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什……麽?”
江向歌彎下腰,單膝着地, 半跪在镯兒身邊, 雙手捧住镯兒的臉,教镯兒的目光對上他的眼:“你別怕, 奶奶沒有死, 奶奶不在這裏。”
镯兒似乎沒有聽懂江向歌的話, 但江向歌目光沉定,讓镯兒情緒漸漸有些平複下來。
江向歌知道事情緊急, 也不廢話, 直直道:“我前些日子帶着奶奶去城裏看病了,燃着火的時候, 奶奶并不在家中。”
镯兒伸出手指指了指那片廢墟:“你是說……奶奶并沒有在這下面?”
江向歌淺笑着點了點頭。
镯兒看了看廢墟,再轉回頭看了看江向歌,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做出什麽表情來。
她無意識地伸手揪住江向歌的衣領,江向歌為了方便她,還特意探了探身。
他瞧着镯兒一張臉已經被灰渣弄得黑黑的, 因為方才流過淚,臉上兩道發白的淚痕尤其顯眼。他用衣袖為镯兒擦了擦臉上的灰, 卻發覺镯兒已經越哭越厲害了。
镯兒哽咽道:“你沒有騙我吧?”
江向歌道:“沒有騙你。”
镯兒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眼淚卻掉的越來越多, 這次, 是喜極而泣了。
江向歌看着镯兒的哭臉, 亦覺得心中十分不好受, 但他沒有勸阻, 只是輕輕按着镯兒的後腦勺,讓镯兒把臉埋在自己懷中,好讓她哭個痛快。
镯兒這時才終于将一肚子的委屈與害怕哭了出來,哭喊的聲嘶力竭,昏天黑地。江向歌心中抽痛,雙手将镯兒摟在懷中,輕輕順着她的發絲與後背,希望能夠安慰到她。
哭到後來,镯兒眼前都有些發黑了。抽抽嗒嗒的停住了哭,江向歌輕輕拍着镯兒的後背:“是我不好,沒有提前和你說一聲,是我來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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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镯兒抽着鼻子喃喃:“太好了,太好了。”
江向歌看镯兒不哭了,問道:“你在這裏挖了多久?有沒有吃過飯?”
見镯兒搖頭,江向歌拉着镯兒從地上站起:“去我家吧,你先休息一晚,然後我帶你去看奶奶。”
镯兒點點頭,想借着江向歌的力道站起身,身子剛起了一半,卻腿一軟,又跌回了地上。镯兒道:“有些使不上力氣。”
她不停歇、不吃飯的忙碌了近兩天時間,這時突然松懈下來,只覺得渾身都十分疼痛,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都已經被用盡了。
镯兒正要再次用力站起,江向歌卻松開了拉住镯兒手腕的手,背對着镯兒蹲了下來:“上來,我背你走。”
镯兒搖了搖頭,一個“不”字剛剛說出口,就被江向歌打斷:“镯兒不必與我客氣,你站都站不起來,哪裏還能走路?”
他态度堅決,且镯兒也實在不能覺得自己還有走路的力氣了,于是趴在了江向歌背上,江向歌雙手後探,用臂彎固定在镯兒腿彎處,一個用力,就站直了身體。
江向歌感受着镯兒在背上的重量:“你好輕。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镯兒道:“我吃了很多的。”
江向歌輕笑了一聲,叫镯兒拿着那柄小燈:“你幫我照個亮。”
镯兒握住那盞燈,卻還記着江向歌來時騎得那匹馬,道:“你的馬……”
江向歌聽着镯兒說話間聲音還帶着淚音,聲音輕輕小小的,仿若剛出生的小貓在叫一般,不自覺笑開:“沒事,我們先回去,我晚些再來找它。”
盡管江向歌背着镯兒,但走路很穩,镯兒趴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能夠借着光見到江向歌一點的側臉,長長的睫毛有頻率的眨着,镯兒看着看着,頭腦越來越昏沉,實在沒有抵抗住困意,就這麽睡了過去。手一松,便将那盞燈落在地上。
江向歌撿起燈,輕聲喚了兩聲镯兒,見镯兒沒應,也知道镯兒大概是睡着了。
他一路将镯兒背回了自己家,沒有驚動江夫江母,将镯兒安放在了自己的那件獨立的小屋中。他把镯兒輕輕放在床上,又扯過被子為镯兒蓋上,看着镯兒氣息均勻,應該是已經睡得十分熟了,
江向歌又出去廚房找了找飯端回來,輕聲喚镯兒:“先醒一醒,吃過飯再睡。”
镯兒迷迷糊糊的起來,狼吞虎咽的吃了兩口飯,又倒頭睡去。
江向歌燒了水,用布巾沾了水,為镯兒擦着臉上與手指上的泥渣,镯兒被熱熱的布巾擦得似乎很舒服,從鼻子裏輕輕哼了兩聲。江向歌為镯兒擦完,又将她的雙手放回被子中,伸出手為镯兒理了理耳邊的碎發到耳後別好。
還好他緊趕慢趕的回來了,不然,還不知道镯兒要多傷心。
等镯兒酣暢淋漓的睡了一通後再醒來,天色已經大亮,镯兒只覺得渾身酸痛。再一轉頭,就見到了趴在床邊的江向歌。
他只扯了個布墊坐在身下,趴在床沿,腦袋枕在雙手上,正閉眼睡着,镯兒伸手輕拍江向歌:“你怎麽在這裏睡了?”
江向歌悠悠轉醒:“怕你夜裏起來害怕,本想守着你的,結果睡着了。”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與腿腳:“好痛!”
镯兒撲哧一笑,江向歌為镯兒端來了水,等到兩人都洗漱後,江向歌問道:“镯兒,我只大概知道你家裏起火了,可具體的情況到底是什麽?”
镯兒便大概為江向歌說了一通事情經過,當江向歌聽到這事是由曲廣原等人想出來的歪路時,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奇怪。
镯兒停住話,問道:“怎麽了?”
江向歌搖了搖頭:“沒事,你繼續講。”
等镯兒把來龍去脈都與江向歌講過,江向歌沉吟了一下:“原來如此。”
镯兒道:“我爹現在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我問過陸爺爺和其他人,他們都說沒有見過我爹。”
江向歌問道:“镯兒,你覺得這件事是你爹做錯了嗎?”
镯兒點點頭:“這是自然。”
江向歌又道:“既然做錯了事,就一定要受到懲罰。”
镯兒覺得江向歌似乎話中有話,剛想要去問,卻聽見江向歌道:“那,咱們去一趟鎮子。”
江向歌問镯兒還要不要再休息一兩天,被镯兒搖頭拒絕,于是江向歌連曾經回過家的時候都沒有和江父江母說,就又帶着镯兒出了門。
二人又一路搭車到了鎮上,江向歌先帶着镯兒去吃了早飯,又拉着镯兒東走西走,最終帶着镯兒停在了一所建築前。
镯兒一愣:“衙門?”
江向歌點了點頭,走近那守門的人,将一塊兒散銀塞進了他手中,又在那人耳邊說了什麽,那人由一臉不耐轉而恭敬,對着江向歌點了個頭,轉身進了去。
不一會兒,又有一身穿官服的人從內迎出,應該就是衙門內的官老爺了,他對着江向歌笑得十分客氣,江向歌與镯兒被那人迎接進應該是衙門內後院的地方,還有人為二人上了茶。
镯兒有些害怕,她從來沒見過官老爺,一般村子裏有什麽事情都是直接找村長就可以處理,越級報官是要受到懲罰的。
但镯兒看着這位官老爺十分和氣的樣子,似乎并沒有要懲罰他們的意思,镯兒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江向歌将镯兒與他講過的那些事又重新講給了這位官老爺聽,官老爺捋着下巴上一撮細細的山羊胡,問道:“那江公子的意思……?”
江向歌道:“這些人雖然被騙了錢,卻放火燒了別人家,若不是陰差陽錯的房中沒人,說不準就會将人活活燒死。這幾個人應該不難找到,雖有情可原,但适當的懲罰也是必要。”
“至于曲廣原。”江向歌沉吟了一下,卻緘口不語,将目光看向了镯兒。
镯兒抿了抿唇,卻想到那時江向歌別有深意的一句話:“既然做錯了事,就一定要受到懲罰。”
江向歌遲遲不開口,镯兒問道:“大人,我爹這個罪行,一般是要怎麽罰的?”
那位官老爺想了想:“還要看他具體騙了多少錢,小到罰錢,重則關在牢中幾月。但你既然是江公子認識的人……我可以網開一面,只罰些錢了事。”
镯兒搖了搖頭,終于下定了決心:“這件事情還是由我爹而起,要不是因為我爹想出這些坑害人的辦法,也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這些事情。”她道:“請您該怎麽判就怎麽判。”
官老爺笑着點頭,江向歌又拉着官老爺繞到了後面的房間中,與他嘀嘀咕咕的低聲說了什麽,镯兒一個人坐在前廳,竟然覺得江向歌和這位官老爺時認識的。她總覺得,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江向歌認識了很多很厲害的人。
隐隐約約聽到江向歌說:“這些錢就留給你,到時候你賠給那些被騙的人,若是不夠,就讓他們去找……”
等他們談完了話,江向歌又從後面繞出來,對镯兒道:“走吧。”
兩人走出了衙門,镯兒只覺得松了一口氣,江向歌道:“你做了正确的事情。”
镯兒道:“我姐姐那時候說爹是不會變的,我還不信……我現在甚至希望他們能将我爹抓進去關一段時間……我是不是太壞了?可我只要一想到爹差點将奶奶害死,我就恨得牙根都癢癢。”
江向歌搖了搖頭:“你爹的确需要好好懲罰一番。”
镯兒想了想,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我在家裏的?”
江向歌道他這次回來就是想接镯兒去看奶奶的,因為臨近了奶奶的壽辰,所以老人家也很想孩子,他便答應答應奶奶要帶镯兒去看望她。
他一路趕到了知味樓,卻聽聞了镯兒已經急急回了家中,在村口時又聽到镯兒家中似乎生了什麽變故,奶奶好像被壓在了房下沒能逃出來,而镯兒這幾天就一直呆在那片廢墟用手挖土。
镯兒聽到江向歌提起知味樓,這才想到自己已經超過了與方嬸說好的兩天時間,但她聽到江向歌說奶奶很想見到她,也有些猶豫要不要去跟着江向歌看看奶奶。
江向歌看出來镯兒的遲疑,勸镯兒道:“我們先回知味樓替你告個假,你跟着我去看看奶奶,我再送你回來……順便,我也有其他事情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