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心相印
這場有預謀的太子謀反案,林木森有能力将任何人牽扯進來,任何人。
前提是,只要梅雪苔點頭同意。
很顯然,梅雪苔絕不同意徐風來被波及。
只道是一句玩笑,便化解了。而這句玩笑,也是一種暗示。
徐風來收到了這個暗示。
皎皎星空,花篩月影。
馬蹄聲急促,街上已無行人,徐風來縱馬回平王府。
平王府的府門掩着,屋檐下挂着紅燈籠,紅燈籠下坐着一個女子,裹在深色鬥篷裏。
她環抱着雙腿,揚起頭,在數星星,一顆,二顆,三顆……十顆,一顆,二顆……
每一次,她只數到十,然後再從一開始數,數到十。
風輕輕的吹着燈籠,她的影子在灑着月光的地上輕輕的搖曳。
聽到馬蹄聲時,她就緩緩的站了起來,朝着遠處翹首以盼。
當徐風來翻身下馬時,她便快步走了過去,把懷裏抱着的外衣伸開,踮起腳尖披在他的肩上,輕輕的笑了。
徐風來握着她冰涼的小手,湊到嘴唇邊親吻着。
任晶瑩輕聲道:“你下次再出去時,能不能告訴我一聲?”
徐風來滿眸深情,道:“對不起,我當時沒想驚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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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任晶瑩倦倦的睡着時,徐風來輕手輕腳的下了床,出了府,進祥鳳宮見梅雪苔。
而徐風來剛出了府,任晶瑩就醒了,她便在府門前等着。
任晶瑩溫柔的點了點頭,輕道:“我只是想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
徐風來抱起她,朝着家裏走去,溫存的微笑道:“我下次一定注意。”
任晶瑩摟着他的脖子,縮在他的懷裏,輕道:“有個老伯伯告訴我,說我不應該坐在府門口,讓我回屋裏,否則你回來後,他不好向你交待。”
徐風來道:“這個老伯伯是我們的管家。”
任晶瑩輕道:“我說,一個妻子為了她的丈夫,做任何事都是應該的。”
徐風來吻了下她的額頭,笑了笑。
任晶瑩輕道:“你不會怪他的,是嗎?”
徐風來搖了搖頭,道:“不怪。”
溫暖的家,溫暖的屋子,溫暖的床,溫暖的心。
任晶瑩褪去了鬥篷,輕解着裙衫,她的臉上蒙着一層緋紅,在燭光中更顯柔美。
她躺進被窩裏,偷偷的瞧着徐風來。
徐風來不由得抿嘴微笑,對視的眼神裏,悄悄的滋生出濃濃的愉悅。
燭火熄滅了,滿天的星光閃閃,月色清涼。
他擁着她光滑的身子,心在亂跳,手很安分的輕握着她的肩。
她朝他懷裏鑽着,他緊緊的抱着。
她在他懷裏扭動了幾下,便就不動了。
他睜着眼睛,與她依偎在一起。
周圍安靜了下來,只聽到他們不均勻的呼吸聲。
半晌,她探起頭,很輕的問:“你睡了嗎?”
他道:“沒有。”
她輕說:“我也沒有。”
兩個人沉默着,周圍又靜了。
徐風來在想着白天的事,腦中回想着花一朵說的話:這三日內,任晶瑩在京城最大的賭場裏,免費接待了三十個男人。
不由得,他心中又是一緊,眼睛用力的一閉。
半晌,徐風來道:“對不起。”
任晶瑩輕問:“對不起?”
徐風來緊緊的擁着她,不停的說着對不起。
對不起。
說着說着,他的聲音哽咽了。
任晶瑩的堅強更讓他痛苦,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應該是享受幸福的,不是受折磨的,可他卻不知道以後還會讓她吃多少苦、受多少累。
任晶瑩輕輕的推開他,笨拙的吻着他的唇,輕問:“你怎麽了?”
徐風來坦言道:“我很自責。”
任晶瑩把小手塞進了他的大手裏,輕問:“自責什麽?”
徐風來握着她的手,痛心的道:“你被別人欺負。”
任晶瑩輕輕一笑,柔聲的道:“花一朵還是小孩,小孩子都喜歡捉弄大人。”
她又說:“對了,你知道他的名字是花一朵嗎?”
徐風來道:“不知道。”
她像是來了興趣,道:“他沒說過,你也沒問過?”
他道:“是的。”
她又趕緊說:“你猜他幾歲?”
他道:“猜不出。”
她笑道:“他說他十五歲,你看着像嗎?”
徐風來勉強的笑了笑,道:“我不想已過去的那些事了。”
任晶瑩咬着唇笑,她不願讓他再胡思亂想,所以才将他的思路引開,沒想到被他察覺了。
任晶瑩溫柔的吻着他,羞紅着臉輕輕的問:“你想不想要我?”
徐風來脫口而出:“我想。”
任晶瑩的臉更紅了,身體在輕顫着,呼吸似也變得沉了。
他的語氣緩緩的松了下來,柔聲的道:“可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又一次吻住了他。
他很擔心她,三日的折磨,定也難熬,他心疼她,舍不得她有任何的不适。
她卻好像是完全不需要擔心,身體化成了軟綿綿的水,內心燃着熱呼呼的火。
纏綿,低吟着快樂的夜曲。
他們彼此都貼近了對方的靈魂,那種無言的厮守。
她的身體仍舊如同一朵含苞初放的花,根本就不像是有過風吹雨打的摧殘。
她還很羞澀,卻是像火一樣,散發着極致的暖。
突然,任晶瑩的身體僵硬了,她的手反複的撫摸着他的胸膛上,那道還沒結疤的刀傷。
他疼得蹙起眉。
她坐起身,顫聲的問:“你受傷了?”
他沒言語。
她又輕輕的摸了摸,輕問:“刀傷?”
他只好點了點頭:“嗯。”
她又想伸手摸,一怔,縮回了手,輕問:“很深的刀傷?”
他道:“不是很深。”
她輕輕的問:“哪來的刀傷?”
他低着頭道:“我自己刺的。”
她突然就哭了,哇的一聲哭了,天大的委屈和苦難她都沒哭過,此時的她,哭得很兇,她簡直要把這十幾年沒流的淚全都哭出來。
他慌了,不停的擦抹着她的淚,緊張的說不出話。
她哭着說:“你怎麽就不能愛惜自己?你怎麽就不能讓自己好好的,別讓我害怕?”
她哭得很兇了,揮開他的手,嗚咽道:“你怎麽就不能為了我,保全自己?”
他說:“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停的哭,在他的懷裏哭了好久。
他抱着她,眼角也濕潤了。
許久,她的哭聲慢慢的小了,握着他的手,鄭重的說:“徐風來,答應我,從今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都不會傷害自己,你都不會意氣用事,你都會保自己周全安好,讓我放心。”
他道:“我答應你。”
她笑了,哭着笑,像個傻瓜。
她躺在他的懷裏,輕道:“我們都要好好的,因為我們要在一起一輩子。”
他記住了,他們要在一起一輩子。
一輩子的時間有多長?
沒有人知道,或許它本身就與時間無關,是一種無涯無界的永恒。
永恒是何處?
心中。
天已亮,當徐風來朦胧着睜開雙眼時,下意識的去看身邊。
身邊空無一人,枕已冷。
她呢?徐風來猛得坐起身,睡意已全無。
他連忙穿衣下床,大步的朝門口走去,用力的拉開屋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只見幾名侍衛站在石榴樹上,輕手輕腳的摘着石榴;幾名侍女蹲在樹下悄悄的挑撿着石榴,把它們一堆堆的擺放整齊。
還沒等徐風來說話,便聽一個溫柔的聲音道:“起床了?”
只見任晶瑩捧着一個托盤走來,托盤上擺着一個石鍋,一支碗、一支大勺和一支小勺。
徐風來松了一口氣,不由得笑了笑。
一個侍女看到徐風來的笑容,很驚訝,暗忖:原來平王會笑啊?!
任晶瑩的發間插着梅雪苔送的簪子,她走向院中的石桌,把托盤放在石桌上。
徐風來瞧着她,她真美,竟是一時瞧的癡了。
任晶瑩咬着嘴唇,輕輕的笑道:“石榴樹結了這許多的果子,都已熟了,還很甜,我就想,不如把它們全摘下來,分給大家吃。”
徐風來颌首,溫柔的擁着她。
任晶瑩依偎在他的懷裏,輕問:“徐風來,我們有幾個兄弟姐妹?”
徐風來道:“現在是十六個。”
任晶瑩輕輕的推開他,走向立在一旁的管家,微笑着輕道:“老伯伯,你能幫我準備十六個竹籃,再加四個竹籃嗎?”
管家用請示的目光看向徐風來,徐風來點了點頭,管家道:“是。”
任晶瑩看向地上一堆堆的石榴,開心的道:“這些石榴裝滿十六個竹籃,再加四個竹籃,也綽綽有餘呢。”
一個侍女心道:十六個竹籃再加四個竹籃?直接說二十個竹籃不就可以了?
如果任晶瑩知道十六加四等于二十,她會毫不猶豫的說二十的。
徐風來不覺得任晶瑩說的話有什麽不合适的,他溫存的看着她,永遠也看不夠。
任晶瑩輕道:“來嘗嘗我做的粥,吃完粥後,我們要去送石榴了。”
徐風來問:“你打算都送給誰?”
任晶瑩掀開了石鍋蓋,香噴噴的雜糧粥冒着熱氣,她拿起大勺端着碗,一邊盛着粥,一邊道:“母後一籃,花一朵一籃,炎火焱一籃,還有那個人一籃…..”
任晶瑩擡起頭,問道:“那個人叫什麽名字?就是那個花一朵的朋友。”
徐風來沉思道:“花一朵的朋友?”
任晶瑩點頭道:“他很喜歡喝酒,冷冰冰的,母後的指甲就是他修的。”
徐風來知道了,道:“林木森。”
他這才知道,原來一直糾纏着他的花一朵,竟然是林木森的朋友。
任晶瑩笑了笑,輕道:“還有林木森一籃,以及我們的十六個兄弟姐妹每人各一籃。”
徐風來已迫不及待的坐在石桌旁,面前放着一碗粥。
任晶瑩坐在他的對面,捧着下巴直直的瞧着他,臉上帶着濃濃的情,嘴角泛着深深的笑。
徐風來端起碗,拿着勺輕輕的嘗了一小口。
任晶瑩小心翼翼的問:“好吃嗎?”
徐風來沒回答,他大口大口的吃着,吃得很香,簡直是狼吞虎咽。
任晶瑩輕道:“燙,慢點吃。”
徐風來已将一碗粥全吃了,滿懷期望的問:“我能再來一碗嗎?”
任晶瑩笑得很開心,她咬着唇,拿起空碗,盛了滿滿一大碗,放在他面前。
他端起碗,又是大口大口的吃着。
他好像很餓,他好像不記得宮廷中用膳的規矩了,他好像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味美的飯。
不一會,他又吃完了一碗。
他看着她的笑容,凝視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道:“我還想再來一碗。”
任晶瑩又給他盛了一碗,滿臉幸福的瞧着他。
任晶瑩輕輕的笑道:“我進廚房時,她們說不用我做飯,我說:作為妻子,怎麽能不為自己的丈夫做飯呢。”
徐風來将碗沿上最後的幾粒米用勺子扒了扒,舀起,放進嘴裏,輕輕的拭了拭唇角。
有愛情的感覺在,做出來的飯,一定是最美味的。
他很愛吃她做的粥,并用行動證明給她看了。
徐風來很滿足的道:“我想天天都能吃到你做的飯。”
任晶瑩笑得臉也紅了,連連點頭,她願意為他天天做飯。
奢侈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自己妻子做的一碗粥,裏面不僅有愛的芳香,還有家的味道。
在她的眼裏,他不是需要別人服侍的平王,而是一個男人,是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應該由她服侍。
堆如山的石榴已擺在樹下,任晶瑩親自挑選出好的,将它們分別裝在二十個竹籃裏。
任晶瑩拎起一個竹籃,輕道:“我們先去長兄家,如何?”
徐風來遲疑了一下,長兄乃是太子殿下,他不确定今日去太子府會發生什麽。
任晶瑩又道:“我還沒見過我們的十六個兄弟姐妹,很想早些認識一下。”
徐風來道:“好的,我們先去長兄家。”
任晶瑩穿着素色的裙衫,在屋子裏梳頭,她要将頭發用發簪挽起。
雖是衣着樸素,卻絲毫不影響她的光彩照人,別人看到她時,會被她渾身洋溢得自然美感染,從而忽略掉那些空泛的裝飾。
當一個女人本身美麗的時候,穿什麽都美,即使什麽都不穿,也很美。
這時,花一朵來了,從院牆上飛下來的。
侍衛們欲上前,被徐風來制止了。
花一朵扔給徐風來一包東西,彎腰拿起幾個石榴,哼道:“快掏五百兩銀子。”
徐風來看了看手裏的包裹,命道:“給這位兄臺五百兩銀子。”
花一朵并沒有四下尋找任晶瑩,而是翻了徐風來一個白眼,道:“你不打開看看是什麽?”
徐風來問:“這是給我的?”
花一朵道:“當然不是,是給那個笨女人的。”
徐風來道:“她叫任晶瑩。”
花一朵奪過侍從取來的銀子,哼道:“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叫徐風來,你叫大笨蛋。”
徐風來沒說話,靜靜的看着他,負手而立。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道:“看什麽看,我知道我一直都很玉樹臨風,風流倜傥。”
任晶瑩從屋裏走了出來,輕喚道:“花一朵。”
花一朵呲牙咧嘴的朝着任晶瑩扮了個鬼臉,縱身躍起,翻過了院牆,走了。
徐風來将包裹遞給任晶瑩,道:“這是花一朵給你的。”
任晶瑩接過來,打開一看,是幾件嶄新的衣服。
任晶瑩笑道:“花一朵真像女人一樣細心。”
徐風來稍有些醋意的內疚道:“對不起,我太粗心了。”
任晶瑩笑了,将衣服放回房中,拎着竹籃,挽着徐風來,便上了馬車。
不多時,他們就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的府門緊閉,在通報後,徐風來牽着任晶瑩的手,走進了府裏。
剛踏進府裏,徐風來就察覺氣氛不對,只見府中有大量的皇宮侍衛在看守。
太子府已被控制,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迎接他們的不是太子,而是林木森府中的侍衛總管。
徜若不是平王求見,早已被斷然回絕。
侍衛總管恭敬的道:“屬下參見平王,太子殿下此時不在府中。”
任晶瑩輕問:“我們能進去等長兄嗎?”
徐風來看向侍衛總管,示意這也是他的想法。
侍衛知道平王不是外人,便坦言道:“回平王,太子殿下現在在地閣,應不會太快回來。”
任晶瑩輕問:“地閣?我們能去地閣找長兄嗎?”
徐風來沉默了片刻,道:“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