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 落筆 我走了
在那場戀愛以失敗而告終後,顧碎碎并沒見到江慕再談第二個女朋友了。
他在學校的課業越來越緊張,訓練也越來越多,可只要有時間就會來接她下學回家。
不知不覺初一也過去,再有幾天她就要滿十二歲了。
去年她生日江慕沒有回來,今年難得有了幾天假期能陪她過。
他提前兩天問她:“生日想要什麽禮物?”
顧碎碎并沒有什麽特別想要的,想了很長一會兒說:“我想去看一個電影。”
“哪一部?”
顧碎碎把名字說了出來。
是最近很火的一部喜劇電影,在學校裏的熱度很高,總有人會談論起,她想看很久了。
江慕瞞着她提前去把電影看了一遍,确定小孩子也能看,只是其中有一個節點不是很合适。
他把那個節點記下,到了顧碎碎生日那天帶她去了電影院。
她并不喜歡吃電影院裏賣的那種甜甜的爆米花,而喜歡吃那種老式的用爆米花機炸出來的爆米花。這種東西不常見,江慕費了些力氣才買到,給她裝了滿滿一桶帶着。
電影确實很好看,影院裏笑聲不斷。
突然間歡快輕松的音樂有了轉變,變成了有些迷幻的電子音。
畫面正要轉時,顧碎碎前面驀地黑了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了。
她眼前被江慕的外套兜頭罩住,就連耳朵都被江慕捂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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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想把衣裳拉開。
聽見江慕輕聲對她說:“乖,這裏不好看,咱不看。”
她的手止住,放下來。
電影屏幕上,男女主角兩個人在暧昧的鏡頭下接了個難舍難分的吻。
顧碎碎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
很快江慕把手放開,兜住她頭的外套也拿掉。
電影音樂又變成了那種輕快跳脫的。
他閑閑靠在椅背上,懶散翹着二郎腿:“這裏又好看了。”
電影結束兩個人回了家。
時間已經很晚,她回房間休息,看到桌子上擱着江慕送她的禮物。
是他翻過好幾遍的一本探案實錄。
她開心起來,抱着書躺到床上,不撒手地睡了一夜。
她想,她确實已經開始長大了。
在他的身邊安然無恙地長到了現在,将來還會繼續留在他身邊,長到十八歲,二十歲,長成不會再被當成孩子的年紀。
她卻不知道,那天以後,她很多年都沒再見到江慕。
次日天不亮江慕就去了學校,進行為期兩個月的集訓。
顧碎碎很乖地在家裏寫作業。外面很熱,又悶,她不怎麽想出去。
最近蘭穎公司裏的事不多,能留在家裏陪她。江正易剛好結束了一件案子,上頭給他排了幾天假,他買了很多東西過來看望碎碎。
他跟蘭穎的話不多,但偶爾也會說上一兩句,看上去還算和氣,并不像那種關系破裂的夫妻,不知道蘭穎為什麽一定要跟他分開住。
三個人一起在客廳裏堆積木,門鈴響了一聲。張慶蓮過去開門,很快把一個人請了進來。
三個人朝門口看過去,同時呆愣下來。
來人是個很漂亮的女人,大概三十四五歲,打扮得中規中矩,穿着一身暗紅色的套裝。頭發盤起來用發夾固定住,臉上化了淡妝。
是消失了三年多的談媛,不要顧碎碎了的那個女人。
她手裏提着幾件禮物,不卑不亢地走到蘭穎和江正易面前:“你們好,我是談媛,碎碎的媽媽。”
蘭穎和江正易雖然沒有見過她,可曾經看過她的照片,幾乎是瞬間就認出了她。
“哦,你好,你好!”
蘭穎和江正易趕緊招呼她坐下,請她喝茶。
顧碎碎一聲不吭地在屋子裏站着,兩只手無意識地握起。
談媛看向她,笑了:“碎碎,你過來,讓媽媽好好看看你。”
顧碎碎倔強地沒動,依舊站在蘭穎身邊。
蘭穎尴尬地笑笑:“這孩子幾年沒見你,都快認不出你了。”她安撫地握住碎碎的手:“碎碎,你媽媽回來了,還記得她嗎?”
顧碎碎仍是不說話。
談媛起身,過去把顧碎碎拉了過來,貌似很慈愛地說:“都長這麽大了,更漂亮了,個子也高了。”
她眼裏湧出一層淚,對蘭穎和江正易說:“謝謝你們照顧我女兒,還把她照顧得這麽好,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們了。”
她擦了擦淚,繼續說:“當年都是我不對,顧琮死了以後,我實在經受不住打擊,大病了一場。我怕自己撐不過去,到時候碎碎會更傷心,就瞞着她去了別的地方治病。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不該把她一個小孩子抛下,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
她哭得可憐又逼真,可顧碎碎卻能感覺到,她說的話沒有一個字是真的,她在撒謊。
“我為了碎碎好好吃藥,治了幾年病,現在差不多已經痊愈了,”談媛擦幹淨臉上的淚:“病好後我就回來四處打聽,得知碎碎被你們領養後就過來了。”
蘭穎和江正易不知道該說什麽,也看出來了她來者不善,并不只是單純來看碎碎這麽簡單。
“我很感激你們養了她這幾年,還把她養得這麽好,這份大恩大德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報。碎碎會永遠記得你們的恩情,以後,等她長大了,我會讓她常常來看你們,盡可能孝順你們的。”
話說到這裏,屋子裏陷入一片寂靜,就連張慶蓮都忍不住探頭看了好幾次。
這個家裏每一個人都沒想到,有一天談媛會找過來把碎碎接走。
蘭穎和江正易并不同意,可談媛是顧碎碎的親生母親,有血緣關系在那裏擺着,他們實在沒這個臉多說什麽。
但讓顧碎碎走,他們又舍不得。
家裏消沉了好幾天,蘭穎找過顧碎碎談過好幾次,問她願不願意跟着談媛走。
顧碎碎不回答,她知道,她無論說什麽都是沒有用的。
談媛每天都會過來,表面上和和氣氣過來閑談,其實話裏話外都是勸他們早點兒去辦手續,把顧碎碎還給她。
她大有不接走碎碎就不罷休的意思。蘭穎和江正易都是體面人,從來也不會跟人硬來,最後只能把顧碎碎的撫養權還給了談媛。
他們給顧碎碎收拾了很多東西,裝了兩個滿滿的行李箱,生怕她以後會過得不好。
“碎碎,雖然你今天就要走了,可以後你還是能經常回來的。”蘭穎把她帶到一邊,忍着淚說:“有什麽事就告訴阿姨,跟哥哥說也可以,我們都會幫你的。”
她不舍地摸了摸碎碎的頭發:“你永遠是我們這個家的公主。”
顧碎碎忍着情緒點點頭。
談媛過來催她離開,江正易在一邊勸着:“她哥很快就回來了,再等一會兒吧。”
談媛笑:“以後還有的是機會見面,就不等了。”
顧碎碎借着大人說話的功夫,偷偷跑去了江慕的房間。
房門沒有鎖,她擰開門把走進去,把脖子裏戴着的平安玉墜取下來,給他放在了桌上。
臨出門時她又看了一眼。
她在這個家過了三年,本以為是能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她什麽也不奢望,只求能時不時看到他,能在家裏等到他回來就好了。
沒想到這本身就是奢望。
關上門前一刻,一滴眼淚猝不及防墜了下去。
談媛帶她走了,離開了這個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她以為談媛會帶她回原來的小區,可是車子一路向南,最後竟到了人來人往的機場。
她慌了起來,問談媛:“你要帶我去哪兒?”
離開江家後,談媛臉上僞裝的笑容就不見了,不帶什麽表情地說:“蒲州。”
蒲州是南邊臨海的一座城市,距離杳城很遠。顧碎碎從來沒去過那麽遠的地方,直覺自己要是去了就很難回來了。
她想往後退,可談媛死死捏着她的手:“你能走到什麽地方?去找姓江的那家人嗎?你現在還沒有搞清楚,他們只是可憐你才會收養你,根本就不是真心疼你嗎?”
“我不去蒲州!”顧碎碎吓得快哭了:“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
談媛突然激動起來,聲音變得有些大:“這裏有什麽好,你忘了你爸是怎麽死的了嗎?你還要待在這裏,是想一輩子被人指指點點戳脊梁骨嗎?我告訴你,轉學手續我已經幫你辦好了,新學校我也早給你聯系了,你現在必須跟我走,忘了這裏的一切,去蒲州上學。”
顧碎碎無論如何也不肯去,就是不肯進機場。
談媛氣得把她書包裏裝着的手機拿了出來,舉到她眼前:“你還想着能留在江家過公主一樣的日子呢?別做夢了,過了幾年好日子就真當自己是公主了?你沒這個命,沒真從蘭穎的好肚子裏爬出來,偏偏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你記清楚!”
她把顧碎碎手機裏的電話卡拿出來,亂七八糟地剪碎,連帶着手機一起扔進了垃圾桶:“我會給你買新手機,新的電話卡,這個你別想再用。”
“還有,”談媛咬牙切齒地看着她:“別想再跟姓江那一家人聯系,誰都不行!你要時刻記住,你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是累贅,是不應該擔負的東西!江正易和江慕是什麽身份你也知道,他們這一行身份敏感,容不得發生一點錯誤,稍有不慎就會像你爸一樣聲名掃地。你本來就不是什麽能見光的身份,留在那個家裏說不準哪天就會給他們帶去麻煩,你想恩将仇報害他們嗎?”
顧碎碎驀地止住了哭,安靜下來。
談媛的火氣好不容易消得差不多,她平複了下心情,說:“碎碎,我是你媽媽,怎麽可能會害你呢。杳城不是我們能待的地方,你爸爸不在了,我們沒什麽待下去的必要了。我已經在蒲州安排好了一切,我們能好好地在那裏重新生活的。媽媽不求你這輩子大富大貴,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就好了。”
顧碎碎什麽也沒再說,談媛拉着她去登機,她就乖乖地走上那架飛機。
白色的飛機起飛,從杳城一路向南,飛向陌生的城市。
從窗口往外看,只看得到連綿不絕的雲層。
她回過頭,望向北邊的方向。
是回頭也看不到的地方了。
江慕集訓剛結束就收到了江正易給他發的消息。
他飛快趕回家,一刻也不敢停留,可還是沒能見到顧碎碎最後一面。
蘭穎和江正易失落地坐在沙發上,垂着頭不發一言。
江慕什麽也沒問,去顧碎碎的房間看了看。
房間裏的東西基本都沒有變,只有書架上的幾本書被人拿走了。
他待了會兒,回了自己屋。
屋裏的書桌上放着一枚青色的玉墜,下面壓着一張紙。
他把東西拿起來,看到純白的紙箋上被人端端正正地寫了兩行字。
“江慕哥哥,我走了。”
“你要平安,不要生病,不要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