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疏遠
次日傅梧起得很早,其實他根本沒怎麽睡。昨天下午睡得太多,又惦記着對角線床位上的那位,又想起爸爸的囑托,不出意料地失眠了,直到晨光一點一點透進宿舍,才迷迷糊糊睡去。
周自恒起床動靜一響,他就跟着醒了。
下床後,他坐在座位上散散起床氣,又困又清醒,整個人跟做夢似的。周自恒刷完牙,輕聲說:“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傅梧揉了揉惺忪睡眼:“我……我也要努力呀。以後你不用給我帶早餐了,我自己去吃。”
“噢。”周自恒遲疑兩秒,心裏冒出一連串問號。昨晚回來傅梧就沒怎麽說話,往常他回宿舍,傅梧都會熱情地說一句“自恒,你回來了”,有時候還跟着他走到床位,問東問西。昨晚傅梧在看電影,轉頭看了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
更奇怪的是,一整晚傅梧都很安靜,不像平時的他。今早又突然早起,還說不用帶早餐。
周自恒納悶:是我得罪他了嘛?
想了一圈,周自恒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什麽。拿了一本《詩經》,他走到刷牙的傅梧面前:“你……不高興嗎?”
“啊?”傅梧愣了愣,沒反應過來周自恒什麽意思。
“我看你好像不太高興,發生了什麽事嗎?”周自恒聲音很低,怕吵醒另外兩位舍友。
“沒,沒有啊,我很正常。”傅梧眼神閃爍,快速刷牙。
不坦誠。周自恒直覺眼前眼前這個人有點心事,一言一行都異于平時。
人嘛,總有難言之隐,周自恒深有同感,不會刨根問底。他晃了晃手上的《詩經》,眼神充滿熱切的渴望:“要不要一起出去背書?”
“不了不了,你去吧。”
傅梧轉過身,将牙膏牙刷擺好。聽到周自恒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随後是關門的聲音,他又忍不住扭頭看周自恒經過窗戶時的身影。
犯賤!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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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梧輕輕嘆了口氣。洗漱完畢,他背上書包去食堂。
平時總是睡到上課前半個小時起床,今天破天荒早起,傅梧發現清晨的學校有別樣的美。道路空曠,晨光柔和,鳥語花香,空氣清新,清風陣陣,都讓人覺得很舒服,抑郁心緒為之一寬。
還有豐富美味多樣化的早餐,他特意沒選老婆餅,吃了肉包油條喝了豆漿。美好的一天從可口的早餐開始。
之後他沒去運動場看其他比賽,而是來圖書館學習,現在他不太想見到熟人,只想靜靜地讓自己沉下心,讓感情沉下去。
因為到得太早,圖書館的門還沒開,他在旁邊的小花園轉了一圈,等開了門才進來。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這麽空曠的圖書館,座位随便挑選,和平時找不到好位置截然不同,難怪學霸都是一大早就跑圖書館。
他借了一本《經濟學原理》,随手翻了翻,好無聊;還不如看冗長的《紅樓夢》呢,他已經慢慢讀進去了。
今天效率不錯,一口氣看完一章多。大概因為起得太早,傅梧漸漸困得睜不開眼,剛看到林黛玉那一句“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然後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睡得手腳發麻,傅梧才醒過來,身上被人披了一件紅色襯衫,襯衫上的味道有點熟悉。擡頭一看,旁邊坐了個眉如墨畫、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的賈寶玉……
不是,是周自恒。
“醒了。沒帶杯子嗎?不介意的話用我的,喝點熱水。”周自恒把自己的杯子遞了過來。
“我不渴。”傅梧将身上的紅襯衫脫下來還給他,“你怎麽在這?”
周自恒接過衣服,把溫溫的水杯放進傅梧手裏:“這個位置對着空調吹,喝點熱水有好處。”
直男真有這麽體貼舍友的嗎?傅梧習慣性地挑眉,喝了口熱水。
周自恒指了指一個角落,“我本來坐那,看到你趴着睡,就過來了。圖書館有的位置空調風大,我一般會帶一件薄外套。”
“哦哦。謝謝啊。”傅梧放下水杯,忽然覺得這樣你看我我看你,有點尴尬,完全想不起來以前和周自恒是怎麽和諧相處的。
周自恒皺了皺眉頭,謝?又謝?這麽見外。難道他察覺了什麽,故意要疏遠我?
周自恒按住心裏的不痛快,低聲說:“難得見你這麽早來圖書館。”
傅梧看着攤開的《紅樓夢》,找了半天沒找到之前看的地方,“總不能一直偷懶吧,也得向你……和何永北學習學習。”
“以後……可以一起來圖書館。”周自恒翻了一頁書,其實根本還沒看到另一頁。
啊這……你在旁邊,我還怎麽靜心學習?傅梧如坐針氈,支支吾吾:“我……我不一定能堅持幾天,可能明天就起不來了。”
周自恒點點頭,把剛翻過的一頁折回去,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也經常出去兼職,來圖書館的時間不多。何永北天天泡圖書館,你要是覺得一個人孤單,可以和他結伴。”
“嗯嗯。”傅梧終于想起先前看到“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繼續往下閱讀。
周自恒瞟了傅梧一眼:“《經濟學原理》是你借的?”
“是啊,随便看看。”傅梧不想解釋太多。
“第一次讀《紅樓夢》,可以先畫一張人物關系網,搞混了就看一遍關系網。也可以先把《紅樓夢》就當成寶黛釵的愛情故事來讀,第二遍第三遍就會慢慢咂摸出別的韻味來。”
“哦哦,好,我試試。”
連着兩句簡短的話刺着了周自恒,傅梧那冷漠的眼神更刺痛了他的心。以前傅梧總是看着他的眼睛說話,笑眯眯的,還會得意地挑眉,現在對話連頭都不擡一下。
一定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周自恒端起水杯,郁悶地喝了兩口,目光不離低頭不語的傅梧。
“我有大學英語課,我去上課了。”傅梧收拾書包,站了起來。
“好。”周自恒直勾勾地望着傅梧走出圖書館,好不容易等到對方回頭看他一眼,原來只是為了從書包裏摸出耳機。
周自恒徹底失了分寸,六神無主,無心看書,不由得閉上眼思考。從昨晚到現在,傅梧像變了個人似的,不怎麽和他說話,也不和他對視,拒絕他的好。
卧槽,到底怎麽了?
難不成昨天陪他跑五千米,他覺得我對他好得過頭了?他察覺出我喜歡他,感到害怕,所以故意疏遠我?
靠!
為什麽你不是同?為什麽我是同?為什麽我們要相遇?
我又不對你做什麽出格的事,只是簡單地對你好,還不行嗎?
喜歡一個人就這麽難?
是我不好,靠你太近,讓你害怕。
……
一番前思後想,周自恒表面風平浪靜,心裏簡直波濤洶湧,驚起一灘鷗鷺。他一個字都學不進去,喝完杯子裏的水,在自習室外面站了一會兒,才漸漸冷靜。
感情的事不能勉強,更不能傷害傅梧。既然他覺得兩人疏遠一些好,那就依照他的心願,不打擾,不牽強。
中午,周自恒沒有回宿舍午休,在圖書館趴着睡覺。可越是這樣壓抑,他越渴望見到傅梧,哪怕不說話,只是看一眼。
于是,他以放書包為理由回了趟宿舍。傅梧還在午休,大概是在補覺。看到他躺在床上,一條腿露在外面,周自恒這才安下心來,滿足了,只要能看到他就行。
放下書包後,周自恒出門做兼職去了。
他卻不知道在他回宿舍之前,傅梧已經醒了,聽到有人開門,一猜就知道是周自恒。傅梧做賊心虛似的馬上放下手機,閉上眼睛假裝還在睡覺。
其實大可不必,雖說對方是直,倒也不必逃避到這個地步,難道以後都不說話了?
大大方方地打個招呼,然後各做各的,才是最正确的選擇。
可那個點那個情景,傅梧就慌了,好像看一眼周自恒就會魂飛魄散似的,只好東躲西藏,連同自己的情意。
傅梧頗有些心煩意亂,使勁在臉上搓了兩把,罷了罷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走一步看一步的結果就是粗心大意的朱仁都發現了不對勁。當天晚上,朱仁在宿舍大喊大叫:“明天周末,今晚我要徹夜不眠地玩游戲。傅梧,快,打開電腦,一起。”
傅梧意興闌珊:“你和別人玩吧,今天我不想玩。”
朱仁眉頭一皺,把屁|股下的椅子往1號床位一拉,盯着傅梧說:“舍長,你不對勁啊。每個周五晚上你都要玩游戲的。今天怎麽回事?我看你這兩天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怎麽了?”
“沒有。”這兩天不聞窗外事,傅梧讀《紅樓夢》很快,已經看到林黛玉老爹逝世。
“哎呀!表白失敗了?你這麽好看也會表白失敗?”朱仁自己表白失敗就覺得別人也是被情所困,“這個不行,換下一個目标。來來來,玩一局,什麽痛苦都忘了。再不行,我們出去吃麻辣燙。”
在朱仁的死纏爛打下,傅梧玩了兩局游戲,都輸了,真是情場失意,游戲場也失意。
周自恒默默觀察這些,想說點什麽,又不敢說,怕把傅梧推得更遠。他本來就沉默,一整天不說話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何永北整天沉浸在古文的熏陶中,要不就是和女朋友視頻聊天。
朱仁見大家都不說話,漸漸地也不怎麽吭聲,玩自己的游戲。
傅梧本來是宿舍的開心果,這會兒悶悶不樂,整個宿舍就安靜下來,跟冰窖似的。
傅梧不喜歡這樣的宿舍氛圍,他懷念以前自由自在說笑的感覺,卻不知道該怎麽做。
他怕靠近周自恒,到最後傷了自己。于是連參加校運會的長跑比賽都沒和周自恒說,更沒邀請他來給自己加油打氣,當天也沒人自始至終陪跑。
最後拿了亞軍,如果周自恒陪跑,他肯定能奪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