就應該知道莫丞一會變成今天這樣,為了一個紅的機會,連命都可以不要。
壓力大成那樣也不管,夜裏夢游不過是他紅了的衍生物。
誰都不會永遠是那個玉蘭樹下青澀又美好的少年。
莫丞一,也一樣。陌生一點罷了,俞冬知道自己還是愛他的。
俞冬跟他去了練習室,崔莉莉紮起很高的馬尾,穿着緊身運動褲,腿和竹竿子一樣,俞冬欣賞不來。
莫丞一排練的時候很認真,不多說一句話,不多做一個多餘的動作,連表情都是木的,才退燒,就這樣高強度訓練,他吃不消的。
俞冬看了一會,心裏說不上什麽滋味,出了練習室去透會氣。
打開門發現黎樞傑在門口,他上下打量了俞冬一番,目光最後落到俞冬左手無名指上。
那有一環銀圈。眼尖的人會知道上面的圖案是花,黎樞傑偷看過莫丞一的戒指,也是一樣的花。
黎樞傑笑了一下,指了指門縫:“裏面在幹嘛?”
俞冬回答:“排練。”
“排練什麽?”
“崔莉莉和莫丞一的同臺表演。”俞冬說,“好像是這個。”
“你是說,崔莉莉和隊長同臺?”黎樞傑表情看起來有點驚訝,但俞冬總覺得他只是裝的。
因為莫丞一和隊員關系不好,俞冬和他們也保持着幾分距離。
“我不清楚,具體的事你問向老師吧。”
俞冬匆匆彎腰,告別。
黎樞傑看着俞冬離開了,才隐約聽見練習室裏傳來打節奏的聲音,随即傳出來崔莉莉的一首主打歌。
前幾個星期,向葉香安排了黎樞傑和崔莉莉同臺的歌曲,現在變成了和莫丞一。
會讨好老板的人就是不一樣。黎樞傑險些砸一把門。
這個舞練了很久,莫丞一發燒這幾天,他幾乎通宵地跳,才把那幾個卡點的地方跳通順了。
結果莫丞一發完燒回來,直接接替了他的位置,就像出道前幾個月突然被通知,自己的隊長內定被取消了一樣。
付出的努力比不過莫丞一幾個晚上。
黎樞傑冷笑一聲,離開了練習室。
外面下着小雨,随後便成了雪星子,他從落地窗能看見坐在大樓門口長椅上的俞冬,沒打傘,淨淋雨了。
黎樞傑給張國鋒打了個電話,目光就一直放在俞冬身上。居高臨下的。
“張老師,你那個儲存卡裏的照片弄出來沒?”
黎樞傑熱情地問。
“還沒,最近忙,怎麽了?”
“我想要。裏面有一些我想要的照片,發發微博什麽的。”
“可以啊,我待會給你送過去。”
張國鋒十幾分鐘後便到了,抖幾下雨傘,敲了敲H6專用練習室的門,黎樞傑笑着迎上去,接過他手裏的儲存卡。
“記住別搞丢了。喜歡的照片存下來行。”張國鋒又匆匆離開。他完全忘記裏面存過俞冬的照片。
黎樞傑知道有,演出暫停那天,張國鋒為了讓他們別那麽不高興,把攝像機亮出來。
五個人圍上去,集體看着這些一手照片,俞冬的那張笑臉還在。
黎樞傑并不關心笑不笑,他去了剪輯室,把俞冬的照片和莫丞一的幾張照片存下來。
有一種直覺告訴他,俞冬和莫丞一有點什麽。
兩個人的戒指連款式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