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頭痛
只見周崇披散着花白的發,光着腳從榻上下來,目露兇光,直直朝周沐白跑來,伸出手就要向他的脖頸掐去。
他瘋狂喊叫,“你,就是你,你這個貪官!”
周沐白靈活閃到一側,周崇撲了個空,他又不甘心地再去攻擊周沐白,口中大喊起來
“殺!我死你這個貪官,殺!”
院內仆從聽到聲音紛紛趕來,将周柏制住,又用軟布将他層層圍住,任是他怎樣也掙脫不得。
衆人合力将周崇擡到榻上,灌下安神湯,他掙紮了一會,才又睡去。
周沐白眼中似有利箭一般看着榻上瘋癫的人不斷掙紮,最後一點點安靜下來。
若不是親眼所見,又怎會有人相信,堂堂一國首輔,竟然有一個如此瘋癫的父親。
他陰沉着臉色,負手跨出院門。
鐘叔跟在周沐白身後,恭敬地送到門口,在周沐白即将上馬車之時,他忽然開口,“公子,老爺此等狀況,怕是時候不多了。”
周沐白冷聲輕嗤,眼中似有霜寒,“哼,那不正好,省得成日連累衆人。”
鐘叔未在說話,眼看着周沐白的馬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及至深夜,周沐白回府,剛從後院下了車,便聽到廊下傳來一聲輕喚。
“表哥,你回來了?”
借着隐隐燭光,能夠看到廊下站着一位嬌婉可人的小姐,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穿着嫩粉色的浣紗春裝,身姿微微豐腴,白嫩的臉龐尤帶着一點嬰兒肥,遠看上去倒像是那剛剛熟透的蜜桃一般。
可巧這小姐名字也帶着個“桃”字,她名喚雲桃,是周沐白的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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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周沐白淡淡回應一聲,便疾步去往書房。
雲桃踩着碎步跟在周沐白身後,“表哥,表哥已經幾日未跟阿桃說話了。”
周沐白不經意回過,“近日公務繁忙了些。”
雲桃借着月色看向周沐白的背影,眸光中帶着幾分眷戀,“表哥答應陪阿桃一起逛街,都過去三個月了,也未兌現呢。”
雲桃的聲音綿綿軟軟,混着春夜的暖風傳進周沐白的耳朵,而他卻無心理會,到了書房門口,周沐白負手轉過身,看向雲桃,“待我休沐一定兌現。”
雲桃在廊下見周沐白轉身,踩着碎步上前,離他進了一些,“表哥可不許再食言了。”
周沐白後往後退了退,淡淡道,“不會,時候不早,我還有公務要處理。”
雲桃還想說些什麽,可見周沐白依舊是那般冷臉冷語的模樣,神色有些惆悵,“嗯,表哥晚安。”
她看着那個颀長的身姿進了書房,眼中漫上水汽,轉身朝自己的繡閣走去。
表哥對她很好,她喜歡的東西他給她買,她要他陪,只消他有了空閑也會陪,可她就是覺得表哥不親近她,對她從來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她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走進表哥的心裏呢?
周沐白剛剛落座,便看到梁氏端着一盅參湯走了進來,周沐白起身,“母親。”
梁氏四十有餘,個頭微矮,可依舊風韻猶存,她性格溫婉,也因着寬和待人,周府她被打理得上下一團和氣。
梁氏将那湯蠱放在書案一側的矮幾上,溫聲道,“近日看你似乎十分勞累,娘特意給你頓了湯,好生補一補。”
周沐白颔首,“有勞母親。”
梁氏臉上帶着和藹的笑意,“剛才看到桃兒似乎有些傷懷,有空你也去陪陪她。”
“兒子盡量。”
梁氏點了點頭,“嗯。”
“沐白!”她思量着開口。
周沐白看出梁氏有話欲相談,“母親有話?直說無妨。”
“母親知曉你公務繁忙,可你的終身大事也應該上上心,母親知道你不喜歡桃兒,可你若是有其他心儀的女子,也可告訴母親,我也好為你說說去。”
讓他心儀的女子?
周沐白低下頭,把玩着書案上的一只白玉兔鎮紙,讓他心儀的女子?這輩子都不可能。
“母親放心,兒子若是有了喜歡的女子,一定告訴母親。”
梁氏聽到周沐白如此說,心裏嘆息一聲,又失敗了,下次換換別的法子試試。
梁氏覺得對于周沐白而言,催婚是一項技巧性的事情,不能逼得太緊,可也不能太松,要準備長期鬥智鬥勇才對,一次不行還有十次、還有百次。
總有一日,在她不懈努力之下,她能看到周沐白給她領個姑娘回來。
她看了一眼那桌案上堆成堆地奏折,“我不擾你了,你處理好公務,早些睡。”
說着就往門口走去,周沐白忙起身相送,“母親慢走。”
梁氏叫周沐白回去,自己回到院中。
周沐白坐回到書案前,看着趙順從宮中帶回堆成小山一般的公務,未再猶豫,翻開一本,開始執筆批閱。
批到一半時,他翻開其中一本奏折,這是明青州的折子,回報今日蒙古使團來訪,并在折中大加贊賞季韞面對突發狀況十分機敏聰慧,勇于擔當。
周沐白腦中忽然想起,季韞扮成女裝的模樣,那一雙桃花眼,芙蓉面,似乎無需妝點,就已經靡顏膩理,只消望上一眼,就能夠輕易地将人心勾走。
他,在幹什麽?
他在想季韞!那個花瓶!那只花孔雀!
意識到自己不受控制的思考,周沐白心頭一怔,他低下頭,看着欲垂下的墨汁,險些髒了奏折。
季韞不就是個花瓶,連個邸報都抄不好,茶也泡不好,一身嬌氣病,他沒看出來他到底哪裏聰慧,只不過有幾項拿得出手的才藝,雕蟲小技罷了,又有什麽值得可炫的。
周沐白将其打回,理由,季韞名不副實。
就在此時,他的腦中忽然襲上幾絲劇痛,猶如針紮,周沐白皺起眉,伸手扶額,歇息片刻。
稍事休息之後,他欲重新批閱奏章,腦中的劇痛卻在加劇,只見他臉色泛白,身子因為劇痛不自覺地微抖起來。
周沐白慌忙地從自己的書架一錦盒當中,翻找出一個玉瓷瓶,從中倒出幾粒藥丸,一把放入口中。
稍挺了片刻,才緩和一些。
周沐白自弱冠後,便常常感覺頭痛,孫岳洺診斷他頭腦陣痛是因為用腦過度所造成,遂為他配了藥,以備不時之需。
近些時日,周沐白覺得自己頭痛發作的似乎有些密集,藥量也逐漸增大才能夠起作用。
良久,他輕微嘆息一聲,臉上浮現幾縷無奈。
他将來可是要入大晉名臣閣,拖着這樣的一個身體,要怎麽入?
他坐在圈椅裏,閉眼仰頭小憩,忽然想起那手臂攬過季韞時奇異的觸覺,隔着薄薄的意料,都能覺得那身姿妖嬈又纖細,可再細細品味,卻又像是有無限生機與力量。
而他的內裏,早已經空了,他覺得自己是黑的,從內到外都是黑的。
周沐白睜開眼,朝外道,“順子,備水。”
趙順在廊下值守,聽到周沐白吩咐,忙下去安排。
片刻後,周沐白褪去錦衣,泡在水中,拼命地擦拭着白日攬過季韞的手臂,他要讓自己忘掉這種感覺,他絕不能夠被任何人影響。
梳洗過後,周沐白換上玄色雲紋絲綢裏衣,繩結松垮的系在身側,露出他頸下一小片皙白的胸膛,顯得整個人更加冷冽。
感覺精神好轉,他又坐在案前,繼續批閱。
“阿嚏!”
季绾忽然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她揉了揉鼻子。
“好好的,怎麽忽然打噴嚏?”沈朝瑤一臉蒙地看着她。
季绾搖搖頭,“誰知道呢,大概是哪個不長眼地在罵我吧。”
“啊?我們绾绾這麽可愛,誰舍得罵呢?”沈朝瑤朝她眨眨眼。
“呵,要不咋說他不長眼呢?”季绾輕嗤。
沈朝瑤忙點頭,“那确實,绾绾你最近都瘦了呀。”她伸手摸摸季绾的臉。
“你要是天天被一個魔頭折磨,你分分鐘就能瘦,你娘再也不用擔心你喝涼水都能長胖。”
沈朝瑤有些歉意,“绾绾,要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這樣...”
“說什麽呢?跟你沒有關系,那冰塊臉看我就是不順眼。”想起周沐白那張臉來,季绾就覺得氣,她從小到大順風順水,什麽時候受過這樣的氣。
上朝才兩天,她覺得自己分分鐘就被周沐白拿捏的死死地。
“绾绾,要不你就對他服個軟嘛,他是首輔你跟他對着幹,唔,也很難有好果子吃啊”沈朝瑤撚起一顆葡萄送進自己的口中。
“服軟?小爺我就差給他當牛做馬了,今兒為了給他解圍,還差點被蒙古鞑子占便宜,可不知道為啥,他就是軟硬不吃啊。”
“啊?”沈朝瑤吐出一口皮。
一想到白日周沐白那張冷臉,季绾就覺得心坎像是有大石頭壓在上面,壓迫感,絕對的壓迫感。
“是不是你沒摸準他的喜好?犯了他的忌諱呢?”沈朝瑤随口說了一句,又吃了一粒。
季绾也吃了一顆葡萄,甜膩又多汁,“唔,你這句話倒是說對了,我還真的沒摸準,只是我已經盡量在摸了啊,誰知道那位爺到底喜歡啥啊?”
“嘶。”沈朝瑤若有所思。
季绾吐出一口皮,仰頭無奈,“天要亡我啊...”
“亡不了。”沈朝瑤覆上她的臉。
“作何解釋?”季绾眨眼,露出一絲期許。
“绾绾你是後搬來的,你不知道。
我聽京圈裏的貴女說,周沐白家裏有一個小表妹,今年剛及笄,周沐白自來京城為官,求親的人都要将他家門檻踏破了,也沒見周沐白松過口要娶誰。
想來正位夫人就是給這小表妹留着的,那小表妹我在宴上見過幾次,長的可人,性子綿軟,在周家養了四五年。
貴女圈中傳,這小表妹天天跟周沐白日夜相對,滿心滿眼都是他,你猜她會不會了解周沐白?”
季绾微微一怔,“喝,冰塊臉還有這等桃花運呢?哎喲,我都心疼那小表妹,天天對着個大冰山不凍死個人?”
沈朝瑤哈哈笑起來,“绾绾,你笑死我。”
季绾不懷好意一笑,靠近沈朝瑤,“小瑤瑤,你要不要幫幫你的季小公子呀?”
沈朝瑤看着季绾那樣看她,十足十的壓迫感,“我能說不麽?”
季绾又坐回去,“行啊,這個月樊樓我找別人吃去。”
“行,我的季小公子,不過我要五頓。”沈朝瑤一揚頭。
“什麽?”季绾大叫,“你打劫啊。”
“三頓,不幹算了!”她擺擺手。
沈朝瑤忙握住季绾的手腕,“別啊,三頓!就三頓!成交。”
作者有話說:
我想說,梁媽媽,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