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能嗎?”
夏威夷州, 美國的第六個“醫助自殺”合法化地區。
也就是說,當病患正在經歷極端痛苦,并且病患本人希望得到藥物輔助, 結束這慘痛的一切,那麽夏威夷州的醫院可以配合病患。
通俗來講,叫做安樂死。
當然,在這一切之上,全世界的人提及“夏威夷”, 第一個聯想畫面永遠是沙灘、陽光、大海。
一直以來燕歲都認為, 旅游是旅游, 度假是度假。
旅游可能是去另一個城市觀光, 去爬山,或者游湖,都是一些必須付出體力的行為。但如果從一開始,就決定好是度假,那麽事情就簡單的多。
挑個熱帶海島, 然後在海島躺下。
就像現在這樣。
三月夏威夷的天氣非常适合度假, 他們沒有在夏威夷島,住在了群島之中的一個小島。
游客很多, 但足夠富有,就可以讓游客變少……
燕歲并不是鋪張浪費的人, 景燃也不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倆人湊到一起就變得奇怪。
先是景燃在郵件上希望可以包下整個沙灘酒店, 連帶酒店前面的沙灘。見多識廣的酒店方并沒有把他當神經病或者狗大戶, 因為近些年中國人在海外的消費水準已經直逼沙特, 可酒店已經事先完成了很多個房間的預定訂單, 這是不能退的。
于是酒店想了個辦法——您可以包下所有沙灘水屋,這樣水屋下的沙灘我們可以劃給您。
景燃覺得也行。
酒店問他們住多久。
景燃說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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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對方在電話裏沉默了很久,半晌,他們那邊換了個人接電話,說,可以的先生,但得加錢,翻倍。
然後就這樣了。
燕歲躺在沙灘躺椅上,“你挺能燒錢的,弟弟。”
景燃接受這個評價,然後提醒他,“我回國培訓車手三天二十萬。”
“……”燕歲把話咽回去了,“燒吧。”
接着奏樂接着舞。*
這真不是景燃迷之自信,主要是他确診之後,不知情的車隊經理還在聯系他,他胡扯了個理由說不想開車了,經理就說那咱廣告得拍吧錢得賺吧,哪哪兒又搞了個車手發展計劃,一天十萬去不去。
是的,這還不算廣告。
物以稀為貴,國內能有他這般成就的賽車手本就屈指可數,而國內想要跻身賽道的車廠,可就太多了。
都說“兒法夢”,不僅車手兒時有法拉利的夢,車廠也有啊。
燕歲想了想,“所以在倫敦我說不上班你養我啊,你是真的能養得起我。”
“當然了。”景燃叼着吸管,“我的現金存款還有七百多萬,你可以計劃着開始造了。”
這倒是燕歲沒想到的。
于是和他躺在同一把遮陽傘下的景燃偏頭看過來,“對了,是扣掉這兩個月包的沙灘水房,還有七百多萬。”
“……”燕歲表示懂了,沉默着從自己這張躺椅爬起來,走到景燃旁邊,非常乖巧、懂事地,靠進景燃懷裏,“第一次被包養沒什麽經驗,是這麽躺嗎?”
景燃噗嗤笑出來,把他摟着,“挺好。”
然後又問,“你不畫畫嗎?”
燕歲:“不是還有兩個月嗎?”
景燃:“……你忘了在羅瓦涅米你早上五點半起來趕進度了?”
燕歲:“做金主的要管到這個層面嗎?”
景燃:“好像不需要。”
兩個人就躺。
從午後躺到日落,不玩手機,面對澄澈透亮的海水也不去游泳。就發呆,然後偶爾蹦出幾句上不了臺面的對話,一直到日落。
一種沒有意義但無人在意的糜爛生活,他們持續了一周。
這一個禮拜中,也有時會蹦出來一些相對比較深刻的問題。比如燕歲會問他,我們在這裏是浪費時間嗎,我們的時間是可見的有限的,這樣什麽都不做,是不是在犯罪。
景燃會覺得言之有理,然後把他拖去床上做一些不浪費時間的事。燕歲便停止了就這個問題的思考。
那一周後,燕歲開始畫畫。
燕歲在水屋朝向沙灘的連橋上畫畫,這個畫面是景燃想象中畫家的樣子。海平面、沙灘、棕榈樹,永遠在過夏天,永遠陽光燦爛。
這顆腫瘤帶給景燃的,不只是病痛,還有他這輩子都不會去主動體驗的生活。
他覺得他這一生都應該在賽道上飛馳,可能要到某一天,他腳上的力氣踩不動剎車了,他會和他的賽車一起沖出懸崖,粉身碎骨。
那應該就是他的一生。
景燃靠在水屋門口,他不夠幸運,但似乎也沒那麽倒黴。
因為燕歲在淺藍色的天地間回頭看他,朝他笑了笑,景燃看見他臉上沾了顏料,頭發上也有。
此後的每一天、每時每刻,都活在愛裏。
純粹的愛裏。
在夏威夷旅游的華人也很多。
一對情侶在島上酒店的大堂裏很難過,因為未來一個多月都沒有水屋。
水屋從沙灘延伸到海面,一個個獨立的小房子就在水面上,夜裏浪大的時候,甚至屋子會跟着輕微搖晃。小情侶來之前就沒訂到,想着人到現場了總能撿個漏,沒成想,沒有就是沒有,一間都沒有。
燕歲坐在大堂裏吃冰淇淋,扭頭看景燃,“我們讓一間給他們?”
“這玩意一晚上一萬多塊,哥哥。”景燃放下咖啡,“也不是不行,讓他們住頂外面那間,我不想讓別人聽見你聲音。”
燕歲翻了他個白眼。
那對中國來的小情侶非常感激他們,說什麽都要把錢給他們,還要給雙倍。
挺富啊,燕歲在旁邊叼着冰淇淋勺子。
景燃只說沒關系,舉手之勞。那對情侶中的女生約莫是怎麽想都覺得過意不去,畢竟他們要在島上逗留一個禮拜,還是給景燃塞了兩張名片。
景燃回來一看,這女生給的名片,居然是全國公認的,建在北京的,號稱“永不轉院”的綜合排名榜首醫院的院長。女生說,以後你來北京,24小時消費免單!
二人在水屋裏沉默地對視了之後,景燃先一步說:“這家醫院我也看過。”燕歲才沒多說什麽。
最怕的就是這種情況,分明已經決定好了,用這剩餘的時間不管不顧地、大聲地、沉默地相愛。可生活不管你那許多,因為,反正你的“自我”也沒有邊界,那麽生活就什麽都往裏面塞一塞。
小情侶以一個和他們隔了四間水屋的距離,和他們做了一個禮拜的鄰居。
景燃和燕歲住的這間水屋,離沙灘最近,因為燕歲怕水。燕歲怕水這件事景燃聽說了之後有些意外,因為燕歲看上去真的很喜歡大海。
不過好好想想,燕歲只是喜歡看海。
燕歲可以坐在連橋上,用腳尖踏着水花,也可以去淺灘的秋千上坐着讓景燃推他。但不能下海游泳,連游泳池都不行。
燕歲給他解釋的時候,就聊到了阿笙。
小時候阿笙的外婆不喜歡她,因為她是女孩兒,就想要溺死她,拿一筆保險金,然後讓阿笙的媽媽再生個兒子。MY筝荔祺&尓&翊&旗&琪&祺&啾&散&泣
那會兒他們住的小區後面有個人工湖,而且那段時間在封鎖維護,也就是撈一撈湖裏的垃圾,清理水質之類。恰好那天燕歲在畫室畫畫,約莫九點多才放學,燕歲又磨蹭,收拾東西、洗筆,磨蹭到十點多才走路回到小區。
燕歲不想回家,他很害怕撞見潘绫鹿帶男人回家的場面。就瞎溜達,溜達到湖邊。
就在景燃以為他出手救了阿笙的時候……燕歲搖了搖頭,他和阿笙一起被警察救了……
景燃抓着他的手,“你也掉下去了?”
“阿笙她外婆跑了,你也知道,人在水裏的時候哪顧得上抓的是什麽,反正就死抓着。”燕歲做了個示範,“其實我也是真的想救她,我當時甚至還喊着讓她再抓緊點兒,然後她就把我給拽下去了……”
“……”景燃理解,點點頭,“是的,人類的潛在力量非常可怕。”
燕歲笑笑,“是的,我倆一起在湖裏撲騰,有人在路邊看見了我的畫袋,以為我被拐賣了還是什麽,因為畫袋上有我名字,就報警了,我們就被救了。”
景燃長長嘆了口氣,雙手交叉枕着,往後一倒躺在連橋橋面。
“所以阿笙也特別怕水。”燕歲說。
景燃回想起巴裏,“那你怎麽敢從懸崖往水裏跳?”
燕歲說:“偶爾會勇敢。”
燕歲接着說:“而且,以前,有想過淹死自己。”
燕歲的後背坐得溜直,“因為我在一本書裏看到過,如果死亡前無比恐懼,那麽靈魂會泯滅,沒有來生,不去天堂地獄,消失得幹幹淨淨。”
可能這個時候景燃應該坐起來抱住他、吻他,不過景燃選擇保持安靜,然後摸了摸他後背,“你能做到一直勇敢嗎?”
“我能嗎?”燕歲反問他。
景燃:“我相信你。”
一個月後,環塔拉力賽在中國新疆烏魯木齊舉行發車儀式,此時景燃還在夏威夷水屋陪燕歲畫畫。
又幾天之後,燕歲發現駱琰飛真的完全不關心進度,這麽久了,根本不問問畫作如何,甚至連一張照片都沒讓燕歲拍下來發給他。
就在燕歲跟景燃抱怨的時候,後者險些手機掉進了海裏。
那條新聞說,GP車隊賽車手夏千沉及其領航員鐘溯,在昆侖天路翻車滾下懸崖,已送往醫院救治,目前情況不明。
當下燕歲便拉着他要去坐島上的游覽車,去港口坐船然後飛回國內。
可是景燃反手又拽住了他。
燕歲不明白。
景燃說:“我哥沒事,他剛給我發微信了,讓我別過去,因為……他的主駕駛在照顧他。”
作者有話要說:
*接着奏樂接着舞:來自電視劇《三國》第55集 臺詞。
鐘哥:再來就不禮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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