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蘇嘉譽和慕西一同走出大樓，蘇嘉譽這才放開了她的手，仿佛內心無措，于是機械的拿出一支煙，點燃，狠狠的吸了兩口。慕西沉默的看他，在看到他這個動作後，退後了幾步，至少聞不到他手指端的煙味的距離。
他似乎也沒多想吸煙，只是用這種方式給予一點緩沖，他将只吸了兩口的煙扔掉，這才慢慢轉身看她。
她就那麽靜靜的看着他，如此耐心，如此的心平氣和，竟然連一聲責問都不曾。
這态度對比起來，好像他才是那個沉不住氣的人。蘇嘉譽微微自嘲，自己進入商場多年，被無數前輩用各種贊美語言贊賞過，然而在這時候，這般猶豫和糾結，哪裏配得上那些贊美之詞。
蘇嘉譽認真的看向她：“生下來吧！”
他剛才的動作，已經讓她有所猜測，他真的說出了這樣的話，激起的何止是她心裏的心湖湧動，她看着他，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的究竟是他還是那個叫宋嘉譽的人。
她一直耿耿于懷的事，何嘗不是他對灏兒的态度，那是梗在她心髒上的刺，每一下呼吸的跳動都伴随的疼，以為自己會麻木，不過是不敢多想，因為刺已經同心髒長在了一起，無法□□了，只能夠伴随疼痛的活着。
灏兒呢，你是不是也是希望他平安出生的？
她真想問他，可是說不出口，要怎麽呢，他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蘇嘉譽，不知道大盛朝，不曾經歷那些恩怨是非。
她死死的咬着嘴唇，害怕自己會想要掉淚，害怕一張口就是胡言亂語。
“你不願意？”他在這時也反應過來，這并非他一個人之事，她一聲不吭的選擇來做手術，毫無猶豫，心裏也是想就這麽一刀兩斷，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慕西垂下眼眸，沒有看他，目光盯着遠方。有帶着孩子來醫院的父母，父親将孩子抱在懷裏，母親則焦急的拿着點滴瓶，并輕聲哄着孩子別哭。
“能讓我考慮一下嗎？”她終于出聲。
蘇嘉譽點頭：“無論你的答案是什麽，我都尊重你的決定。”
這發生的一切，讓慕西頗有點想笑，可她笑不出來。他這是把主動權還了回來，一切由她做主，若她真不想要這個孩子，他自會尊重，別無二話，剛才他拉着她下樓，或是一時沖動，或者是受到前一個準備做手術的女子的影響。
可就是這麽點猶豫和決定，就讓她那麽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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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盛朝的宋嘉譽，态度那麽決絕，直接告訴她那不是他期待的兒子。父慈子孝的畫面，從未上演過，與其說是父子，不如說是君臣，真正的君臣，在上朝的時候，他這個長風大将軍可是要向皇帝下跪，雖然在散朝後，灏兒總會行跪拜大禮，似乎用這種方式維持着什麽。
那大概是這對父子唯一的默契了。
因為宋嘉譽的态度，決定着宋家的态度，他跪了，代表着宋家雖然支持着慕灏為帝，宋家是宋家，慕家也是慕家，宋家并不會因此，就遭受皇上的另眼相待，甚至因為這種複雜的關系，慕灏反而對宋家更加苛刻，宋家都這般，其餘家族難不成還想越過宋家去？
于是所有家族，都開始安分起來，不管是真安分還是假安分。
慕西曾奢望過，在她不知道的角落裏，他們又溫馨和諧的畫面，事實上卻是除了公事，他們竟然無話可說，父不父，子不子，滑稽可笑的關系。
“我送你回去。”蘇嘉譽道。
慕西搖搖頭：“我打車回家。”
蘇嘉譽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尊重她，她說的回家，是回沈家，她不希望他出現。
在醫院裏面很好打車，總有人是打車進來，人一下車，就變成了空車。
慕西又看着他：“為什麽改變主意？”
“不知道。”
慕西扯了扯嘴角：“如果那個人不是葉佩旋，無論是誰為你生兒育女都沒有區別？”
“還是有區別，至少這種意外絕不會有下次。”
“所以就将錯就錯？”
“不知道。”
慕西看着他：“我明白了。”
她坐着出租車回家，她事先說過不回家，家裏只有莊雅晴在，莊雅晴非常驚喜，原本随便打算随便吃點什麽當午餐，女兒一回來，立即親自下廚做菜，還嫌棄時間太短了，沒有熬湯，于是從中午開始就用小火慢慢熬着湯等晚上喝。
母女兩一同坐着吃午飯。
“小西，你不是說這周想在學校看書？”
“想媽媽了嘛，就回來了。”
這理由讓莊雅晴甜得不行，眼睛眯着讓慕西多吃菜。
慕西這麽一回來，沒有多久，收到消息的沈慕琳也就回來了。沈慕琳對慕西太過熱情了，又是買禮物又是呵護備至，讓莊雅晴看着都皺眉頭，把慕西拉過來，問她是不是她姐又闖禍了，否則這麽明目張膽的殷勤是為了什麽。
慕西自己也很納悶啊！
莊雅晴在慕西這裏沒有得到答案，幹脆的找上沈慕琳。
沈慕琳：“我覺得我過去對小西不夠好，沒能承擔起當姐姐的責任，所以現在想彌補彌補。”
莊雅晴：這還是我生的女兒嗎？
沈慕琳：“媽，我覺得你也該對小西更好一點。”
沈慕琳可是真誠的建議，一雙眼睛看着自己的媽媽，表達着自己的真摯。
莊雅晴：“你吃錯藥了？”
“算了。”沈慕琳搖搖頭，“我不和你一般見識。”
對于一個生孩子在家生的婦女，你和她認真幹什麽？沈慕琳搖搖頭，不能和這種人認真。
莊雅晴一口氣堵在胸口：“行了，滾遠點，看到你我眼睛疼。”
沈慕琳撇撇嘴，人家想和小西說話的好不，是你非拉着人家來說話，眼睛疼看醫生呗，看自己幹嘛！
可是沈慕琳這殷勤的勁兒，也讓慕西受不住啊，慕西不得不打電話請教自己大姐。沈慕詩就一句話，沈慕琳幹什麽就別管她，反正沈慕琳沒本事幹壞事。
這個評價，讓慕西竟然放心了，也是，二姐不管為了什麽，也不會幹壞事。
晚上的時候，又是一家人都齊全。
沈慕詩是家裏的絕對中心，和李莫延的訂婚被特別看重，這是沈家的大事，沈轶和莊雅晴少不了過問，就連孟月歌都得去幫忙處理一些事。
慕西喝着熬好的湯，熬的時間長，特別的香濃，胃裏都冒着幸福的泡泡，她看着自己大姐：“姐，你和姐夫打算什麽時候要孩子？”
所有人都看着問話的慕西。
慕西見衆人都看着自己，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睛，看向自己父母：“爸爸媽媽，你們都不想抱孫子孫女嗎？”
這個，莊雅晴和沈轶還真沒想過，家裏小孩多，好不容易一個個都長大了，說句實話，還真不想繼續麻煩了，但話就不能那麽說了，沈轶咳嗽一聲，一錘定音：“順其自然就好。”
莊雅晴附和的點點頭，有那麽點擔心的看了眼兒媳婦，見孟月歌似乎沒有多想，這才放心。
沒人看到，在飯桌下，沈慕宸伸手握了握妻子的手，慕西就那麽随口一問，可對孩子的事有些心虛的孟月歌可不能如常對待，可是沈慕宸這個動作，立即讓孟月歌心裏暖和起來，不管如何，公婆沒給她壓力，丈夫又支持着自己，就不需要自怨自艾了。
慕西一眼就明了，他們大概是真沒有主動想過這個問題，家裏孩子多了，于是也似乎沒有那麽珍貴了。
沈慕琳卻是一雙眼睛看着慕西：“小西，你是不是想結婚生子了啊？”
沈慕琳剛出聲，就被莊雅晴敲了敲頭：“你先把你自己嫁出去再說，小西不需要擔心。”
什麽叫小西不需要擔心？沈慕琳捂着自己的額頭：“我也不需要擔心。”
莊雅晴扯扯嘴角，給出了一個懷疑的眼神。
沈慕琳：“我要嫁人那是分分鐘的事。”
慕西壞笑：“其實真正想結婚生子的人是姐姐你吧？”
沈慕琳表情受傷：“小西，我一直都覺得你是我們家最善良最美好的人了，你怎麽能如此誣陷我呢？”
沈慕詩危險的看着沈慕琳：“小西最善良最美好，那我呢，我是什麽？”
沈慕琳：“你是女強人啊，不是一般女人可以相比的。”
沈慕詩被奉承得高興了。
沈轶瞧着自己的二女兒，看了又看：“琳琳這麽會說話，我都不習慣了。”
莊雅晴：“跟換了個人似的。”
慕西不厚道的笑了起來。
沈慕琳破罐子破摔：“我就是為了讓你們目瞪口呆。”
沈慕宸給沈慕琳夾了一塊牛肉：“嗯，你的表演很成功。”
孟月歌捂着嘴，扯了扯丈夫的衣袖，有這麽說自己的妹妹的嗎？
沈慕琳哼了一聲，一臉不和大家一般見識的傲嬌小表情。
吃過飯，慕西背沈慕琳死死纏住，她好說歹說，才将沈慕琳打發，然後去找母親說話。
莊雅晴見慕西主動來找自己，母女兩便在院子裏散步，順便欣賞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慕西把手挽在母親的手上：“媽媽，如果我現在就真的結婚生子，你會接受嗎？”
“結婚生子？”莊雅晴吓了一跳，随即明白過來，女兒太單純了，談個戀愛就以為會結婚，“小西你這是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就是問問啊！看書的時候，見書上說年齡越小生孩子身材恢複得越快，有很多的好處，所以就有這個想法了。”
莊雅晴拍拍女兒的手：“你還小，談談戀愛就行，結婚……那是以後的事。”
慕西心底嘆氣，好吧，但她主動提起這個事，也算是打預防針了，至于未來該怎麽辦，交給蘇嘉譽吧！
她有些惡劣的想，在大盛朝的那一場婚禮，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在處理，宋嘉譽做的無非就是出個場，似乎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行。這一次，她惡劣的希望把一切都推給他，哪怕沈家狠狠為難他，她也覺得有點意思，仿佛這般就能夠收回一些利息似的。
慕西回到房間，洗過澡後，她就去到小書房，她喜歡這個地方，就像是屬于她的地盤，完完全全只屬于她一個人。
她拿出毛筆，在紙張上，一個字一個字的默寫佛經。
大盛朝對字跡要求特別高，如果有人能憑借着寫字傳播名聲，那字一定賞心悅目到極致，因為幾乎人人都能夠做到好看，否則一旦有了名聲，那字跡就會成為某個缺點，因此在開蒙後，練字是非常重要的一課，練字練到手廢絕不只是空談。
慕西打小就開始練字，一練就是幾個時辰，因為她的母妃希望她拿着漂亮的字去讨好父父皇，不過那時候她的字寫得再漂亮也沒用，父皇想要的是兒子，可不是一個能寫出漂亮字的女兒。
練字除了能寫出一筆好字外，還能平息心境，磨煉一個人的耐心。
慕西就是靠着寫字，度過一個個心煩氣躁的夜晚，平複那讓她暴躁的消息，度過了無數日日夜夜。
今天她的練字，單純的打發時間，她不知道生下灏兒，再和蘇嘉譽扯上關系，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那算命老先生的話，一直回蕩在她的耳邊，讓她無法平靜心情。
前世亦今生，真是這樣嗎，如果她現在狠狠心，不要這個孩子，不就和前世不同了？
但是，她舍得嗎？
舍不得，她對灏兒用的最多的感情不是母愛，而是狠心，狠心的逼着他成長成為她期望的樣子，但那是環境所逼，如今換了一個環境，灏兒可以擁有不一樣的未來了，她舍得放棄這個讓灏兒幸福成長的機會？
灏兒是否羨慕着卿兒？如果不羨慕，他不會在看到宋嘉譽和卿兒玩鬧時失神。
慕西寫下最後一筆字，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