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都說生命無常,世事難料。雖看似無常,可這世間所有的事早已皆有定數。
穆柚言換了身外出的衣服,戴上口罩。然後将奶粉和尿不濕塞進背包裏,抱上還在熟睡中的顧安玥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招手打了個的士,向司機大叔報了住宅地址。
出租車上,穆柚言始終都低着頭,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珍珠似的,一顆顆沿着臉頰滾落,最後滴落在了裹着女兒的襁褓上。
潤濕了一大片。
約莫半小時後,穆柚言懷裏抱着寶寶出現在了老宅裏。
懷裏的小家夥已經醒了,正睜着一雙亮晶晶的茶色眸子觀望着四周。
不哭也不鬧。
雖然丢失了部分記憶,可穆柚言看得出來老太太很喜歡顧安玥。
在月子中心的時候,穆柚言就主動向顧簡問起了有關甄老太太的病情。從顧簡的口中得知,老太太的時日并不多了。
所以,自從出月子搬回家裏住後。穆柚言幾乎每天都會帶着顧安玥去看望老太太,有時候最多隔上一天。
此時此刻,穆柚言稍微有些安慰的是。好在昨天白天,自己還帶着顧安玥來看望過老太太。
老太太近來明明看上去狀态還不錯,精神頭也很好。想來,這就是大家平日裏所說的回光返照吧。
雖然大家都做好了心理準備,知道甄老太太的時日并不多了,這一天終究會到來。可真當這一天到來時,還是給顧簡帶來了很大的打擊。
骨癌晚期的病人,每天都要承受着病痛到來的折磨,苦不堪言。
唯一安慰的是,老太太走得很安詳,是在睡夢中去世的。
早上,關葉茜來叫老太太起床的時候,發現老太太已經沒呼吸了。
平躺在大床上,雙手交握平放在腹部。睡得很安穩的模樣,嘴角還微微上揚。
當穆柚言趕來的時候,老太太已經躺進了棺椁中。棺椁前,放着一個青銅香爐,香爐中插着每三根為一組的香,袅袅青煙盤旋直上。
一身黑衣的顧簡長身而立站在老太太的棺椁前,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緩緩側過身去。
看到來人是穆柚言後,顧簡幾步上前,從穆柚言的懷裏接過顧安玥,抱在了自己懷裏。
“言言,去給外祖母上柱香。”一雙布滿淚花的眼睛看着穆柚言,豪無血色的唇阖動了一下。
“嗯。”穆柚言重重點了點頭,雙手接過關葉茜遞上來的三根香時,眼淚再一次無聲湧了出來。
拿着三根香,穆柚言徑直來到了老太太的棺椁前,閉上雙眼對着棺椁虔誠地拜了拜。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兩行眼淚順着眼尾悄聲滑落。
頓了頓,穆柚言上前一步,将手裏的三根香插在了香爐中。
再次閉上了淚水模糊的雙眼,在心裏和外祖母道着別:
【外祖母一路走好,來世也一定會幸福的。】
按照c市的規矩,逝世的人要在家裏停喪三天,然後再進行火化安葬。
顧簡和關葉茜作為甄老太太最親的親人,在棺椁前守了整整三天三夜。實在熬不住的時候,就去沙發上囫囵眯會兒。
這三天,穆柚言也一直待在老宅裏。為了方便,月嫂也是從家裏趕了過來,負責照顧寶寶。
親戚們紛紛陸陸續續從各地趕來,前來祭奠老太太。老宅子還是第一次同時聚集了這麽多人,熙熙攘攘的熱鬧。
關葉茜和丈夫前前後後地忙碌着,迎來送往并安慰着一些年邁的親戚們。
守靈三天下來,大家夥的精神和臉色都很是不好,仿佛風一吹就會倒下的樣子。
翌日淩晨四點,天空不知何時開始飄起了絲絲細雨,朦胧雨霧滲透在空氣與泥土中。
一身黑衣的顧簡獨自一人坐在載有老太太遺體的靈車裏,懷裏穩穩地抱着老太太的遺像。
靈車後緊跟着幾輛小轎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殡儀館。
幾輛小轎車裏分別坐着甄老太太的直系親屬們,其中就有抱着孩子的穆柚言。
有忌諱說,孩子太小最好不要帶去殡儀館,那裏陰氣太重。
而穆柚言卻仍堅持帶着寶寶去,一來穆柚言本就不信什麽鬼神之說。
二來,穆柚言覺得應該帶着孩子送老太太最後一程。畢竟,老太太生前是特別喜歡顧安玥這個外曾孫女。
身邊坐着一身黑衣的關葉茜,雙手抱着熟睡的糯米。不時擡一下胳膊,抹一把臉上的眼淚。近一個小時的車程,大家誰都沒有說一句話。
關葉茜也沒有理會這些所謂的風俗忌諱,毅然将四歲的女兒帶在了身邊,打算去送外祖母最後一程。
守靈的這三天,女兒和丈夫也一直都在身邊。糯米還太小,正是懵懂純真的年紀,這些天看到媽媽時不時流眼淚也跟着哇哇大哭。
當一行人到達殡儀館的時候,雨突然下大了。豆大的雨珠系數砸落在雨傘上,雨霧變得厚重起來。
屍體火化前,家屬要先到業務室去辦理相關手續。交驗死亡證明、選購骨灰盒和領取火葬證等。
工作人員:“家屬您好,骨灰盒我們有不同價位的,請問您要選擇什麽價位?”
顧簡面無表情,默然開了口,“要最貴的。”
工作人員:“好的。對了,需要給骨灰盒打傘嗎?我們打的傘是開了光的,這樣老人家就可以直接通往極樂世界。”
顧簡:“好。”
待到領取了火化證,辦完交款手續後,以顧簡為首的親屬們來到了司爐旁的休息室。
司爐工将需要家屬确認簽字的一張單子交給了顧簡。
顧簡接過工作人員遞上來的這一頁輕飄飄的紙,找到相應簽字的地方。落筆的這一刻,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段幼時的往事。
“小簡,外祖母來教你寫自己的名字好不好啊?”
“外祖母,我寫的字好醜。”
“不醜,一點也不醜。是這「顧」字和「簡」都太難寫了。不過只要小簡多加練習,就一定會寫好的。”
簽字确認後,火化正式開始。家屬可以去到爐前觀看也可以去一旁的休息室休息,顧簡并沒有選擇去爐前觀看,而是去到了旁邊的休息室。
大約四十分鐘後,火化結束。
工作人員來詢問家屬,需不需要親自去撿骨。顧簡點頭,随後跟在了工作人員身後去到了爐前。
當聽到工作人員詢問要不要撿骨的時候,一旁的關葉茜再也忍不住了,趴在丈夫的肩上大聲哭了起來,雙肩止不住顫抖。
爐前,顧簡垂下眼簾安靜地撿着面前的這一堆白骨。一根一根地拾起來,平放在骨灰盒裏。
最後,骨灰也一并收進了骨灰盒裏。
顧簡靜靜地看着骨灰盒裏的這一堆白骨和骨灰,半晌,終是将蓋子給蓋好。
眼淚瞬間模糊了視線,一滴晶瑩淚珠「啪嗒」一聲掉落在了蓋子上。
淩晨六點,顧簡抱着骨灰盒從殡儀館出來,一行人直接驅車前往西郊的墓地。
車程一個小時,到達陵園時也不過才早上七點。
雨早已經停了,天剛蒙蒙亮,泥土散發着雨後特有的氣息。
陵園的霧氣很重,蜿蜒小路上積了不少雨水,一排排整齊有序的墓碑出現在大家夥的面前。
顧簡的一雙褲腿早就被雨水打濕了,此刻褲管上沾滿了泥點,鞋尖上也全是泥濘。
道士在前方領路,嘴裏念着大家聽不懂的話術。顧簡抱着骨灰盒跟在後面,身後跟着一行黑壓壓的人影。
大家一個個低垂着腦袋,默不作聲地走在泥濘小路上。
顧烨銘走在顧簡的身邊,手裏撐着一把黑色雨傘,默默地将雨傘朝着顧簡那一頭傾斜,讓雨傘的影子全部籠罩在骨灰盒上。
陵園很大,走了差不多一刻鐘的樣子,才來到了甄老太太的墓碑前。墓是打開來的,就等着甄老太太的骨灰盒下葬,再合上。
顧簡在墓碑前停了下來,懷裏抱着金絲楠木的骨灰盒,默默不語。
一旁的道士嘴裏念念有詞,做着一系列法事。
待到法事做完後,顧簡在道士的指引下将骨灰盒放進了墓地裏。
墓合上的那一刻,顧簡緩自阖上了雙眼,心裏虔誠默念:
【外祖母,一路走好。】
墓合上後,顧簡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墓碑上,凝視着甄老太太的黑白遺像,看了許久許久。
“顧小姐,還請給老太太點上這第一對香燭吧。”道士在一旁提醒着,将手裏的兩根燭遞上前去。
顧簡側過身,雙手接過道士遞上前來的兩根燭。用打火機點燃後,插在了墓碑前的泥土中。
随後,又點燃了三根香。借着燭火點燃了捏在手裏的幾張紙錢,再用點燃的紙錢引燃邊上的這一大堆紙錢。
熠熠火光照亮着顧簡的側臉,盈滿淚水的瞳孔中倒映出燭火跳躍的身影。
接着,以關葉茜為首的小輩們陸續上前,紛紛給老太太燒紙錢。
關葉茜邊哭邊給老太太燒着紙錢,最後讓糯米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響頭。
安葬儀式結束後,顧簡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久久地站立在墓碑前一動不動。
所有人都走了,穆柚言見着顧簡這樣有些放心不下,便抱着女兒也跟着留了下來。
“顧簡,節哀順變。”穆柚言上前一步,柔聲安慰着道。
半晌,顧簡這才轉過身來,一雙布滿紅血絲的雙眼靜靜地看着穆柚言。
“言言,我現在就只剩下你和玥兒了。”
“呃……”穆柚言一怔,頓時啞言。
“別離開我,好嘛。”顧簡再度開了口,語氣中透着一絲請求。
穆柚言眼眶一熱,滿目淚花閃爍,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