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二
第83章 番外二
近幾年來,江向歌已經越發的不願只為李家做活。野心倒說不上, 也不是為了什麽錢財, 總歸還是因為太過憋屈了。
他就一邊忙碌着李家那些事情,一邊籌備着自立門戶, 镯兒自然是支持他, 如今各方格局已經十分穩定, 江向歌也逐漸的被他人所知,受邀參加的商間集會, 或大或小, 也有不少。
那天江向歌參加了一個據說是北方地區最大的集會,與镯兒說認識了一位新的好友, 要帶來馔玉閣吃飯。
待到他引來了那人,镯兒與那人皆是一驚,誰知江向歌認識的那位好友竟然是瑤公子。
江向歌悄然拽過镯兒:“你們認識?”
镯兒把自己當初在醉雲樓的強壓下撐過去的事情已經得意的對江向歌說過許多遍,當下半掩着面,有些想笑:“他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個醉雲樓的瑤老板。”
江向歌微微一笑:“竟然還有這種巧事。”
盡管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瑤公子, 镯兒都已經從當初的小丫頭出落成一個還算清秀利落的姑娘;瑤公子卻還和镯兒記憶中并沒有什麽差別。
依舊是富貴十足、氣派十足,笑容有些邪氣, 又帶着十足的自信。
他原本是因為聽說了江向歌家中有酒樓,故而來吃頓飯, 湊個熱鬧, 卻沒想到在此處見到了镯兒。
他愣了愣, 看着镯兒, 微想了口, 似乎要與镯兒說話,但話未出口就已經戛然而止,他将面轉回了江向歌方向,低聲問道:“江公子,她是……”
江向歌道:“內人。”
瑤公子抿了抿唇,露出一笑:“原來是這樣。”
而後再無其他其他言語。
馔玉閣并不清閑,镯兒不能久坐,為他二人準備了飯菜後便又出了去,她本來以為這二人會吃上許久,卻沒想到只過了一會兒,瑤公子便從隔間內出了來,只道自己還有事情,便先行告退了。
镯兒來到隔間,收拾了一下桌上飯菜,見到二人并沒有吃多少飯菜,皺了皺眉:“好浪費。”
江向歌一邊伸手幫着镯兒整理,一邊笑道:“無事,這些飯菜都還幹淨着,稍後熱一熱再吃也可。”
镯兒點了點頭,再想探身去拿桌上碟子,卻突然被江向歌攔住了動作。江向歌眉眼似乎有些低落,卻依舊浸出柔柔笑意。镯兒下意識擡手去撫摸他的眉間,輕聲問道:“怎麽了?”
江向歌定定望了镯兒一眼,镯兒還未反應過來,就覺唇間一軟,還不等镯兒有所動作,江向歌又驀然離去。
然後江向歌伸手接過镯兒手中碗碟,向着後廚走去,徒留镯兒一人呆呆站在原地。半晌,臉驀地燒起。
在那天之後,江向歌也并未再提過瑤公子的事情,镯兒雖心中感覺到十分奇妙,但也不曾問過。
卻突然有一天,在一個很是平常的下午,瑤公子突然拜訪了馔玉閣。
馔玉閣內還有一些跟着大師傅而來的原本的知味樓的人,他們見到了瑤公子,面容都露出一些驚奇與氣憤神色。
瑤公子初次來的時候,镯兒因為聽說了江向歌所說的“會一下朋友”,特意将見面的時間選在了休沐那日,所以之前衆人并沒有見過瑤公子。
瑤公子雖然感受到了這些帶着敵意的目光,但面上不顯,依舊只專心跟着镯兒走路。
镯兒對着衆人用了一個眼色,制住了這片騷動,才朝着瑤公子走了過去:“二江今天不在,他去隔壁城裏談生意了。”
瑤公子望着镯兒呆了一呆,才輕輕開口:“我知道,我不是來找他的。”
話說出口,似乎自己也覺得不妥,又補充道:“我是來吃飯的。”
來者都是客,镯兒将瑤公子請進門來,依舊帶他去了上次的隔間。
有小二上前想要接替過镯兒伺候瑤公子,但是镯兒看到瑤公子只要別人稍微靠近,就會微微皺起眉來,索性道:“我在這裏伺候着就行了。”心中卻想到第一次見到瑤公子的時候,他身邊圍繞了許多此後的人,也不曾見他有半分不舒服。
進了隔間,瑤公子似是随口問道:“不知你現在還下不下廚?”
镯兒道:“自然是下的。”
瑤公子道:“那就來一些你們馔玉閣中較為出名的飯菜吧。”
镯兒點了點頭就要轉身,瑤公子見镯兒要出去,正色開口補充:“要你做的。”
镯兒不知為何有些想要笑,卻還是忍住,正正經經應了一聲知道了,就去到了後廚。
一回到後廚,就見到衆人頗有一些義憤填膺的看着自己,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小羊出了來:“老板,我聽說剛剛那人欺負過你們。”
镯兒笑了笑:“你從哪裏聽來的?沒有的事情。”
一邊兒說,一邊已經站到了竈臺面前,準備做飯。
小羊在镯兒身邊轉來轉去:“老板,他們都說你們之前是死對頭來着,還說……”
不知怎麽的,镯兒竟然在此刻覺得瑤公子有些可憐。
镯兒止住了動作,打斷了小羊要繼續說下去的話,她回頭看了一眼衆人,正色道:“知味樓已經去了江南,醉雲樓也已經關門倒閉,以前的事情現在再提起來也沒有意思,我知道你們心裏難受,但是瑤公子這次應該并沒有要再與我們争搶的意思。”
頓了頓,嘴角露出了一些笑容出來:“不過,就算瑤公子現在想把醉雲樓再開起來,按照之前那砸錢的方法來和我們争搶客人,憑咱們馔玉閣現在的實力,我們足夠撐到瑤公子身無分文了。”
這話自然是有誇大的意味,且镯兒其實并不知道瑤公子到底是如何想的。
但這話一出口,自然帶出了衆人的一些笑容,镯兒沖着他們揮了揮手:“你們真是太記仇了,那些個好早之前的事情,竟然到現在還記在心裏。快別擔心瑤公子了,還是擔心一下外面的客人們吧,你們若是再圍着我,當心客人們都要餓肚子。”
镯兒這一番話出來,更是帶出了不少人的哄笑,小羊更是見風使舵,對着衆人做出轟趕的手勢:“快快快,都快回去做飯了!”
镯兒無言的回頭看了一眼小羊,這個小子,虧得镯兒剛開始認為他是個有些憨傻的,其實他在心裏精着呢。
镯兒想着當初自己在醉雲樓見過的那些菜式,又想到最後一次與瑤公子談話的時候,瑤公子給她所展示的那些個菜,當下心中便有了主意。
镯兒将青菜葉子上鍋蒸了一會兒,将葉子蒸軟,梗莖處卻還留着清脆的口感。趁着這個功夫,将肉糜攪上面粉與雞蛋,再加上一些調料增味。将肉丸捏成一個個指甲大小的圓球,上鍋蒸熟的時候,又去調了一份兒醬汁。
等到一切做好,镯兒将圓滾滾的肉丸裹在鮮嫩菜葉中,仔仔細細的裝在盤中放好,一層層的由外向內擺好,形成了正在綻開的模樣。最後将顏色有些泛紅的醬汁細細的淋在了菜葉之上。
一旁站着湊熱鬧看的小羊早已經看呆,摒着呼吸直到镯兒做完了所有動作,這才驚嘆道:“老板!你這做的是什麽?好好看,我怎麽從未見你做過?”
有聽見了動靜的人回頭,看了一眼,馬上笑開:“這個菜,不是原來醉雲樓的嗎?叫……叫做什麽來着?”
“花開富貴。”镯兒答道,也不停歇,又取了其他食材去做。
其實那天,瑤公子招待镯兒吃的那一桌飯菜到底有什麽,除了這道花開富貴,镯兒已經全然忘記了,只記得那是一桌肉菜,雖然味道到底有一些差強人意,但是卻還是讓當時的自己大飽了口福。
考慮到今天只有瑤公子一人前來,飯菜做得過多便會浪費,镯兒也沒有做太多,眼瞧着差不多了,便将這些菜都裝到了托盤中,讓小二給瑤公子端了上去。
镯兒也跟着一起重新上了樓,瑤公子一眼便見到那道花開富貴,愣了一愣後,面上浮現出笑容,等到傳菜的小二都退下之後,瑤公子淡笑着開口:“想不到你還記得這道菜。”
镯兒點了點頭:“是啊。”瑤公子從桌上取了筷子,也不客氣,率先夾了一顆肉丸入口,而後眼睛亮了一亮:“好吃。”
又若有所思道:“原來那天你說的滋味不夠是這種意思,後來我又讓廚子們調整了許久,卻依舊沒有做出過你今天的味道。”
镯兒把這話收為誇獎,笑道:“不然我是怎麽成了這馔玉閣的掌櫃的?”
“馔玉閣……”
瑤公子垂下眼,笑了笑:“這幾年下來,我總聽着有人提到馔玉閣的名字。我心中還有一些不屑,心裏想着這馔玉閣不過是因為知味樓倒了才有機會立起來的,卻沒想到就近在咫尺……若我知道這是你開的,我……”
話說到一半,又将後半截話語咽回了腹中。
瑤公子又吃了兩口其他飯菜,并不吝啬稱贊,卻抿了抿唇,問道:“好菜應當配好酒?可有酒水?”
镯兒點了點頭,為瑤公子取來了一壇郭老所釀的酒水,瑤公子啓開酒壇,取過一碗就向內倒入,還不等镯兒反應過來,瑤公子已經那碗酒一飲而下。
镯兒有些發呆的,方才瑤公子一仰頭時、露出好看的脖頸,雖白皙但不失女氣,眼睛雖然微閉,卻暗藏流光于其中。
呆滞了半天,才囑咐道:“瑤公子,不可以喝的太快,我們的酒雖然嘗起來帶有一些花果味道,但還是有一些後勁的。”
瑤公子道:“郝樂遙。”
“什麽?”
“我的名字。”瑤公子用細長的手指指了一下他自己:“郝樂遙。”
他的眼角氤出些些笑意:“你若是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郝公子。”
镯兒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張了口:“郝……”話一出口,立馬感覺到了哪裏不對,什麽郝公子、好公子的!
瑤公子感受到镯兒的窘迫,神色一松,哈哈大笑起來。
待他笑夠,對着镯兒擺了擺手,輕聲道:“留我自己一人在這裏吃吧,不耽誤你這個小老板做生意了。”
镯兒不覺有它,點頭應下,臨出門前,不忘囑咐了一句:“少喝一些。”再仔細把瑤公子隔間的門關好,這才出去。
馔玉閣在晚間的時候客人一向很多,镯兒一忙起來,倒也忘了樓上還有一位瑤公子在,等到臨近打烊的時候,镯兒還是被小羊提點,才想起來瑤公子還在吃。這人竟然是一頓飯從下午吃到了打烊。
镯兒來到了瑤公子的隔間門外,先是輕輕敲了敲門,附耳過去,也沒聽見裏面有任何動靜,幹脆出聲喊道:“瑤公子,我進去了。”
推了門進去,只見瑤公子已經趴在了桌上,頭埋在手臂中,睡得正香了。桌上的那些飯菜已經被瑤公子吃的幹幹淨淨,連酒壇中都再倒不出一滴富裕。
镯兒怕瑤公子着涼,上前去推了推瑤公子的手臂:“瑤公子,醒一醒,已經打烊了。”
推了好幾遭,瑤公子這才悠悠轉醒。
瑤公子睜了眼,許是因為醉了酒的關系,眼睛有些發紅,他見到镯兒,展顏笑開:“镯兒小丫頭。”
這一聲喊,倒是把镯兒帶回了好幾年前的時光。
瑤公子看神色還有一些迷茫,許是不知現下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語氣帶了一些醉醺醺的調子:“丫頭,你跑哪裏去了?我尋了你好幾年。”
镯兒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下意識向後退了兩步,口中輕喚:“瑤公子,你喝醉了嗎?馔玉閣打烊了……你該回去了。”
瑤公子神情一滞,似是突然從夢中轉醒,面上有些尴尬神色,擡手撫了一下自己面頰:“是了,我有些喝醉了。”急匆匆站起身來:“這頓飯多少錢?”
镯兒笑道:“當初我在你那裏吃飯,你也沒收我的錢,如今我是掌櫃,說什麽也不能再收你的銀子。”
瑤公子點了點頭,嘴角露出笑來:“好罷,我也不與你客氣。”
再無其他寒暄,镯兒一路将瑤公子送到了門外,瑤公子被冷風一吹,看起來已經更加清醒:“外面風涼,快回去吧。”
镯兒有禮回到:“瑤公子,路上小心。”
這一天就算是有波無瀾的結束了。
瑤公子單獨前來也就只有那麽一次而已,在镯兒面前喝醉也是只有這麽一次。
镯兒是聽江向歌說才知道,原來瑤公子才是真正的富商的兒子,家中十分有錢。當初買了醉雲樓下來只不過是為了和知味樓争一口氣而已。镯兒回想起那時情景,嘴角露出淡笑:“倒還真像是瑤公子會做出來的事情。”
至于镯兒在京城開店,其中也有一些是瑤公子的功勞,瑤公子家本就住在京城,在京中商會也有不少熟人,镯兒與江向歌還是經過了瑤公子引薦,才能在此處如此順利進行。
今天這桌飯菜,也是呈了瑤公子的面子,聚了一些京中較為有名勢的人來,為以後的日子鋪一些路。
镯兒與瑤公子,原本是對頭,誰有能想到現在二人竟然成了好友。
江向歌盡管不說,卻還是能夠看懂其中關系。他曾問過镯兒:“若是當初我沒有接你從知味樓離開,會不會又是另外一種結果?”
镯兒看着江向歌,他眼中滿滿是故做的雲淡風輕,明明十分在意,卻偏偏要露出大方地笑,補充道:“我只是随口問問,镯兒,你說不說都成。”
镯兒覺得江向歌十分的孩子氣,于是伸手捏了捏江向歌的臉頰,輕巧笑道:“不會。”
聲音雖小,卻是十分肯定。
月芽見到镯兒站在原地發呆,推了推镯兒的手臂:“怎麽了?”
镯兒挺直了脊背,面上帶了自信的笑:“我在想,下一個馔玉閣要開在哪裏。”
她雖性格不曾變過,卻确實已經不再是那個從小村子中出來的、冒冒失失的姑娘了。
現在的她,俨然是已經有了坐擁近十家店鋪的掌櫃了。
但時間再過,身份再變;那個不忘溝壑、堅韌前行的小姑娘,依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