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折磨 (1)
季绾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啊,哈,呵....”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眨了兩下, 看了看周圍,空無一人。
又看了一眼上首, 周沐白正垂着頭,批閱公文。
似乎聽到她起身的動靜,他手下的筆一頓,又落下幾個字, 才将這本公文合上。
他擡起頭,看着季绾正安靜的坐在那看着他。
他又垂下頭, 拿過一本公文接着批閱,“睡醒了?”
季绾揉了揉剛才打哈欠泛出的淚花, “嗯, 睡醒了。”
睡醒了?
季绾才反省過來。
她左右看了看,再看看周沐白,再看看自己桌案上留下一小攤的口水。
她...
她居然在議政堂睡了一天。
季绾一扶額。
唉, 我去...
此刻,她真想原地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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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試探着問, “大人, 那個, 還有什麽, 需要,小臣做的?”
周沐白手下的筆唰唰唰地寫着, “勞您大駕, 愧不敢當, 如今我還有什麽敢讓你做。”
脾氣大上天了都。
季绾笑了笑,“瞧您說的,小臣絕不是故意要睡覺的,只是...”
她太特麽困了,她有啥辦法,要不是周沐白氣她,她也不會喝酒,要不喝酒,她也不會睡覺啊。
一想到昨日的事,她就生氣,周沐白壞她好事,她還沒找公主說完呢。
“小季大人是覺得,如今就要當了驸馬,就可以随意在這議政堂,想着怎樣就怎樣。”
季绾一聽周沐白還拿這說事,立馬恨得牙癢癢。
“大人如此說,那小臣就要卻之不恭了,畢竟小臣深受公主喜愛,日後在消夏宴上賜了婚做了驸馬,還要仰賴大人多照拂。”
周沐白一聽季绾這樣說,他覺得自己簡直浪費感情,他縱她睡了一日,醒來卻不思悔改,簡直無可救藥。
周沐白氣到手心發抖,“季韞,我勸你适可而止。”
季绾起身,腳底卻有些麻,“适可而止?我就要當驸馬了,我為何要适可而止?”
周沐白聽到季绾如此說,一把拍在桌上,吓了季绾一跳。
他喘着粗氣,啪,的一聲,手心裏的筆應聲而斷,無奈地點了點頭。
“好啊,行,你不聽勸告,別怪日後玩火***。”周沐白聲音冷的不像話。
季绾走到堂中央,因着腳底有些麻,她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我就是燒死我自己也不用你管。”
周沐白此時只覺自己血氣上頭,看着季绾一瘸一拐離去的背影,他簡直想要上前手撕了她。
到底是誰讓她這麽猖狂,讓她誤入歧途,她明明整日在他手下,為什麽還會這樣。
周沐白伸手緊緊握住一本公文,生平第一次有一種深深的無力的挫敗感。
季绾來到湘月的香雲宮,正站在廊下等候,等了許久終于迎來湘月的大宮女出來禀報,“小季大人,公主今日身體欠佳,就不見您了。”
季绾一聽心涼了半截,拱手道:“哦,無妨,那我改日再來拜見公主。”
說着,又一瘸一拐地出了宮門。
深夜,周府院內。
明青州、孫岳洺,林長空看着周沐白挽出數個劍花。
早已經汗濕了自己的薄衫,依舊不肯停下。
孫岳洺嘆口氣,“一個時辰了。”
三個人就這樣看着周沐白練了一個時辰的劍,一直未停。
明青州将今日議政堂的事情講了,三人簡直驚掉了下巴。
這也太反常了。
又看着周沐白恨不得見啥手撕啥的模樣,知道這一定是被季韞氣得不輕。
三人誰都不敢吭聲。
直到周沐白将名劍山莊祖傳的無敵劍法足足練了十遍,才終于耗盡體力,支撐不住,一手支着劍,一條腿跪在地上。
此時他早已滿頭大汗,額前幾縷碎發狼狽地垂下,他喘着粗氣,眼神空洞地望向不知名的方向。
好友紛紛圍上前,“沐白,你沒事吧。”
周沐白不發一言,眼底滿是憤恨、委屈。
她為什麽就不聽勸!
三人慢慢将周沐白扶到椅子上,又是擦汗,又是倒茶,又是按摩。
明青州道:“沐白,你別生氣,誰都有想不明白的時候,等時間長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明青州雖然不知道周沐白到底是因為什麽生氣,但是指定和季韞今天睡覺的事情跑不了。
周沐白聽到明青州這麽一勸,多少有些疏解,喝了一口茶,抄起一旁的劍,又開始練了起來。
這次練的是誅心劍法。
他就不信,遲早有一天,他要讓她明白,不聽他的下場是什麽?
這廂,李敘府上。
季绾又是一臉紅暈,這次喝酒沈朝瑤也在,三人自小是發小,如今一朝團聚,自然樂呵。
季绾面前擺了幾個空酒壺,迷亂地趴在桌前,嘟囔着。
“你說,他這是為啥,為啥老實挑我的刺,找我的茬,我到底是哪裏做得不好得罪他。”
季绾一臉委屈的模樣讓沈朝瑤和李敘有些心疼。
“小绾,你何必在意他呢,不過就是你在當值時的上家而已,你那麽認真幹什麽?”沈朝瑤細細的勸着,又給了李敘一個眼神。
“哦,對呀,對呀,滿朝文武誰不造他是個啥樣人,你又何必在意?”李敘忙點頭。
季绾擡起頭看着兩人,“你們兩個知道不,那天,我就差一點,我就差一點,就能把事情辦妥了,就怨他,非要出現壞我的好事,嗚嗚嗚,要是真的賜婚給我當驸馬,可怎麽辦呀?嗚嗚嗚...”
季绾一邊哭,一邊控訴。
沈朝瑤忙上前,“小绾,不怕,不怕哈,我們一起幫你想辦法。”
李敘忙點頭,“就是,實在不行我陪你去跟公主說清楚啊。”
季绾搖搖頭,“公主現在都不搭理我了,這還說個屁啊!嗚嗚...嗚嗚...”
她入朝為官這麽就這麽難...
“不怕,不怕,我和瑤瑤想辦法,一定不能讓皇帝給你賜婚啊。”李敘拍着季绾的肩膀。
季绾趁勢把李敘的袖子拉過來,覆在臉上,連着鼻涕和眼淚全都粘在上面。
“哎喲,我的祖宗,您換個地擦成嗎,我這衣服三百兩銀子呢。”李敘都不忍看。
沈朝瑤聽見,一個眼刀子過去,李敘忙改了話風,“擦,擦,就擱這擦,只要我小绾今兒能高興,擱啥擦我都樂意。”
季绾聽此哭得更兇,“周沐白...這個王八蛋...嗚嗚嗚...”
沈朝瑤看季绾哭得兇,心裏別提有多心疼,看着李敘道:“你倒是給小绾想個辦法啊,再這麽下去也不是個事啊。”
李敘忙點頭,“想,這就想。”
從小跟季绾玩的時候,就季绾鬼主意多,連季韞都不行,如今季绾哭的腦子像是抽了一樣。
讓他自己想辦法,還真想不出來,這下急得李敘在院裏直踱步。
想要解決小绾的難題就是要讓公主放棄小绾,要是想要讓公主放棄小绾,那就要讓公主愛上別人。
嘶,讓公主愛上別人?
他親自上!
.....
李敘翌日進宮用自己掙下的軍功,求了一道特賜令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宮內院。
并且他向晉帝表明想要追求湘月的決心,晉帝雖然一直心屬李敘當驸馬,可奈何湘月不同意,更何況太後心裏十分屬意的是季韞。
如今李敘賭上全部身家只求一個追求湘月的機會,晉帝自然不會反對,只說只要他不做太過分的事情,就不會多加幹涉。
這自然給李敘極大的鼓勵,得了令牌,李敘就把沈朝瑤叫進府中,兩人開始出謀劃策。
季绾被周沐白搞得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每日都恹恹的,蔫蔫的,見誰都不理,公事上更是一朝擺爛,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周沐白更是每日陰沉着臉,兩人見面連禮都不行了。
周沐白也沒在意,縱着季绾擺爛,反正都是要被賜婚的人了,在這議政堂也待不了幾日,他管不管也沒多大關系。
六部的人瞧着這兩人關系變得微妙,一個無精打采,一個臉陰地跟閻王一般,大家天天是連大氣都不敢出。
今日下值的晚,季绾與周沐白走出集賢殿的時候天都黑了,卻只見宮女太監紛紛往一處跑去。
“快去,快去。”
“快點,晚了就看不到了。”
“走走走...”
季绾失魂落魄地走着,險些被一個小太監撞到,小太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季绾擺擺手,“沒事。”
周沐白跟在後面倒是吓了一跳,還好他沒事。
成群的太監宮女紛紛湧向香雲宮,帶着失魂落魄的季绾也被擠到那裏,周沐白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着,緊怕她被人撞到踩到了。
剛走到香雲宮門口,便聞到陣陣花香,仔細看去,竟然火紅一片。
這種花季绾見過,是從西域運過來的玫瑰,每一朵花價值一兩銀子,季绾遠看着至少得有三四千朵花。
西域民間相傳,此花花語為愛情,郎君若是有喜歡的姑娘都會買此花在七夕節贈予來表達愛意。
只見李敘一身藏藍金絲祥雲暗紋雲錦薄衫,頭戴銀冠,面若冠玉,英俊潇灑,八尺身高玉樹臨風一般地立在那裏,讓過往的宮女紛紛着迷。
季绾心道這李敘一打扮起來真的挺人模狗樣的,就是見過他小時候,心裏就容易忽略他徹底變身之後的英俊。
如今在鮮花與衆人的映襯下,李敘就猶如那翩翩佳公子,叫人怎麽也移不開眼。
天色将暗的時候,李敘叫人從香雲宮宮門到正殿前的石板路兩旁點亮了蠟燭。
李敘手捧着十一枝玫瑰,站在路中央。
衆宮女紛紛尖叫。
“啊...”
“小侯爺,小侯爺...”
“小侯爺好英俊...”
“......”
香雲宮宮門滿是對李敘的贊嘆,李敘手捧着鮮花往後粲然一笑,衆人更是被迷得猝不及防。
在人群中,甚至有兩個重要人物隐在後面,便是晉帝和太後。
為了不打擾衆人,兩人愣是沒讓人通報,只是想遠遠看着湊個熱鬧。
香雲宮的正殿殿門依舊是緊緊關閉。
李敘慢慢走到院中央,在燭火和鮮花的映照之下,更顯他滿臉柔情。
只聽到,他高喊。
“湘月,我知道你在裏面。我今日前來,是想對你說些話,我對之前事向你道歉,對不起,湘月你能原諒我嗎。
湘月,從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一共一千六百五十二個日日夜夜,我的心被你的身影填滿,我因你而努力向上,我因對你的愛而建功立業,我因為你音容笑貌而願意不在乎一切,湘月,你知道嗎?
湘月,不管你喜歡不喜歡我,我都要讓你知道,我,李敘,從今往後,願意一直等你,愛你,直到你答應為止。
今天,我想當着衆人的面,大聲地告訴你。
我,李敘,此生,非你不娶。
湘月,今夜,我的一切為你而準備,你可以出來看看嗎?”
一番話下來,衆人紛紛鼓掌歡呼。
“好...”
“小侯爺,我們支持你。”
“公主,快出來看看小侯爺。”
“小侯爺,好浪漫...”
李敘的一番告白惹來衆人贊嘆,他久久立在院中央,癡癡地望着門口。
沒過多久,香雲殿的正門應聲而開,只見湘月的大宮女端着一盆水就往李敘身上澆了過去。
李敘瞬間被淋成落湯雞。
門又毫不留情的被關上。
湘月這幾日本來就因為季绾的事情煩得很,如今李敘又來煩他。
她哪裏有什麽心思出門去看他表演這些個花花腸子,臭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李敘伸手抹了一把臉,雖然告白失敗,但是他怎麽能輕言放棄呢。
從此,只要是湘月出現的地方,都有李敘的身影。
早晨她去太後殿內請安,他為她扛轎,她去禦花園,他在後亦步亦趨地跟着為她撐傘,她出席宮宴,李敘坐在身邊為她布菜。
湘月被搞得不勝其煩,直到某夜,湘月只覺在宮內煩悶想出去走走,為了不想看到李敘,甚至特意換了裝扮。
可剛踏出宮門便看到一人站在那,湘月微微一愣,走了李敘又來了他,真是煩死了,随即斂下眉,轉身就走。
季绾道:“公主留步。”
湘月止住腳步。
“小臣有兩句話想對公主說,說完便走,絕不擾公主。”
湘月回過頭,“你說吧。”
季绾來到湘月身前,一臉真誠,“小臣自與公主結交以來,是真心把公主當成朋友看待,但小臣未能及時察覺公主情意,及時告知公主小臣狀況,是小臣不是,公主選婿在即,若是因此事影響公主心情,還請公主見諒。”
季绾拱手鞠躬,十分真誠。
她思慮良久,該說的話還是要說,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她不能讓湘月一直帶着心結,若不然,豈不是耽誤了她自己。
湘月聽此,眼角忍不住落淚,“小季大人,本宮不是那麽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你我就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吧。”
季绾見湘月的眼淚,同為女子更有同理心,她的心也跟湘月一般的痛,“湘月,無論你最後選擇誰,我都希望你能快樂。”
這句話是她真心對湘月說的。
湘月擦了擦眼淚,“這就不勞季大人費心了。”
季绾心裏悶悶的,終究是被傷到了,她再一拱手,看着湘月施然離去。
近日有關公主選婿,因為李敘的強有力追求,鬧得滿京城沸沸揚揚的,坊間賭李敘成為驸馬的籌碼逐漸變多起來,但依舊和季绾差得老遠。
因為滿宮上下所有都能看出來,哪怕李敘天天跟在湘月屁股後面,湘月連正眼瞧她一眼都沒瞧過,這怎麽能上座驸馬呢。
所有人都在等,等消夏宴上開獎。
季绾一手支着頭,一手拿着筆,随意地在紙上畫了一只烏龜。
湘月能選誰,都不會選她,經過那晚的深談,兩人偶遇再見面,湘月就是連瞧她都沒瞧,更別說像從前一樣上趕着來集賢殿找她。
季绾心裏雖然悶悶的,可她終究是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明日就是消夏宴,過了明日,什麽公主驸馬的,跟她統統都沒有什麽關系了。
她擡眼看了一眼周沐白,依舊是在燈下奮筆疾書,這幾天她也懶得精神伺候他。
一切瑣事都弄得馬馬虎虎,周沐白這厮居然沒吹毛求疵地找她碴。
就是這每天都讓她必須陪着熬到深夜批完公文才能下值,真是煩死了。
她反手在那烏龜上寫上周沐白的名字。
寫完,看着自己畫的烏龜,再看看周沐白,簡直神似啊。
她這什麽時候下筆如有神了,要說這畫畫可一直是她的弱項啊。
今天這周烏龜怎生畫得如此傳神呢。
季绾沒忍住撲哧一笑。
周沐白聽到季绾笑聲忙擡起頭,“你笑什麽?”
季绾見驚動了本尊,一把将面前的紙抓成一團,“沒什麽。”
周沐白公文批的累,“今日就暫且到此吧。”
季绾一聽可以下值,忙起身收拾東西,敷衍一般行個禮,“謝過大人,大人告辭。”
正當她要跨出殿門的時候,“季韞。”
她聽到周沐白在身後叫她。
這兩日兩人極少交流,幾乎不會多說什麽。
可像是這麽正式地叫她還是第一次。
季绾回過頭,朝周沐白眨了眨眼,“大人還有何事,各項事務小臣都已經打理完畢,燭火也已經檢查過,大人離去只消吹滅小燈關門即可。”
周沐白站在她身前看不清她的臉色,只能看到一個黑影,倒是季绾能夠借着投射到殿內的隐隐月光看到周沐白的神情。
晦暗不明一般。
“我有話要跟你說。”猶豫了良久他才開口。
“大人請說。”季绾心裏有點不耐煩。
“你,仔細考慮一下,我是說在仕途和公主之間。”
周沐白這幾日想了良久,這一路走來,他察覺季韞頭腦反應極快,記憶力高,算學,策論,變法,學識,可以說是大晉百年難得一遇的人才,若是能夠在朝為官,加以歷練,不貪污受賄,他仔細教導個幾年,未來定會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他知道一個優秀的人才對于國家有多麽重要,若是因為季绾對他私人恩怨,而影響了大晉國運,豈不是得不償失。
周沐白輕輕吐出一口氣,“若是因為你不滿于我,我,我可以對你道歉,也可将你調離集賢殿,但請你慎重考慮未來仕途。”
這句話,已然是他能夠為大晉留住這個人才,所做的最後一件事。
過了今夜,她同意與否,他都不會再開口。
季绾差點以為自己聽差了,周沐白這是在做什麽?
求她留下來?
她看到周沐白對她那是前所未有的...
溫柔?
騙子,假的!
看他對誰都斯斯文文,反手就會将人送進大牢。
季小绾你可千萬不要被周沐白制造出來的假象迷惑了。
季绾做了一個深呼吸,照例回到,“大人說了是,小臣會慎重考慮。”
周沐白忽然覺得有點悶悶的,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什麽時候苦口婆心得這麽勸過一個人,季韞顯然一副不領情的樣子。
當驸馬就那麽好!
此刻他真想把她的腦袋拿下來,倒倒裏面的水有幾斤幾兩。
“大人可還有事?無事小臣就下值了。”季绾吊兒郎當地問他。
周沐白一揮手,再也抑制不住怒氣,“滾!滾滾滾,滾滾滾。”
季绾一拱手,“哎,這就滾。”
說話間立刻沒了人影,要不是在皇宮內院,她恨不得連輕功都使出來。
她說啥來着,明知道他那個狗樣,怎麽還能信他對她好?
周沐白回過神,不甘心地一腳踢在季绾得桌角上,震的上面揉過的紙球掉落下來。
忽然想起季绾看着這張紙笑起來的表情,叫人瞬間失了心神,她的笑那麽好看啊。
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能讓季韞樂成那樣。
周沐白拿着那張紙,在燈下氣急敗壞地打開一看。
“季韞!!!”
“阿嚏!”
季绾剛坐上馬車就打了一個大大噴嚏,她伸手揉了揉鼻子,這大夏天的,她怎麽忽然打上一陣冷戰。
韓照一撩車簾,“公子,你沒事吧。”
季绾揉着鼻子,“沒事,沒事,你快駕車。”
她想離周沐白遠遠的,越遠越好。
季绾前腳剛走,周沐白後腳就到了朱雀門。
趙順上前見周沐白一臉陰沉,手裏還捏了一張紙,“爺,咋地了?”
周沐白陰着臉上了馬車,“回府!”
明青州在周府等了好一陣,見周沐白還沒下值等不及了就要走,一邊往外走一邊小聲嘟囔。
“奇了怪了,今日也沒什麽要緊的公務,按理來說沐白應該早就下值了,怎麽還沒回來。”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周沐白下了馬車。
“哎,我剛才還說你咋這麽晚了還不回來,哎,這是怎麽了。”
明青州往他左右看了看,趙順一攤手,示意啥也不知道。
“誰欺負你了?”
周沐白的表情诶,委屈、憤怒、無奈,甚至還有一絲傷心?
明青州跟在周沐白身後,眼看着他手裏緊緊捏着一張紙,進了書房。
“沐白,你到底怎麽了?這幾日你不太對勁啊。”
作為至交,明青州認為自己十分有必要了解一下周沐白的情緒。
“你自己看。”周沐白将手裏的那張紙揮手一揚,遞到明青州面前。
明青州不明所以地将那張紙打開。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實在沒忍住,看着周沐白的那副表情,在看着那只傳神一般的烏龜。
啧啧,簡直絕絕子啊。
明青州問道:“這誰啊,這麽厲害。”
周沐白坐在圈椅裏伸手按着蹦跳的太陽穴,一言不發。
“該不會是...”
“季韞吧?”明青州小心翼翼地問。
周沐白垂着頭沒說話,印證了明青州的猜測,全大晉能讓周沐白頭疼的恐怕只有季韞一人能做到。
明青州放下那張紙,抱臂倚在桌案前,“不是我說啊,沐白,你為什麽總會讓季韞影響你的情緒呢,以前你從不會受任何人的影響啊,多少大風大浪裏走過來,現在怎麽在一個小陰溝裏翻船了呢。”
周沐白有些煩躁,“我怎麽知道?”
“你難道不覺得你對季韞太特別了嗎?”明青州問。
“特別?”周沐白有些不屑,“我對她哪裏特別。”
明青州搖搖頭,“剛開始是沒什麽特別,但是現在所發生的種種已然超越你日常底線了呀。”
一想到這些日子季韞的所作所為以及周沐白的反應,這哪還像是曾經說一不二規矩大過山的首輔啊。
周沐白被明青州戳破事實面色閃過一絲難堪,“她想要尚公主,可我見她天資聰慧,是個為官的料子,我只是不想大晉損失人才因為我損失掉,才,才會縱她...”
明青州搖搖頭,伸手按了按太陽穴,他現在也蹦跳得厲害。
“唉,沐白啊,讓我說你什麽好。他季韞想要尚公主是他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麽關系,是你的官他跑不了,不是你的官你也留不住啊。”
周沐白聽到明青州這麽說,心都像是被捏碎了,“我知道,我對他似乎要求嚴格了些,要是我對他變一變,或許他...”
明青州轉過身,“沐白,你腦子抽掉了?他季韞是去是留豈是你能決定的?”
不對啊,明青州忽然驚醒,猛地搖頭。
這哪是周沐白能說出的話來。
他仔細看着周沐白,他難道?
不,不能的,不會...
明青州試探問道,“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看見季韞和公主在一起是什麽感受,此事一定要做實回答我。”
周沐白聽此,回想起自己次次故意撞見季韞與公主在一起的感覺,酸澀,嫉妒,像是自己某種重要的東西被人奪走一樣。
周沐白思量再三,最終還是照實對明青州回了。
明青州點點頭,心底已然有了答案。
“沐白,這件事你無須放在心上,待消夏宴一過,一切都會塵埃落定。”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明青州道:“沒什麽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你只要記得季韞是走是留跟你沒有關系,也不是你能決定的就行了。”
說完,明青州出了門,徒留周沐白坐在原地看着那只烏龜怔怔地發愣。
........
季绾回到踏月閣的時候,已然是弦月高挂。
用過膳後,她只想趴在自己的大床上挺屍。
柳氏這時帶着一衆丫鬟婆子進來,“季小绾,起來啦。”
季绾正在被褥間趴着,一聽到柳氏的聲音,只覺腦袋一麻,“母親大人,可否讓我歇上一會?”
柳氏擺着扇子,坐在季绾床邊,“不成,明兒就是宮宴,再不試穿衣服,就沒有時間啦,衣服不知合适不合适,我怎麽叫人拿去改?”
任是季绾怎麽拒絕都沒用,自家老娘她最清楚。
季绾被柳氏撈起來,全程像個木頭人,試了一件又一件的衣裳,個頂個奢華高貴典雅、名貴非凡,一套衣服配飾下來少說也有百十兩銀子。
季绾心頭仿佛在滴血,“我的親娘啊,咱家叫你這麽敗下去,是不是馬上就要光了。”
柳氏一邊笑一邊給她整理衣服,“那麽多銀子,哪那麽容易就花完,而且我這也是收斂着花的啊,怎麽叫敗呢。”
季绾扶額,“外公到底給你多少銀子啊?”
柳氏正給季绾扣扣子,“害,都是小錢,也就幾十萬兩吧。”
季绾一聽差點吐血,看着眼前的柳氏,仿佛渾身都閃着金光。
她輕聲,“幾十萬兩,還小錢?”
她知道她家有錢,可沒想到她家這麽有錢。
柳氏在永州可是數一數二的富戶,柳氏她爹柳雲龍在永州多年把持漕運鹽礦等生意,柳氏能在季盛死後還能過得滋潤,自然和自己老爹分不開。
季绾差點都要給柳氏跪了,這簡直就是一尊財神爺啊。
柳氏似乎覺得告訴季绾這個事有點不那麽合适,她還有自己從小到大的體己錢和季绾的嫁妝沒算呢,那麽算下來,也有百十萬兩了呀。
兩人未在讨論這個銀子的話題,反正今日季绾知道,自己家有錢,就是很有錢就對了。
試過大概六七套衣服後,季绾一把子倒在床上,這次就是天王老子也叫不起來她。
柳氏也不忍在折騰季绾,直接叫人拿去把不合适地方改了。
只等明晚,她的小绾绾可以光彩照人地出現在宮宴上。
翌日。
季绾到了朱雀門,衆官皆都是一臉獻媚讨好的模樣看着她。
“小季大人!”
“季大人...”
“季郎君。”
大家就差點叫她季驸馬。
季绾一一應酬着。
哼,驸馬個屁!
湘月如今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還季驸馬。
季绾一臉标準假笑地看着衆人,不經意瞥到周沐白,今日他的神色倒是十分平靜。
季绾管這叫暴風雨前的寧靜,不知道啥時候就找個理由就爆發了,這還不容易。
昨兒上一秒溫溫柔柔,哦,季韞你別走。
下一秒叫滾滾滾滾滾。
翻臉比翻書還快。
今日大家夥個頂個地對她熱情,無非就是因為過了今晚,她就是板上釘釘的驸馬。
也好,等過了今晚,她就徹底清靜了,到那時候,看誰都能來搭理他,官場上拜高踩低可太常見了。
今年的消夏宴辦得格外隆重,因着朝廷辦了科舉,又有大批官員提攜,遂此次消夏宴,皇帝為顯榮恩,将在京的官員都邀請過來,共享盛世,據說內務府還準備了煙火表演,衆人很是期待。
今日內閣、集賢殿、禦書房、軍機處、造辦處等各個機構都早早地下了值,晉帝體恤大家,給各個官員休息梳洗的時間。
到了傍晚未時,各家官員按官職在宮門集合列隊站好,在各路小太監的引領下,去往禦花園。
此事宴會辦得大,晉帝特意叫在禦花園設宴,因此可以一邊賞花,一邊宴飲,不失風雅趣味。
季绾今日擇了一身牙白水墨軒竹薄衫,外罩一層素紗,頭戴銀冠,從裏到外的高風亮節,潇灑俊逸。
周沐白照舊是萬年不變的一身黑衣,季绾尋思,你堂堂一國首輔,是沒有銀子俸祿咋地,老根買不起衣服似的,她真的好想給他換一身啊。
衆人紛紛按內務府安排好的次序落座,只安靜等着皇帝太後皇後以及皇子公主妃嫔過來落座。
皇帝一行人出現時,衆官忙起身,齊聲行禮。
皇帝落座叫平了身,開始講話。
“我大晉的衆愛卿們...”
一番公式化的講話發表完畢,季绾差點睡着。
開始奏樂上菜,季绾看着禦膳房上來的一道道精致的菜肴,吃貨的心瞬間笑起來,眼睛瞪得老圓,準備随時開動。
皇帝一聲令下,開宴。
季绾拾起筷子,準備開炫。
可還沒吃兩口,又開始準備這個敬酒,那個敬酒,高的敬酒,低的敬酒。
季绾覺得都要煩死了,就不能好生吃個飯?
就這麽搞下來,還不如自己去樊樓好好吃來的舒坦。
果然,宴不是那麽好赴的,偏偏你不想喝還不行。
季绾知道自己啥酒量,偷偷把酒換了茶。
今晚她可不能出洋相,只要安靜地做個美男子就好了。
衆臣紛紛期待,今晚的消夏宴上,晉帝到底會把湘月公主指婚給哪位公子。
是首輔?
小季大人?
小侯爺?
三位炙手可熱的人選,如今坊間已經被吵翻天了,好在今晚就要公布答案了。
一番歌舞助興後,晉帝笑意盈盈地看向湘月,“皇妹,聽說你為今日的消夏宴準備了才藝?”
湘月公主起身,款款來到中央,“湘月不才,願為諸位大人獻上一曲舞蹈,天外飛仙,還請欣賞。”
衆人聽聞,紛紛鼓掌,李敘更是鼓得賣力,打從湘月進場,李敘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湘月。
他還特意花了銀子,叫把自己的座位安排的離湘月近一些。
好在最近湘月對他也不是很反感了,偶爾還能與他說上一兩句話。
湘月站在舞臺中央,一伸手,兩個舞姬上前,當場脫下她的輕紗宮裝,露出一身妖嬈的西域敦煌飛天侍女打扮。
衆人驚呼,“哇...”
湘月不愧是我大晉第一公主,美得不像話。
舞姬上場圍繞在湘月身邊,奏樂開始。
衆人的目光緊緊地跟在舞臺中央,湘月呈現的舞蹈美輪美奂,身姿玲珑妖嬈,骨子裏脫俗的尊貴皇家氣質讓她始終帶着自信的笑。
季绾驚嘆,有些人,天生就應該被光環籠罩。
只是湘月這麽好的姑娘,婚姻一定要幸福才對,她打心底裏希望湘月能夠喜歡李敘,因為嫁給一個愛自己的人,往往好好過嫁給一個自己愛的人。
她從小親眼看見老爹是怎麽寵娘親的,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哪怕老爹早早離世,娘親也并未因此而萎謝,而是好好地活着。
唉,反正老娘那麽多錢,怎麽也能好好活着,這麽看,女人有錢就有底氣。
季绾胡思亂想之際,眼眸不經意瞥到周沐白,看着他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