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燕愁餘來清溪郡, 是為了探望離開中域多年的餘老。途經太雲山下時,坐在老榆樹下的老婦人分了他一碗糖水。
她的女兒剛剛生下孩子,她備了糖水去探望女兒。
對于這些以耕織為生的農戶來說, 糖水已經是極難得的補品。
因為太上葳蕤的出現,又幫陸雲柯重新鑄煉靈劍,燕愁餘比計劃的更晚幾日離開松溪劍派。
在他再經太雲山時, 原本該升起縷縷炊煙的村落為血煞之氣籠罩, 風吹過曠野,似乎有冤魂在上空哭嚎,久久不願離去。
太雲山下劉家村一百六十四口,盡數橫死, 無一幸免。
玄機樓號稱知天下事, 燕愁餘親上玄機樓, 問清了當日屠村的兇手。
玄陰刺客榜第三十七, 血屠,獨孤月。
劉家村一百六十四口俱為凡人, 當然不會惹下什麽仇怨, 讓人請動玄陰刺客動手。他們的死,只是因為獨孤月為人追殺,于是便随手殺了這些凡人補充血氣。
為當日那一碗糖水, 燕愁餘要取獨孤月的性命,祭奠那些枉死的村人。
而獨孤月為人追殺的原因, 是因他于秘境中取得雲湖禁地地宮的秘鑰。
獨孤月既然得了秘鑰,哪怕身上有傷, 也會立即前來雲湖禁地。夜長夢多,一旦秘鑰在他手中的消息傳開後,他就未必還能保住秘鑰。
于是燕愁餘請餘老寫了一封信, 光明正大地進了鏡明宗。
地宮之中,繁複陣紋亮起,靈力交織成一片密網向獨孤月落下,他冷哼一聲,輕松破開交織的靈力。
即便他受了傷,也不是區區金丹能殺的。
獨孤月臉上揚起輕蔑笑意:“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修士,總是喜歡多管閑事,也不曾想一想,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替人出頭。”
他縱身向燕愁餘襲來,背後陣紋變化,化出數條鎖鏈,将獨孤月鎖禁在空中。
燕愁餘擡手,握住了一柄通體純黑的木劍,劍光凜冽,直直向獨孤月而來。
獨孤月見此,不由大笑起來,“拿着一柄木劍,你也想殺人?”
身周黑霧湧動,他體內靈力流轉,強行震碎了鎖鏈。
與此同時,燕愁餘提劍而起,兩道身形相撞,獨孤月體內氣血翻湧,被連連逼退了好幾步才站穩身形。
那柄平平無奇的黑色木劍,竟然有千斤之重,但它在燕愁餘手中,便像尋常長劍一樣輕靈。
地面陣法變幻,在木劍連綿不絕的攻勢下,獨孤月竟然被金丹期的燕愁餘逼得連連後退。
前不久,他為了搶奪雲湖禁地的地宮秘鑰身受重傷,即便吸食數百凡人的血氣,也未能将傷勢完全恢複。所以今日面對燕愁餘,元嬰期的獨孤月一時之間竟然顯出頹勢。
燕愁餘也是算到此事,才會在地宮中等着獨孤月。在獨孤月全盛之時,他根本不可能以金丹修為擊殺一個元嬰修士。
獨孤月不欲與燕愁餘多加糾纏,他躲過劍氣,手中向高臺上的白霧抓去。
這團霧氣乃是一位洞虛大能的精魂,對于魔修而言,乃是絕佳的大補之物。若是獨孤月将其吸收,不僅一身傷勢能恢複,便是修為境界也能再上一重。
剛入地宮之時,燕愁餘便感受到了這道精魂的存在,他不曾猶豫,比獨孤月更快到了這裏。
地宮中禁制重重,獨孤月雖有秘鑰,一路前來卻還是要靠自己破解禁制。而燕愁餘對于各種禁制的了解當然比他深得多,到得也比獨孤月更早幾分。
眼見獨孤月要取那團精魂,燕愁餘自然不會讓他如願,一腳踏在他肩上,強行将他從上方逼落。
黑色煞氣如蛇一樣咬向白色精魂,燕愁餘出劍,精魂浮空,獨孤月正要伸手搶奪,卻被一只纖弱白皙的手搶先接住。
太上葳蕤不知何時出現了這間宮室中,她身形詭谲,側身躲過獨孤月的煞氣,落在了高臺上。
燕愁餘眼神微深,他翻身落地,與獨孤月相對而立,三人便成對峙之态。
在踏入地宮的那一刻,太上葳蕤腦海中便聽到了那道自地宮深處傳來的神念,催促着她向前走。
她循着上一世的記憶,先找到了自己需要的菩提根,而後才動身向地宮深處來。
出現在她識海中的神念,正是精魂主人殘存的最後一縷神識。
若是再沒有人發現,這縷神識便要消散了。
想來之前泠竹擅闖雲湖禁地,便是受了神識蠱惑。
“把它交出來,本尊還可以饒你一命!”獨孤月看向太上葳蕤,厲聲道。
太上葳蕤向來不喜被人威脅,何況将這團精魂給了獨孤月,她和燕愁餘才是當真死路一條。
她運轉靈力,想将精魂毀去,卻不想那團精魂竟在她手中緩緩消散,而後化作縷縷霧氣,盡數湧入太上葳蕤左眼。
太上葳蕤垂下眸,神色微冷。看來她的左眼裏,的确多了什麽東西。
“你是魔修?!”獨孤月驚疑不定,這精魂分明只有魔修才能吸收!
太上葳蕤一身靈氣清正,全然不見與魔修有什麽關聯。獨孤月臉色陰晴不定,随後他再不理會燕愁餘,徑直向太上葳蕤撲來。
如今精魂進入她體內,還不曾煉化,只要自己吞了她的氣血,想來也是一樣。
青絲繞纏住高臺一側石雕的神獸像,太上葳蕤手中用力,錯身躲開來勢洶洶的獨孤月。
她如今不過築基,瘋了才會與元嬰期的獨孤月硬碰硬。
燕愁餘及時趕到,在獨孤月再次出手前擋在了她面前,劍光穿透煞氣,盡數斬向獨孤月。
太上葳蕤在一旁為他掠陣,哪怕她如今修為有限,很難傷到身為元嬰修士的獨孤月,但以她的身法,足夠令獨孤月分心。
燕愁餘手中木劍雖然厚重,卻不夠鋒銳,那不是後來他揚名天下所用的飛霜劍。太上葳蕤皺了皺眉,若是燕愁餘換一把劍,與獨孤月動手會容易許多。
一個金丹期,一個築基期的小輩,居然妄想殺了他!獨孤月神色陰沉,不再顧忌自己身上傷勢,任體內靈力瘋狂運轉,黑紅交雜的煞氣便在此時蔓延開來。
燕愁餘神情有些凝重,他握緊了手中的劍。
少年臉側在這一刻生出幾片玄黑鱗片,燕愁餘揮劍而去的瞬間,雙目化作豎瞳。
獨孤月毫不猶豫擡手出掌,對上凜冽劍光,兩股龐大的靈力相撞,掀起一重又一重餘波。
燕愁餘倒飛而去,直到撞上地宮石牆,才止住去勢。他嘔出一口血,再次執劍而起。
獨孤月的情形看上去并不比他好,一道七寸長的劍痕落橫跨他身前,紅得有些發黑的鮮血滴落在地,在安靜的地宮中,讓人聽得很是分明。
“原來你有龍族血脈,怪不得身體如此強橫。”
重逾千斤的木劍在燕愁餘手中,也如小孩玩物一般。
“不過這樣就想殺本尊,還太早了些!”獨孤月一步步向燕愁餘走來,臉上帶着惡意的笑容,黑色刺青似乎也因為這樣的惡意流動起來,看上去分外詭異。
“是嗎?”燕愁餘笑了一聲,面上黑鱗再多生出幾片,他眼中并無懼意。
太上葳蕤借青絲繞懸停在石牆上,她吸收着周遭天地靈氣恢複體內消耗的靈力,眼神沉凝。
左眼在這一刻再次傳來灼燙之感,太上葳蕤意識到什麽,将目光投向獨孤月,卻一時看不穿他的破綻。
畢竟,獨孤月有元嬰期的修為。
太上葳蕤将體內恢複的靈力盡數注入左眼,不可知的存在瘋狂吞噬着這些靈力,瞳孔化為一片翠色。
獨孤月動了,也就在是這時,她高聲開口,對燕愁餘道:“攻他左肩下三寸!”
而随着這句話出口,太上葳蕤左眼中傳來一陣劇痛,她緩緩流下一行血淚,看上去頗為可怖。
燕愁餘也動了,玄黑色的劍身靈光流轉,那雙豎瞳化作血紅一片,他用盡體內所有靈力,再次出劍。
靈力揚起風煙,周遭靈氣被撕扯着,只見一片混亂。燕愁餘體內氣血翻騰,再次噴出一口鮮血,神色中顯出幾分委頓。
玄黑長劍将獨孤月釘在石牆之上,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貫穿了身體的木劍,嘶聲道:“不可能……”
他怎麽會輸……
暴烈的靈力在獨孤月體內肆虐,新傷舊傷累積,他的氣息逐漸微弱,連動一動手指也費力。
而燕愁餘也在這一刻閉上眼,耗盡了氣力的身體向後倒下。
只是還不等他摔在地上,少年的身體忽然化作一條細長小蛇,不過比起尋常黑蛇,他頭上更多了兩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