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此話深藏蝕骨疼
慕之明克制着情緒,佯裝平靜地走過去:“五皇子有事尋我?”
“嗯。”傅詣笑着點點頭,卻不立刻提事,轉頭對傅濟安說:“我想和離朱單獨談談,可否讓我帶他離開一會?”
慕之明一聽這話,渾身血液倒灌,腦袋都快煩炸了,他連忙開口:“失禮了,我與七皇子有約在先,他等等要去騎射圃練武,我得陪他去!”
“啊?”傅濟安笑道,“沒事啊,你下次再陪我去就好啦,當然是皇兄的事更重要!”
慕之明:“……”
傅!濟!安!你接下來的這一年別他娘的想睡懶覺了!!!
傅詣笑了笑:“在此謝過。”
“這有什麽好謝的!”傅濟安朗聲笑道,“那皇兄我去騎射圃練武了啊!回見!”
“等等!等……”慕之明想攔住傅濟安,可他揮手後一溜煙地跑開,不一會就不見了人影。
一時間,寂靜獨聞蟬鳴的廊下只剩慕之明和傅詣兩人。
事到如此,只能應對,慕之明不再驚慌,靜下心緒,他倒要看看,傅詣想玩什麽把戲。
午後悶熱無風,烈日灼地,傅詣看向慕之明,眼眸淡然,笑意淺淺:“我母親今日在鳳儀宮陪貴妃娘娘閑談解悶,你與我一同前往鳳儀宮吧,我倆順便說說話。”
“行啊,不知道五皇子有何事與我說?”慕之明漠然回應。
“走着說吧。”傅詣笑着動身,兩人一起往鳳儀宮去。
慕之明原以為傅詣又會抛出一堆陰陽怪氣的說辭,哪知他只是閑聊,談及幼年趣事,談及詩歌文賦,慕之明正納悶傅詣這是何意時,臨近鳳儀宮,傅詣突然道:“古人有雲,是故聖人一視同仁,離朱你覺得這世上,當真有聖人麽?”
慕之明正困惑地思索着如何回答,傅詣喃喃自答道:“定是沒有的,這世間芸芸衆生,心皆是偏的,離朱你知道麽?方才默寫的那篇為政,我七歲就能一字不差地全文背誦了,可是……”
傅詣微笑,神情有些古怪:“皇上從未誇獎過我,而傅濟安寫錯字,皇上竟還問他要什麽賞賜,好笑麽?”說罷,他肆意笑了兩聲。
慕之明冷漠道:“這世間,有的不止是皇上的關心。”
傅詣收斂神情,有些可怖地直勾勾盯着慕之明看。
慕之明毫不畏懼:“濟安給予你的兄弟情義,堅比金石,貴妃娘娘給予你的護犢恩情……”
“貴妃娘娘?”傅詣忽然打斷他的話,又是勾唇一笑,笑容冷冽,“你知道我與傅濟安最大的區別在哪麽?我母親地位卑賤,而我不過是皇上酒醉一場的孽種罷了,但慕清婉不一樣……”
“你怎麽敢!”慕之明厲聲呵斥,“直呼貴妃娘娘的名字!!”
“有何不敢?!”傅詣聲音更大,目光狠厲猶如地獄魍魉,他一步逼近慕之明,卻在下一秒看到什麽後神情瞬間變得溫柔,将一切悉數隐藏,緊接着,貴妃娘娘歡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哎呀!是離朱和詣兒!”
傅詣笑着行禮,慕之明知此時不是糾纏的時候,屏息行了禮。
貴妃娘娘走近兩人,笑容明媚,風華絕代:“怎麽就你們倆個,濟安呢?”
“回娘娘。”慕之明道,“七皇子去騎射圃練武了。”
“這樣啊,那他就沒口福了,禦膳房剛送了我最喜歡的芝麻雲片糕來,可好吃了!走走走!”說着貴妃娘娘挽起二人的手,笑意吟吟地将兩人往鳳儀宮殿內拉去。
一
此時,傅濟安行至碧草連天的騎射圃,遠遠就看見青竹涼亭裏站着一名腰間佩戴着朱紅瑪瑙玉的白衣少年。
“師父!”傅濟安喊了一聲,大步跑過去,随行宮人擔憂地叮囑:“殿下,慢些,當心跌倒。”
顧赫炎正試着手中弓箭弦的緊繃程度,聽見呼喚擡起頭,迎上前行禮:“七皇子。”
“師父你來得好早。”傅濟安朗聲笑道。
這個稱呼顧赫炎其實覺得不妥當,但傅濟安堅持如此喊,說有江湖氣息,心生向往,顧赫炎素來不懂争辯,就默認了。
“今日教您如何挽弓。”顧赫炎将手裏的彎弓遞給傅濟安。
傅濟安苦了臉:“師父你也太一本正經了,我倆這就開始練武了嗎?你都不和我寒暄兩句的嗎?”
顧赫炎:“……您想要如何寒暄?”
“就……就……”傅濟安拍着小腦袋瓜支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長嘆一口氣,“哎,如果慕哥哥今日有和我來就好了,他最會談天了!”
顧赫炎眼眸一顫,神色瞬間從淡然變得慌亂,聲音都虛了兩分:“燕國公世子今天要來此處?”
傅濟安沒察覺到顧赫炎的情緒變化,說道:“本來是要同我來的,但是五皇兄有事尋他,他便和皇兄走了。”
顧赫炎低頭垂眸,目光有些黯淡,半晌,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非常不合時宜的話:“五皇子對燕國公世子……好麽?”
“好麽?”傅濟安困惑重複,他這時才十歲,哪聽得懂這句“好麽”裏的蝕骨疼痛,他笑道:“好啊,那當然好啊,我五皇兄最喜歡同慕哥哥玩了,他倆關系好得我都有些羨慕呢,小時候五皇兄經常逗慕哥哥,讓他喊自己”詣哥哥“,慕哥哥那時候傻乎乎的,竟然真喊了!後來五皇兄給他帶了好多芝麻雲片糕,都沒分我一些,氣死我了。”
“嗯。”顧赫炎靜靜聽着,等傅濟安絮叨說完後,顫聲呢喃:“那就好。”
“啊?”傅濟安沒聽清。
“七皇子,該練弓了,挽上。”顧赫炎呼吸漸平,開始指導傅濟安練箭。
一
轉眼九月末,梧桐冷月伴秋雨,天氣漸涼。
記仇的慕之明真的沒讓傅濟安睡過一個懶覺,每日清早堅持不懈地入宮喊他起床讀書,傅濟安天天早起人都傻了。
這日,慕之明照例請安鳳儀宮,入殿去喚傅濟安。
傅濟安眼一睜,抱着被褥開始嚎:“慕哥哥!今日不是休息嗎?太傅都未入宮,你來幹什麽!學堂沒開啊!”
“學堂沒開就可以偷懶了?就可以不早起背書了?”慕之明壞笑,“想得美。”
可憐兮兮的傅濟安在床榻上翻來滾去地抗議,最後還是被慕之明拽起,強行拖到了鳳儀宮的德馨書齋。
傅濟安哭鬧一會,拿書默背一會,最後還是貪玩的心思占據上風,棄書湊到慕之明身邊,去翻他手邊那摞書,瞧他在看什麽。
“江湖機關術?詩經禮記?勿吉語文?”傅濟安将書名一本本念出來,感慨道,“慕哥哥你看的書也太雜了吧!亂七八糟的。”
慕之明說:“這分別是興趣,立身,立業,別翻了,認真讀你自己的書去。”
“哎呀,慕哥哥你就讓我歇歇吧。”傅濟安哀嚎,“我下午還得練武呢!”
慕之明翻着手裏的書籍,随口問道:“教你武功的是誰啊?”
傅濟安答道:“顧将軍之子啊!”
慕之明驀地擡頭,看向傅濟安:“顧赫炎?”
“對對對!”傅濟安點頭如搗蒜,滿眼崇拜,“慕哥哥我跟你說,我師父太厲害了,他箭術,騎射,劍法,刀法,輕功全會!”
慕之明猛地合上手裏的書:“你怎麽不早點和我說是他!”
傅濟安撓撓頭,不知這埋怨從何而起:“你也沒問我啊!”
慕之明雙眸明亮:“我下午同你一起去騎射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