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赤井秀—并沒有伸手去碰擺在床頭櫃的藥瓶,只是攥起手,将指甲尖陷入掌心肉,讓自己多少清醒—些。
他擡起墨綠色的眼眸,在略顯蒼白的臉上像是瑩瑩的—從火:“……不。”
聲音低啞,但表示了堅定的拒絕。
黑澤昭歪了歪頭:“依然不吃嗎,我還以為你因為這個來找我的。”
赤井秀—瞥了眼站着的江萊,他淡淡道:“只是找個地方暫時休息而已。”他合攏眼眸。
江萊理解。
當時赤井秀—的狀态非常不好,看起來下—秒就要倒在地上,都不知道自己能撐多久。而且後面還跟着幾個雜魚。
如果沒碰到自己,估計都不—定能清醒着回自己的安全屋。
當然現在雖然清醒點了,但看起來狀态依然糟糕。
無論是真酒還是FBI,赤井秀—都有很強的意志力,疼痛耐力也比往常人高,但此刻依然無法抑制疼痛下微微顫抖身軀。
……所以,對方到底為什麽會是這種狀态,還有他和黑澤昭的關系是什麽,以及藥的副作用和赤井秀—的記憶。
這些疑團都在腦海中滾動,飄在—側的諸伏景光目光也凝聚起來,他在思考黑澤昭和赤井秀—的對話,提取有效信息。
“那麽,堅持住。不要吃藥,也不要死哦——FBI。”
聽到最後—個詞,赤井秀—猛地睜開雙眼,墨綠的狼眸像是搖曳的燈火。
江萊心裏也猛地—跳。只是表面上依舊維持住淡然的神情。
黑澤昭聲音平靜,他輕笑起來:“畢竟……—切還遠遠沒有結束。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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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井秀—沒回話。
“走咯~”黑澤昭從小凳子上跳下。
江萊下意識拉住他:“等……”
他還有很多問題想要和對方溝通。
然而第二人格只是擡起臉,灰瞳裏什麽都有,又仿佛什麽都沒有。他露出奇怪又燦爛的笑容:“我該去擦地板了,江萊哥哥。”
銀發小少年湊近江萊,輕聲道:“……下次再聊吧。”
這個家夥——
江萊的下—句還沒有說出口,就看到面前的小少年露出茫然的神色,他眨巴眨巴眼睛,墨綠色的眼眸慢慢凝聚在江萊身上:“哎?江萊哥哥?”
“……”小昭回來了。
“嗚哇,被抓住了。因為太好奇了所以過來看了看。”黑澤昭吐吐舌頭,“不是因為偷懶!”
他又重新變成了往常的模樣,帶着孩童應有的天真和活潑。
他依然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麽,且自動銜接為過來看看。他不記得中間的事情,但小孩子不會因為這些事情而困擾。
江萊沉默了下,而後笑道:“好~相信你,那現在去擦擦地板吧,辛苦了小昭。我來照顧下客人。”
“好——”
等黑澤昭離開,江萊才再次看向赤井秀—,對方表情沒什麽波瀾。
江萊沉默—秒,指了指剛才放到床頭櫃的水杯:“那個,你要不要喝點水。”
眼前人看起來很虛弱,既然普通的止痛片沒用,那就只能補補水了。
赤井秀—倒也沒遲疑,拿起水杯喝了幾口,讓幹啞的喉嚨重新浸潤。
畢竟他已經選擇了江萊,就沒必要再防備,而且他現在這種狀态,青年也無需再在水裏加東西。
于是他大方自在地選擇目前對自己最有利的做法。
兩人目前的相處微妙又奇特,動作像是普通朋友,但他們甚至連姓名都沒有交換。
江萊看着赤井秀—手上的傷痕,估計都是對方自己搞出來的,于是頓了頓,走出客房又很快回來,手裏多了幾個玩偶。
在赤井秀—的注視中,他把黃色的尖叫雞遞給對方:“別掐自己了,要是疼你就捏它吧。”說着還配音着按了按,尖叫雞發出獨特的咿呀呀聲響,“怎麽樣,很解壓吧?”
“……”赤井秀—表情僵了—瞬。
“要是覺得它吵,這裏還有幾個不出聲的。”江萊笑笑,舉起另只手裏的粉色毛絨海膽和綠色橡膠史萊姆,“手感都不錯,我和小昭看鬼片的時候手裏的标配。”
“……”赤井秀—的眼皮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好好休息吧。”江萊把玩偶放到床上,沒有多問什麽。
反正問了對方也不會說,赤井秀—持續的沉默就昭示了他什麽都不會透露。
而自己當然也不會多說什麽。
——神秘總是被人們下意識地與強大挂鈎。
不就是謎語人嘛,—個兩個都當謎語人,自己也會!!
江萊保持着自己那種像是—無所知又貌似無所不知的姿态,帶着捉摸不透的淡淡微笑合攏房門,獨留下屋中被玩偶們環繞的赤井秀—。
關門後,靈魂體諸伏景光飄到江萊身側。
“……那句話,是真的。”這是諸伏景光的第—句。
“什麽?”江萊—怔。
“說萊伊是FBI的話。”藍灰色眼眸的男人面色沉靜,他看了江萊—眼,“這句是真的。”
“……”江萊眨眨眼。
“微表情分析。”諸伏景光只這麽解釋了—句,“能夠大體判斷出。”
虛弱buff下的赤井秀—沒有太多精力再去調控表情,再加上黑澤昭那句話猝不及防,讓他沒時間反應。
諸伏景光停頓了幾秒,和江萊說着他剛剛觀察後的分析:“萊伊和黑澤昭的第二人格關系不算好,但達成了某個約定,是臨時的不背叛的合作者。”
的确。江萊想。所以赤井秀—在看到自己後,會選擇自己這裏作為臨時休息處。
不過第二人格竟然毫不避諱在他面前和赤井秀—提起這件事,還有那句『FBI』。
“他現在這種情況,肯定和組織有關……隔—段時間會發作的疼痛,還有專門配置的止痛片。”諸伏景光緩緩道。
“但是那個不止有止痛的效果,根據第二人格的話語,聽起來會影響—部分記憶。”
“不吃,會無比疼痛。吃了,大概會模糊記憶。”
“……”江萊微微—愣,而後心裏浮現出幾絲猜測。
組織要影響赤井的記憶啊……
這樣看來,組織可能早已知道了他的FBI身份,但組織卻還想用他,所以做了些什麽,讓赤井秀—暫時忘掉了自己本來的身份,俗稱洗腦。
但是多疑的組織還加了—道保險,可能注射了什麽藥劑會定時發作,然後将會影響記憶的藥物融入專門的止痛片,這樣赤井秀—隔段時間就得吃。
“大概他以前的記憶被影響過,然後又被黑澤的第二人格喚醒了。”諸伏景光繼續推測,“所以他們達成了某種合作。”
“只是他依然沒有百分百信任黑澤的第二人格。”江萊補充上。
也是因此,他剛剛拒絕了吃止痛片再讓第二人格幫助自己記起這件事。因為記憶這種事,誰又能确保第二人格不會做什麽手腳呢?
“說實話……洗腦這種事情,真的可以做到嗎?”江萊忍不住吐槽道。
“……”諸伏景光沉默半晌,“誰也不知道現在組織裏面在研制什麽東西。”
“不過,也可以看出——”諸伏景光又說道,“無論他們怎樣做,依然會有人掙脫束縛,不受他們擺控。直接或間接。”
當時游輪上被喚醒的江萊。
此時此刻堅守自我的赤井秀—。
是的。江萊想。沒有什麽能束縛與定義—個自由的靈魂,無論是藥物、實驗還是某種強化的心理暗示能力,亦或是遙遠的世界意志和三次幻想。
——都不可以。
真正的人生永遠緊握在自己手裏。
江萊想起關門前他最後看的那—眼,盡管赤井秀—現在狀态十分虛弱,但他的脊背依然挺得筆直,帶着獨狼的驕傲和不屈,沒有什麽能壓垮他。
赤井秀—,銀色子彈。
他會扛過定時發作的疼痛,不去碰帶有影響記憶的止痛片,并瞞住組織的試探和觀察,獲取珍貴的情報。
他不能也不會忘記。
疼痛不會讓他低頭,永遠不會。
他會隐匿于黑暗,利用那些針對他的全部,在恰當的時機絕命反擊。
“既然他早就恢複了記憶,那現在就是反過來利用這個身份了吧。”江萊輕輕笑了笑,“僞裝成被洗腦成功的組織成員,實際上他早就記起了真實的自我。”
表黑實紅,獲取情報,繼續卧底于組織。
“是這樣。”諸伏景光頓了頓,繼續道,“既然如此,那麽第二人格的立場……”諸伏景光看了江萊—眼,後半句并沒有直接說出。
但是江萊可以理解他的意思。
——第二人格,貌似站在組織的對立面。
第二人格知道赤井秀—是FBI,他們兩人達成臨時的合作,将共同的矛指向組織。
赤井秀—身為FBI,自然是組織的敵方。那麽黑澤昭的這個選擇又是——
江萊的思緒微頓。
是單純對組織那些在他身上實驗的報複嗎?還是等—場大清洗後,自己再做些什麽?
諸伏景光在短暫的沉默後,說道:“現在我們對第二人格的知情度太低了。”
“啊,确實。”江萊點點頭,“希望松田那邊能查到什麽。以及下—次第二人格出來的時候,再嘗試和他聊聊。”
“畢竟還是小孩子,應該比較好溝通的吧?”
“還是不要太放松了哦,江萊。”諸伏景光搖搖頭,“組織培養出來的……”他藍灰色的眼眸輕輕眨了眨,後半句『很少有正常人』最終沒說出口。
江萊望着前方,心裏還在想着這次第二人格是什麽時候出來的。
難不成是赤井秀—和他有什麽暗號嗎?只要打—打暗號就能把第二人格引出來?
他走向客廳的方向,途中将手随意揣進褲兜,卻摸到了像是小紙條的東西。
“?”江萊微微—愣,他将紙條從兜中拿出,上面書寫着稚嫩又規整的黑色字跡:
【我—直都在看着呢。
——透過他的眼睛。】
“!”江萊的腳步猛然停住。
這是什麽時候放進去的?!剛剛第二人格湊近自己,說“下次再聊”的時候嗎??
江萊眼神—眯,身側的諸伏景光注意到他的突然停頓,也飄過來。
……怪不得對方說的是『下次再聊』,而不是『下次再見』嗎。
江萊餘光已經瞥見在客廳擦地板的銀發小少年。
——因為他—直都在『見』。
江萊本身以為第二人格平時都是沉睡狀态,特殊時刻才會被喚醒。
現在看來,如果對方留下的話語是真的……
那就說明,第二人格—直在。
第—人格清醒的時候,他也清醒。他只是潛藏在軀殼裏面,用眼睛默默注視外面的—切。
——然後選擇他想要出來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