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作者有話要說: 長桑君史上确有其人,其傳人尊之為聖翼真人,自幼修道,得仙術與太微天帝。長桑君最有名的徒弟一為神醫扁鵲(《史記》),相傳另一位是南華真人莊子(《南華真經疏·序》)。
《史記 – 扁鵲倉公列傳》
扁鵲者,勃海郡鄭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時為人舍長。舍客長桑君過,扁鵲獨奇之,常謹遇之。長桑君亦知扁鵲非常人也。出入十馀年,乃呼扁鵲私坐,間與語曰:“我有禁方,年老,欲傳與公,公毋洩。”扁鵲曰:“敬諾。”乃出其懷中藥予扁鵲:“飲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當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書盡與扁鵲。忽然不見,殆非人也。扁鵲以其言飲藥三十日,視見垣一方人。以此視病,盡見五藏症結,特以診脈為名耳。為醫或在齊,或在趙。在趙者名扁鵲。
《南華真經疏·序》
其人姓莊,名周,字子休,生宋國睢陽蒙縣,師長桑公子,受號南華仙人。
文中夏氏為杜撰。
公元前三八五年,渤海郡。
薄煙袅袅,細雨綿綿,竹影斑駁。
銀針倏忽出袖,擦過竹轉了向,向那靜翠深處飛去。少女盤在竹端靜候多時,見林中清光掠過,一手勾竹,前俯挂下,後腳一蹬,已向那銀針飛去。她淩空轉體,紅衣紛紛如飛花亂舞,腳尖一點針尖,銀針竟原道折回,向那白衣公子而去。
公子不動聲色的向那銀光一瞥,握着青銅短刀的手腕稍稍一帶,銀針擊上刀身再次轉向,一齊又有兩針出袖,向着不同的方向飛去。
少頃,幽靜的竹林裏暗流湧動,簌簌聲不知是風掃竹葉,細雨霖霖,還是那暗針打着旋的刮過節節翠竹。
三針起始時雖不同向,卻在一次次擦磨中變了道,少女黑瞳一縮,瞧出端倪,猛一踩腳下,竹條壓彎如簧,少女被彈起,虛空踏氣,轉眼間已至白衣公子頭頂,同一時刻,三針交彙于此,平行于地。她一個側旋将銀針掃落,公子揮刀向上,一連三聲锵鳴,銀針入土。
突然,公子手一松,刀被甩向空中,卻是刀柄朝上,刀尖向下。
始料未及,她只當那是飛來的踏板,下意識的一蹬,待反應過來的時候,短刀向着公子頭頂的天靈蓋直插而去!她一驚,驟然運氣,躬身擰轉,疾速向下追去!
公子嘴角一揚,前邁一步。
就在她指尖快要觸及柄尾前的一剎,刀刃滑破公子腦後發髻上的白綢,一頭烏青長發瞬間散開,黑白交錯淩亂。她來不及收手,小臂沒入霧鬓雲鬟之中,終于緊緊擒住了刀柄,一顆心剛穩下,玉腕突然被背在身後的大手握住,下一秒,已被轉過來的白衣君子擁身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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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息撲在臉上,碎雨順着額線滾落在顫動的睫毛上,輕柔的溫熱漸漸貼近,熟悉的,陌生的,她緊緊攥着手中的短刀,合了雙眼不敢睜開。
雨竹默默,那是什麽,無聲而又淩亂的竄動。
他看着那沾了雨露,微微顫抖的眉睫,最後只俯身在她額頭一吻:“秦緩來了。”
“此人雖為舍長,氣宇卻不同于常人,實是難得之才,只差指點迷津,而你就是他命裏的貴人。你若信我,便信了他。”
長桑君點頭:“我信你。”
***
“扁鵲年少時在渤海就是個開客棧的,期間結識了長桑君,并得到此人脈法真傳,成就了一代名醫。我祖上傳下一戰國帛書,是扁鵲親筆,帛書的最後一頁,畫的便是你,只留有一個夏字,我料想那是你的姓氏。方才江一木果真喚你夏梓童,”老徐笑着轉過頭來,“千年了,你和那畫上女子,竟一模一樣。”
紅衣短刀,冰肌玉骨,眉黛青山,雙瞳清明。
夏梓童雙唇緊閉,一言不發,夕陽下的湖水映入眼簾,波光搖曳。
“既然你默認了,我有一事相問。”
“好。”
“你為何跟着江一木?”
夏梓童側過頭來,眉頭微蹙:在祠堂遇見時他救了自己,一道回藍城後發現他的身份,落入星陣後他再次前來解圍,說起來環環相扣,也不過是因緣際會。
“你既然能看出扁鵲氣韻非凡,你難道沒有發覺江一木的魂氣也有異于常人之處嗎?我一直很好奇,那是什麽。”
江一木?不就是焦人的後代嗎?難道說,還有什麽其他?
夏梓童望向禾木茶館。從她的方向看去,茶館右側的房檐已經染上緋紅,飛檐上一排五脊六獸端坐着,打頭的嫔伽騎在鳳上,看似優哉游哉,實則身臨險境,往前一步便要落得粉身碎骨萬劫不複。嫔伽身後,西邊天宇,搖搖欲墜多時的火球終于落下,大火沿着天線一路滾過去,好似萬匹燃燒着熾焰的烈馬馳騁飛騰。
***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五千字的道德經,劉亮平是打小就被外公摁着背了,意思摸不清楚倒也背的滾瓜爛熟,只是其中有些颠來倒去的話,長大以後才念出□□來。
據說這三清鈴上的“山”形劍柄,就是取得這“一氣化三清”的意思,搖起鈴铛來,便能請出玉清元始天尊,上清靈寶天尊,太清道德天尊這三位大尊神來,降妖除魔,穩穩當當。
小銅鈴端端正正的立在手心上,鈴身一圈還雕刻着金剛杵,上下環着兩道連珠纓絡,真是越看越有味道,到時候将這銅鈴拿進鳳仙坊裏一搖——
嘟,嘟,嘟——
目連嗐頭忽的吹了起來,劉亮平正走到戲臺子邊,響聲貫得他一個激靈。
劉亮平站定了身,直愣愣的望着那活無常的白高帽,突然想起來,先前答應好了外公自己要一整晚的守在戲臺子邊上的。歷年中元節,他們東家沒有一年不守場。況且今年戲班子也是自己請來的,就算半夜三更旁人都散盡了,自己也得紮在這兒。
這三清鈴都拿到手了,怎麽就沒想到這茬?劉亮平正垂手嘆息,忽的握着鈴铛那手被什麽毛毛的東西一抵,他下意識的手一縮,再擡眼望去時,竟是一只灰背貍花貓,銜着三清鈴跑了!
靠!這還沒用上呢,怎的就招來畜生了!
劉亮平拔腿就追。貍花貓呲溜一下跳入看戲的觀衆群,于貓而言一塌腰便能鑽進的人縫,對大高個的劉亮平來說簡直是一堵厚墩墩的人牆,但眼下也管不上那麽多了,他一邊喊着讓一讓一邊擠了進去。正巧臺上大鬼打着板子,人們跟着一晃一晃的,臭汗腥汗如大雨嘩嘩。劉亮平暗罵着,眼睛鼻子都揪到一起,憋着氣在人裏東睃西望,灰尾巴一閃而過,他剛一擡腳,沒想到地上還盤腿坐了個人,翹起的膝蓋将他直接絆倒在了人身上。劉亮平一邊道着歉一邊撐地往前鑽,那人在背後嘟囔了一句神經病。
好不容易擠出了臺下的人群!眼光一橫,貍花貓正蹲在一酒鋪門前,酒壇子口的紅蓋兒上,後腳撓着臉,見劉亮平追來,叼起細柄,嗖的蹿下酒壇。
“這不是亮平嘛!來碗酒?”
“不喝了!”
喝喝喝,就知道喝。
劉亮平剛剛人窩子裏擠出來,還摔了一跤,火燥火燥的,心覺着這貓就是故意來找茬的,還真跟它杠上了。小東西,今天老子不逮着你,明日跟你姓。
貍花貓在前頭,他在後頭,一人一貓繞着月牙湖奔了大半圈,有意無意的一直隔着七八步的距離,不增不減。
殷紅的霞光灑下,貓背上的灰毛仿佛鍍了金,不知是誰出場了,臺上臺下突然都靜了下來,就連散步的行人也駐足觀望。
叮叮鈴鈴,清越悠揚。
貍花貓跳上了木梁,劉亮平呼哧呼哧的跟到了在茶館樓下。
他撐着雙膝,循着那鈴聲舉目,黑活瓦屋脊上,一排小獸襯得身後的紅霞更為瑰豔,就連一貫暗沉沉的木匾金字也沾了紅暈。
那灰貓銜着銅鈴跳進了茶館三樓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