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風華絕黛

第44章 道亦不同

探春帶着身邊的兩個丫頭回到自己院子，與其說是帶着她們還不如說是這兩個丫頭看着她來得貼切。探春有些疲憊的進了自己的房中，看着牆邊矮矮的案上稍顯淩亂的經文探春畏懼的輕咬着嘴唇。她身後的婢女恭敬地道：“格格，剛剛蘇公公已經派人來傳話了。請格格明天早上務必将所有的經文全部準備好。”探春道：“一晚上如何抄的完？”雖然這些日子她拼了命的抄寫，但是卻還是差了一些，最少也還要兩三天的時間才能達到胤禛要求的數字。婢女聲音平靜依舊，道：“蘇公公是這麽吩咐的，因此還請格格不要為難奴婢們。”探春疲憊的閉了閉眼，道：“我知道了。”

“賈格格，福晉身邊的迎春姑娘求見。”外院的粗使小丫頭進來禀告。探春一愣，剛剛在主院裏看到迎春她就有些驚訝，不知道明明已經是九阿哥府格格的迎春為了什麽會出現在黛玉身邊，這時候聽丫頭通報的意思，迎春分明成了黛玉的丫鬟。

“請迎春姑娘進來。”探春身邊的婢女對小丫頭道。嫡福晉身邊的大丫頭如莫蘭文靜等身份并不比後院的這些格格侍妾差多少，迎春雖然是新來的卻也不會怠慢。不一會兒迎春走了進來，“三妹妹……”探春回頭看了看兩個丫頭道：“你們下去吧。”二女福身告退，留下探春姐妹倆敘舊。算來兩人也有一年多沒有見過面，如今再見時卻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了。沉默了一會兒探春方才笑道：“二姐姐，坐吧。咱們姐妹也有許久沒有見了。”迎春點點頭，在一邊的凳子上坐了下來。看着這房間裏的陳設迎春也知道探春在這府裏過的并沒有外人以為的那麽風光，迎春低聲問道：“三妹妹可還好？”探春苦笑道：“咱們府裏安穩得很，後院裏的女人也不敢鬧騰，自然是好的很。”迎春不語，她在九阿哥府帶了也不過才半年，卻也見識了那後院裏女人們勾心鬥角的手段，比起宮裏的女人來也是毫不遜色，甚至因為九阿哥的縱容更加的狠毒和放肆。同樣也聽九福晉酸言酸語的說起過四爺府上的女人如何的乖順聽話，四福晉如何的受寵治家有方。探春一笑，道：“不說這個，二姐姐不是做了九阿哥的格格麽？怎麽會跟着福晉一起回來？”

迎春搖頭道：“格格什麽的不過就是那麽一說。九爺不過是将我當丫頭使喚罷了。在塞外的時候四爺受了重傷，怕林…福晉身邊的人不夠使喚，九福晉便做主将我給了福晉。”

探春不信道：“怎會如此？九福晉這樣做難道不怕九爺生氣麽？”迎春淺笑道：“這也沒什麽不好。給誰當丫頭不是當？福晉脾氣好身邊的人也和善。再過幾年放了我出去便又是自由身了。”探春有些焦急的拉着迎春道：“二姐姐你當真是糊塗了！”迎春微微皺眉，不解的看着探春，探春道：“二姐姐，你只想着什麽自由身，可有想過咱們家裏的事情？再說了，便是你有了自由身又能如何？将來回了榮國府哪件事由得了你？與其被大老爺随便找個人許了終身還不如在九阿哥府裏做個格格，若是将來有了孩子說不定還能升為側福晉。對咱們家裏也是天大的助力。”迎春略有些憐憫的看着探春道：“三妹妹你是這樣想的？”現在迎春倒是有些明白探春如今的處境是從何而來的了。這些天跟着莫蘭迎春也将黛玉和胤禛的感情看在眼裏，那樣的鹣鲽情深，和睦溫馨，哪裏還容得下別人。縱然黛玉不計較探春的心思，四爺只怕也不會放過她的。

迎春抓着探春的手認真道：“三妹妹，四爺那裏…你千萬莫要再起什麽心思了。你惹不起的。四爺對林妹…福晉真心相待，只怕容不得別人有什麽想法。”

探春心裏只是一片苦澀，她已經被德妃賜給了四爺如今不指望這四爺還能如何？她實在不甘心後半生就這麽在這個狹小的院子裏郁郁而終。看着探春的神色迎春就知道自己的話她聽不進去，只能無奈的輕嘆一聲道：“三妹妹，何苦如此為難自己？”探春緊咬着唇角，倔強的不肯說話。聽到迎春的嘆息終于還是忍不住哭倒在迎春懷裏，眼淚婆娑，“我能有什麽法子？大姐姐在毓慶宮裏這麽多年，太子妃手段了得一直被壓得死死的。臨進宮前老太太跟我說賈家的将來就寄托在我身上了。如今我這個樣子、我這個樣子怎麽幫得了賈家？眼看着咱們家裏越發的困難，老太太怎麽辦？太太老爺怎麽辦？寶玉将來怎麽辦？如果榮國府沒了。二姐姐…咱們怎麽辦？”迎春低頭看着她滿臉淚水的憔悴容顏只能嘆息，“何苦……”說她自私也好，說她無情也罷。那府裏她從未有過多少留戀，他們要她進宮她便去了。而如今，她只希望能夠将來能夠平靜的過自己的日子。安靜的房間裏只有探春嘤嘤的哭聲和迎春偶爾的嘆息。

黛玉和胤禛在城外的別院悠然修養的時候，京城裏确實一片狂風暴雨。康熙回京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處死索額圖，雖然看在索尼和仁孝皇後的情分上沒有抄家，但是赫舍裏氏幾個手握重權的人卻都被貶的貶殺的殺，這個當年朝中第一重臣之家如今卻俨然凋零了。雖然康熙并沒有明诏說明為何事處死索額圖，但是能在朝中為官的大臣也沒幾個是庸臣略一聯想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因此康熙處死索額圖這件事在朝堂上并沒有激起太大的風浪，就連太子殿下都沉默了，別人自然也不會為了索額圖去觸怒龍顏。索額圖倒了之後他的老對頭明珠又開始蠢蠢欲動，可惜在還沒來得及動作的時候就被康熙連貶三級。一時之間，皇太子胤礽和皇長子胤褆背後最大的勢力都宣告湮滅。朝堂上無論王公大臣還是皇室宗親阿哥皇子都小心謹慎起來，帝王之怒非常人可以承受。康熙看着底下戰戰兢兢地臣子們心中冷冷一笑：這樣總該消停一段時間了吧？

胤禛的別院在離京城頗遠的一處莊子上，當初孝懿皇後去世所有的梯己都留給了胤禛，其中有六個莊子，都是當初孝懿皇後入宮的陪嫁，自然是佟家精心挑選的極好地莊子。其中有一處依山傍水，景致十分幽美，而且遠離京城也是難得的安寧之處。胤禛出宮建府之後便在這莊子裏建了一座別院。并不大，只一座三進的院子，閑時或者心情煩悶都會來這裏散散心。

清晨，黛玉和胤禛攜手走在莊子裏的小路上，淡淡的桂花香氣在空氣中飄蕩着。黛玉披着一件薄披風，剛剛入冬的早上已經有幾分涼意了。黛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淺笑道：“還是城外住着舒服些。京城裏人太多了連花香味兒也分不出來。”胤禛含笑道：“你喜歡我們可以經常出來散散心。”不時有莊子上的人們從一邊路過紛紛向兩人行禮，胤禛只是淡淡的揮揮手讓人自行離去。這莊子上住了幾十戶人家，有些事從前孝懿皇後在就住在這裏的，還有一些則是胤禛的奴才。胤禛為人冷淡，但是卻極好苛責底下的人，莊子上的人只要忠心的日子也都過的極好，因此大家對這位主子也都很是尊敬。迎春和莫蘭還有蘇培盛遠遠地跟在兩人身後，迎春看着前面兩個相攜的身影心中既是安慰又是羨慕。莫蘭側首看了看她含笑道：“這些日子可習慣？”

迎春有些不解的看着她。莫蘭笑道：“二姑娘曾經也是榮國府的姑娘，如今跟着福晉侍候可習慣？”迎春淡淡一笑道：“哪有什麽不習慣的？”就算不習慣也不該是現在了，早在宮裏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在宜妃娘娘身邊侍候的時候可比現在要辛苦得多，當然更多的是在宮裏無論什麽時候腦子裏的一根弦總是緊緊地繃着，生怕行差踏錯了一步就惹來滅定之災。這樣的心情進了就九阿哥府就更嚴重了。都說雍郡王府門禁森嚴，但是她卻覺得府裏的下人們都過的很自在。只要安安分分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就好。迎春斂眉淺淺笑道：“曾經是什麽身份有什麽關系？何況以前的身份又能高貴到哪裏去？能夠像現在這樣平靜的過日子，我很高興了。”莫蘭點點頭道：“你這樣想就最好。”王爺可是不會允許再出現第二個賈探春的，早先王爺就暗中吩咐過她們，如果這個迎春也是個不安分就不能留在福晉身邊，直接處理掉就是了。

“莫蘭姑娘…賈格格她……”想了想，迎春還是忍不住問了，回到京城這幾日她也看出來，王爺對那府裏除了林妹妹以外的任何女人都毫不在意，三妹妹只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莫蘭眉梢微揚，不屑的輕哼一聲道：“她麽…做人心太大了不是什麽好事。迎春姑娘若是有空最好還是勸她安分一些。咱們福晉不會對她如何，但是王爺手下可是從不容情的。”

蘇培盛笑道：“莫蘭姑娘這話說的正是。咱們爺可不是別的什麽人，因此在咱們府上還是安分最要緊的。”迎春鄭重的點了點頭，道：“多謝莫蘭姑娘和蘇公公提點。”

“奴才賈環叩見王爺，叩見格格。”黛玉和胤禛散步回來的時候已經有人在等着了，慕蓮妖嬈美麗的身影旁站着一個冷漠少年，見到兩人連忙跪下叩拜。莫風上前來道：“王爺，太子爺一大早就來了，在書房裏等着呢。”胤禛皺了皺眉，沒想到太子居然會跑到這裏來找他。黛玉指了指慕蓮笑道：“四哥去見太子吧，正好我這兒也有事呢。”胤禛點頭，輕聲囑咐道：“注意身體不要累着了。”方才帶着蘇培盛離去。

胤禛一離開，慕蓮臉上的笑意越發的明媚，笑道：“王爺對福晉可真是好的讓人羨慕得很啊。”黛玉淡淡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羨慕還是嫉妒？”慕蓮無奈的望天，輕嘆一聲道：“屬下是又羨又妒啊。諾，格格你要的人給你抓來了。”黛玉失笑道：“你是土匪麽我要人你就去抓？罷了，到我書房裏談。”莫蘭莫風還有一臉震驚的迎春被留在了門外，黛玉慕蓮和賈環進了書房，慕蓮打量着書房道：“這也算是夫妻間各有秘密的無奈吧？就連書房都不能一起用。難得四爺竟然如此細心連這別院也布置了兩間書房。”黛玉莞爾道：“我們可沒什麽秘密，只不過是互相幹涉罷了，畢竟你們時常會過來，四哥有的時候也要議事很是不便。”他們可沒有定什麽誰不能進誰的書房這樣的規矩。慕蓮笑道：“确實聽不方便。若是四爺從我們這兒聽了什麽消息也是不好，萬一主子從四爺那裏聽了什麽消息，還要在心裏思量着要不要告訴皇上，大約也是痛苦的很。”黛玉笑眼微微眯起道：“如果是對四哥不利的消息，就算他不問我也會告訴他的。”慕蓮很沒氣質的翻了個白眼道：“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啊。不知道老爺聽了這話是什麽想法。”公私分明才是一個合格的暗部之主啊。

黛玉看了一眼站在門邊上明顯有些拘束的賈環對慕蓮道：“好了，我可不是叫你來打嘴仗的。”

慕蓮也慢慢收起了臉上戲谑的神色，指了指賈環道：“這小子除了性子差了一些以外還算是個人才，我派人調教了一些日子如今很是不錯了，就順便帶來給主子瞧瞧。”

黛玉看着賈環淡淡笑道：“環兒，過來讓我看看。”賈環走到黛玉跟前，雖然極力繃着一張臉，但是無論黛玉還是慕蓮都能看出他眼底的一絲緊張。黛玉含笑看着他道：“環兒，你認識我麽？”賈環點點頭，低聲叫道：“林姐姐。”雖然沒有和黛玉接觸過，但是賈環一直都知道的。當初黛玉到林府小住賈環也遠遠地看到過。黛玉命人送去的禮物也是他從小到大唯一收到的禮物，而且還和寶玉和賈蘭是一樣的。賈環雖然年方才十歲生性頑劣桀骜，卻不是不懂得好歹的人，一一将這些都記在心中。黛玉點點頭道：“以後你就跟着慕蓮他們做事，你可願意？”賈環重重的點頭道：“一切聽憑主子吩咐！”這幾個月以來慕蓮一直派了人專門教導賈環，賈環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只知道胡鬧蠻纏的賈環了。他願意為黛玉做任何事，不僅僅是因為對黛玉曾經的感恩，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再做那個沒用的賈環，他要往上爬，他要成為人上人，把賈家那些人通通踩到腳下！

将賈環打發出去，黛玉轉向慕蓮道：“你看他怎麽樣？”慕蓮道：“是個不錯的苗子。不過我覺得把他放在我這兒有點浪費。”黛玉挑眉看着她，慕蓮嫣然一笑道：“這孩子年齡雖然不大，但是自有一股狠心，主子你沒看到我第一天見到他的時候那眼底的一股陰狠勁兒，連我也險些吓着呢。不過若不是因為這個，我大約也看不上他。”

“怎麽回事？”

慕蓮啧啧贊道：“不是有句老話說最毒婦人心麽？那個賈家的二太太外人看着是個慈悲活菩薩，那下手的狠勁兒可半點不比搖光差。在四爺府上受了氣回頭就發洩在趙姨娘和賈環身上了。一次若不是碰巧我聽了主子的話去瞧瞧，賈環被打的皮開肉綻還餓着肚子跪了兩天。可憐那個賈探春，對賈寶玉比對自己的弟弟還親，卻不知道他的親弟弟在受些什麽罪。”在慕蓮看來，那賈探春比豬還蠢，自己一心一意的想着為家裏為了寶玉，可是在賈家她親娘親弟弟過的是什麽日子？說的難聽一點，賈環這個賈家三公子日子過的連賈家的二等丫頭都不如

黛玉搖搖頭道：“她知道又能如何？我剛剛看這環兒小小年紀身上的戾氣卻是重的很，把他放到朱赫那裏只怕将來越發亂了本性。”探春本身與賈環和趙姨娘也不親近，從小便以自己是庶出為恥，做的那些事與其說是為了賈家又何嘗不是為了自己？

慕蓮嗤笑道：“主子慈悲，可我看這賈環天性就不是什麽良善之輩。留在我這兒确實有些浪費了。”黛玉略一沉思道：“我倒不是什麽慈悲的人，只是就是朱赫也不需要一個嗜殺成性的人吧？罷了，你回頭問問他自己吧。”慕蓮點頭道：“屬下遵命，對了，主子。齊布琛回來了，說是有個禮物要送給主子。”

黛玉有些好奇，“禮物？”他們先行回京，齊布琛卻說還有事情沒辦完留在了塞外，沒想到這麽快就回來了。慕蓮搖頭道：“屬下也不知道是什麽？似乎是個不錯的好東西。好像說是在四爺他們遇到狼群的林子裏撿的。”黛玉心中一動，思索着齊布琛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別的線索，便道：“回頭你讓他親自過來一趟吧。”

慕蓮無所謂的點點頭道：“那個人整天不是往深山野林跑就是窩在房裏看書煉藥。确實應該出來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