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課間的時候，池夏去小賣部買了兩件礦泉水。
走廊上，女生輕輕松松的抱着兩件水往教室門口走，這模樣還吸引了不少同學的視線。
“你買這麽多水喝得完麽？”顧藝擦了擦額角的汗。
池夏臉上堆滿了精明的笑容，坦然說：“喝不完啊，又不是我自己喝。”
“啊？”顧藝一時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放學請你吃冰淇淋啊。”池夏的眼神別有深意。
随着鈴聲的響起班裏陸陸續續回來了一波剛在操場揮灑完汗水的男生。
“熱死了......”
“水借我喝一口。”
“早喝完了。”
教室裏充斥着運動後汗水的味道，其中不乏各種抱怨的聲音，小賣部在操場東邊，挨着新建的實驗樓，離得遠，很多人都懶得過去。
這正是池夏想要的效果，她清了清嗓子，在座位上吆喝了一聲，“有要水的嗎？我這裏有賣哦。”
這句話猶如久旱逢甘霖，周圍的男生都聞聲而來。
池夏笑嘻嘻的把水往桌上一擺，“三塊一瓶哦。”
體育委員高揚擰眉問：“小仙女，這礦泉水不是兩塊一瓶麽？”
站在旁邊的男生出來為池夏說話，“高揚，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池夏同學情況特殊，咱不能體諒一下嘛。”
“對啊對啊，我家境貧寒，吃不起飯，這水可是我從那麽遠的小賣部搬回來的，我一個弱女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瓶水就賺那麽一塊錢，真的很不容易......”
自己附和完，池夏又立刻淚眼婆娑起來。
顧藝靜靜地看着她表演，有些無語，仿佛剛才那個抗起兩件水跟玩兒似的池夏不是同一個人。
伊人落淚，這一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模樣，誰看了不迷糊。
幾個準備掏錢買水的男生都不好意思了。
作為班長的蕭江銘看不過去了，“我說你們幾大男人怎麽摳摳搜搜的，平常去網吧沒見你們嫌網費貴，人家好心女孩子跑那麽遠給我們買水，就多收你們一塊錢怎麽了？”
有男生立刻回道：“池夏，你別哭了，我們就是随口一問的，沒其他意思，你別往心裏去啊。”
她點了點頭，仍然半掩着面輕輕啜泣着。
心裏不住的感嘆，可惜自己沒那三秒可以飙淚的演技，不然她還能再慘點兒。
剛回來的謝衡就撞見了這一幕，不由的蹙了下眉，這又是在作什麽妖？
被她這麽一說，周圍的同學都覺得她不容易了，紛紛開始掏錢購買。
還沒到兩分鐘，一件礦泉水就已經賣完了。
沈浪把手裏的籃球扔到了角落裏，拿出一張五塊的大鈔往桌上一拍，“給我也來一瓶，不用找了！”
“客官大氣！”池夏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從課桌下拿了一瓶水給他。
謝衡在座位上坐下，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又從錢包裏拿出三塊的零錢往隔壁桌上一丟，聲音清冷，“拿一瓶。”
謝衡又把窗戶打了點，吹來的風也裹挾着一股熱氣，他擡手撥弄了兩下額前被有些濕潤的碎發，正等着水喝。
池夏食指摁在零錢上摩擦過桌面，将錢推到他面前，氣定神閑說：“二十一瓶。”
謝衡擦汗的動作一滞，側目看她，“賣別人三塊，我二十，你故意的？”
對面的女生雙手托腮捧着臉，笑容純真無害，“對啊，坑的就是你。”
謝衡從她桌子下撈起一瓶水，指着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句認真道：“看清楚了，建議零售價兩元。”
池夏跟随他的動作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然後非常贊同般的點點頭，視線又回到謝衡身上。
她聳了下肩，表情狡猾得像只狐貍，可說話的語氣又很無辜，“很明顯啊，我不接受它的建議。”
“......”
他是哪兒得罪她了？
要從頭算起來，他應該還救過她一回，不感激反訛錢就算了，現在怎麽還恩将仇報？
最終，謝衡默默從錢包裏換了一張二十的往她桌上一撂，用十倍的價錢買了瓶兩塊的礦泉水。
“謝謝老板。”
接過鈔票的池夏眉眼彎彎的開始數錢。
眼瞅着老師快來了，她把錢收好，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提高音量，又朝同學們說：“大家喝完水不要的瓶子也可以給我哈。”
衆人都向池夏投來了贊揚又鼓勵的目光，小仙女真的太勵志了，一邊上學還一邊勤工儉學，還活得那麽開朗。
這心态，太值得表揚學習了。
她的話才說完，課桌上“啪”的一聲出現一個物體，謝衡就把已經空了的瓶子扔她桌上了。
喝這麽快？
池夏看他一眼，随後不知道從哪兒搜出一個麻布口袋，容量還挺大的，她兩手各自握着一角，上下晃了幾下，口袋就展開了，她慢悠悠地拿起桌上的空瓶子放了進去。
謝衡垂下眼，看向她手裏的口袋，就是那種土得不能土，質感粗糙又廉價的老式黃麻布袋，也不知道池夏是從那兒回收來的。
這會兒，旁邊紛紛有人向她遞來礦泉水瓶，她淡然自若的一一接過，挨個放進口袋裏，還非常有禮貌的對每個施舍她瓶子的人都說了句謝謝。
謝衡：“......”
如果沒記錯的話，第一次見到池夏，她穿的是Balenciaga的t恤，衣領上別的是Cartier的墨鏡，戴的是Nike的棒球帽。
現在又是演哪出？
“還要再來一瓶麽？”她問。
二十一瓶的怡寶，謝衡頓時搖頭拒絕了，他應該還沒冤大頭這這個地步。
這節課是英語課，池夏手撐着腦袋似是在思考什麽。
自個兒琢磨了半天，她餘光落在了旁邊正戴着藍牙耳機看課外書的謝衡身上，心裏有了主意。
她把凳子往挪了挪挨着旁邊的人更近。
對于她的突然靠近，謝衡很自然的捏着書順勢的旁邊撤了一點，然後再拿下一只耳機看她，“幹嘛？”
池夏伸出一只手，蔥白的指尖捏着他短袖袖子的一角扯了扯，谄媚的笑道：“謝老板，借點錢呗？”
聽清她的意圖，謝衡冷漠地把自己的衣服從她手裏解放出來，平靜的睨了她一眼，“想借錢？”
眼前的小女生滿臉希冀，如搗蒜般的點點頭。
謝衡狹長的眼尾微微往上翹了翹，也不知道這個她哪來的勇氣，剛坑完他錢就想借錢，也是真好意思說出口。
“不借。”他輕吐出兩個字。
“為什麽？”
“我為什麽要借？”
池夏眼珠子咕嚕一轉，極快的反應了過來。
“當然因為我是你同桌啊，同學之間相親相愛互幫互助不是很正常麽？”
才兩天不到，他是沒看出來他跟池夏之間有什麽相親相愛的關系，估計他這漂亮的新同桌還記恨着上回他報警的事。
謝衡翻了頁手裏的書，繼續垂眸看着，故作悵然的說：“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直到剛才我相親相愛的同桌讓我用二十塊買了一瓶礦泉水。”
池夏噎住了話。
這狗男人咋這麽記仇呢。
“我、我那是......”
池夏心虛了一瞬，支支吾吾的編不完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大腦飛速運轉着，似是想好了借口。
少頃，她音調急轉，突然有了底氣，“那還不是因為你。”
池夏用欽佩的眼神把他望着，語氣虛假又誇張，“我一看謝衡同學你就是那種才高八鬥、儀表堂堂、風度翩翩、氣質不凡、玉樹臨風并且樂于助人的三好學生，當然不能跟別人同價而論的。”
謝衡翻頁的動作一頓，所以這就是你收別人三塊，收我二十的理由了？
池夏已經把暫時能想到的形容詞都用上了，也不知道這麽違心的說假話會不會被雷劈。
他沒擡頭，但還是可以看出，三好學生的臉上就一副‘你看我他媽信不信的表情’。
看他這反應肯定是火候還不夠，池夏又繼續诓他，“其實關于謝衡同學你的優秀品質，我早就發現了，要是較真起來，那肯定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了。”
這回誇完，池夏還挺有自信的了。
也沒認識兩天，她對這個同桌第一印象就挺不好的。
沒實力非要裝逼。
隔壁正在課外書裏暢游的優秀少年輕飄飄的抛來一句話，“說來聽聽。”
為此，人家還非常有禮貌的把手中的書合上扔到了一邊，視線落到了她身上，專心致志等着她說話。
？？？？？
池夏：“......”
我他媽......
一句罵街的髒話差點沒收住。
看來為了這五十塊錢，她不得不痛心疾首的出賣自己的人格了。
可她的詞彙量已經告急，真的編不出來了。
池夏閉上眼，屏氣凝神的思考了五秒，突然撩起眼皮，眸色認真，“像謝衡同學您老人家這麽高風亮節，一身正氣，厚德載物，渾金璞玉，德才兼備，卓爾不群，蕙質蘭心......”
“嗯？”
突然混進奇怪個詞，謝衡眉心蹙了下。
池夏立刻呸了聲，嚴謹糾正，“是蕙心纨質。”
“自從來到咱們七中，我時常為自己擁有謝衡同學這樣完美的同桌感到自卑，在夜裏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生怕自己的存在影響了您光輝偉大的形象，我想在面對家境貧寒，生活困頓的同學，謝衡同學您一定會慷慨解囊的，對吧？”
拜托，她都不計前嫌、出賣靈靈魂、冒着天打雷劈的風險，用盡畢生詞彙誇他這麽久了，她就想借個五十塊錢，不至于吧。
謝衡輕擡了下眉，對她假模假樣的誇獎還算滿意，“要借也不是不可以。”
話鋒一轉，他盯着池夏的眼睛。
在人家小姑娘無比期待的目光下，他嘴角緩慢地揚起點弧度，淡定地撂一句話：
“叫爸爸，我就借你。”
“......”
一朝虎落平陽被犬欺。
還忍個屁。
“我叫你大爺！這麽想要女兒，你怎麽不去搶啊！”
池夏被他這話惹怒了，壓抑許久的情緒都在此刻爆發，幾乎是想都沒想自己正處在什麽環境中，脫口而出的聲音陡然上升了好幾個調。
伴随這她的一聲驚雷，教室裏霎時鴉雀無聲。
再回過神，臺上的英語老師和周圍的同學都已經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這裏。
池夏僵硬地動了下眼珠，環視一圈，最後落在講臺上。
穿着職業套裝的化學老師肉眼可見的臉色發黑，連化妝都蓋不住的那種。
對視兩秒後，她拿着教棍重重的敲了一下黑板，“後面的同學，不想上課就站出去！”
池夏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把面前的化學書立了起來，低頭埋了下去。
“要借多少？”
謝衡懶洋洋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池夏瞪了他一眼，氣呼呼的看着他。
就在謝衡都以為她确實是個鐵骨铮铮的漢子時，一道缊着怒氣卻不得不低頭的女聲滅了他這個才冒出頭的想法。
“五十！”
都這份上了，她誇也誇了，開小差也被老師逮了，總不能一樣也不撈，最後自己平白受場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