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淮之寶

第23章 ☆、023

太多東西不會，不懂，無人可問，到最後自己去慢慢領略。

我是後來才知道洛洛和峰峰這種近乎每天都在親密秀恩愛的愛情中究竟包涵了多少離別和心酸。洛洛身為一只鳳凰，每過百年就要經歷一次涅盤，涅盤如果失敗，那麽就只剩前生沒有來世了，而峰峰身為一棵樹，必然要經歷百世萬年的孤獨和苦。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女娲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夢入神山教神妪，老魚跳波瘦蛟舞。

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李憑箜篌引》李賀

當年相遇的時候，峰峰并不叫峰峰，而只是普普通通的天地一棵樹而已，無名無姓，無父無母，連靈氣都是沒有的，慧根不足，靈根斷絕，生在溫暖與寒冷的交界處，每天的陪伴也就是無時無刻不在的風，白天的太陽和晚上的月光而已。

這棵樹後來慢慢吸收着周圍的散亂的靈氣，一點一點，然後慢慢擁有了自己的思維。

東方一散仙箜篌彈的好，一日駕雲而來，看到在這地方居然還有一棵樹長着，大為驚奇，下來後圍着樹轉了一圈，一邊看一邊搖頭嘆息。

那棵梧桐木忽然開口，“為何嘆氣？”

“可惜啊可惜，你這樣的材質，要是生在南方，該是多好。”那散仙衣袂飄飄，梧桐木也是第一次看到人，印象很深刻，他對這個世界都感到新奇，畢竟生長了百年，幾乎沒有見到過什麽東西。

像是一個孩子。

“不過也算不上可惜。”那藍衣長袍之人複又搖頭，“若是在南方，你也未必會有今天的修為，群木皆秀，爾獨憨厚，也不會得以吸收這純淨之氣，得以生存，更不肖提長得周正。”

這棵樹思維還簡單，大部分的東西聽不懂，也不問，天生的木然性格。

那人持着一把梧桐木不知道做什麽用的東西，它太過于孤寂，便開口問他：“你這手上是什麽東西，可以給我看看嗎？”說完之後便覺得莽撞，想臉紅，但是臉紅了別人也不知道。

“你說這個啊。”那散仙大約是覺得眼前這棵樹很有意思，朝他舉了舉，“它叫箜篌，是我不可以分開的夥伴，別看它只有這麽一點，他可陪伴了我近萬年。”

那個“萬年”一詞吓了梧桐木一跳，是自己的很多倍呢，多少倍他也算不清，便不去算了，“樂器？那麽可以奏樂對嗎？”梧桐木又問了一句。

那散仙點點頭，“不如我給你奏一曲，也算是為了這一場緣分。”他随手拂了拂旁邊的一塊大石頭，側身坐了上去，低頭撫弄琴弦，似是在想到底要奏什麽曲調。半晌自己先笑了出來，“你這塊木頭，可是不懂什麽是情愛，給你奏了，無異于對牛彈琴啊。”自己先搖搖頭嘆息了一聲，“你和他一樣，都不懂，不懂啊。”

梧桐木确實不懂，但是也聽出來這句話沒有說他什麽好話，他也從不生氣，反而覺得這人說的不錯，自己确實是根木頭啊，可是他還是想聽這人奏一曲，生活太過于寂寞和單調，他一直都想着如果自己可以四處周游一下該是多好啊，但是人挪活，樹挪死，離開了生根之地，樹是沒有多久的壽命的，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什麽都不懂，一棵樹怎麽去紅塵千丈中存活？

“我是不懂，”梧桐木鼓起勇氣，像是一個乖孩子想要糖果，但是又帶着怯弱一樣，害怕長輩拒絕自己。

“也好，聊以撫慰平生罷了，一棵梧桐木知道了相思苦，才知道了本性。”

他修長的手指在琴上撥動，琴聲如同天籁，如同流淌的溪水，梧桐木覺得心中有些了然，有些空明，卻又像是明鏡臺一般，什麽都沒有。

那藍衣長袍之人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緒，口中慢慢将詞作吟唱，他先唱的聲音甜蜜的很，後來卻越唱越苦，聲音越來越低：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翺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将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将。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那一刻，梧桐木覺得自己像是有了心，有了真正的靈魂，從前不知道什麽滋味，現在仿佛知道了。

梧是雄樹，桐是雌樹，梧桐同長同老，同生同死，且梧桐枝幹挺拔，根深葉茂。世間有他這一棵一身為梧桐，身是桐，亦是梧，天生不苦，又天生苦。

“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那散仙低聲重複了一遍，“梧桐既知相待老，鴛鴦亦複會雙死。天地都是成雙成對存在，你瞧，你這一棵偏生同存，我這樣的既雌又雄，怪不得被人看作是怪物。”

天邊傳來一聲長鳴，一人一樹俱是一呆，那散仙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原是靈獸神鳳，奇哉怪也。”他掐了一下手指，拍拍梧桐木的樹幹，“原來你不是天生孤苦，得以涅盤有陪伴，也算得上是好事。恭喜你啊，即便前方困難重重，也是有機會的。”

他站起來，将自己的箜篌收好，抱在懷裏，朝着梧桐木鞠了一躬，眼中帶着釋然的笑意，“我走了，你可收好這上天賜給你的禮物。”

梧桐木急忙問了一句：“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

那人的背影遲疑了一下，沒有轉身，“未亡人，沒有名字。”然後走了兩步，直接消失在了虛空之中。

梧桐木呆了呆，小聲嘀咕了一下：“其實我還想讓你給我起一個名字呢。”這個成了梧桐木的遺憾，以至于後來洛洛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峰峰，他還各種嫌棄沒有文化。

那只鳳凰全身是火，展翅五丈長，三丈寬，饒是梧桐木是棵百年大樹，也是一棵沒有見過世面的樹，害怕火是天性。

不過即使是一棵見過世面的樹，想必也是害怕火的，這就是他們的天性。

千裏之內基本沒有其他生物，這只鳳凰就看到了一棵梧桐木，上來就環住人家。

那個時候的峰峰還很溫柔，先是溫柔的說了一聲：“你燙着我了。”

那鳳凰好不容易找到了冷卻物，怎麽可能輕易放開自己的翅膀，“給你取暖，我像不像一個大暖爐？”

……洛洛這話太過于刺耳太過于自戀，輕易的讓梧桐木不知道怎麽招架，彼時梧桐木還是嫩嫩的一棵，結果就被洛洛這只老鳳凰給輕而易舉的染了（燃了），鳳凰看着他，拿羽毛勾了勾樹枝，“诶，你能化成人形不？”

梧桐木擺擺枝條，示意不能，他真的只是一棵樹。

“一棵樹能說話，不是真的成精了，就是快要成精了。我叫洛洛，你呢？”洛洛自顧自的說下去，沒有發現眼前這棵樹其實已經快要窒息了，火克木，梧桐木碰上火鳳凰，簡直是作死啊。

“你下去——下去！”梧桐木聲音裏帶着哭腔，不住的呻|吟，他好不容易吸收的靈氣在這火熱中已經灼燒殆盡，他是要被燒死了嗎？想到就要這樣被燒死了他就心有不甘，他還沒有看過這個世界呢！他還對生有着無限的眷戀呢！怎麽可以這麽快就死？

想到這裏他就充滿了力氣，枝條一揮“啪”的一聲抽向盤在他身上的火鳳凰！

洛洛正舒服呢就被直接抽了下去，摔到了底下的石頭上，他也沒有大叫，只是悶哼了一聲，羽毛被枝條抽離了一根，飄飄悠悠，挂在了梧桐木的身上。

鳳凰口中“噗”的一聲吐了一口血，不偏不倚，吐到了梧桐木的身上。

洛洛雖然語氣中帶着調笑，但其實也沒有做什麽，這是他的第三次涅盤，同時是他的發|情期，他不願意去找那些火凰，所以将自己逼了出來，沒想到身上的火越少越烈，連內部的水靈珠都要融化，鎮不住那股從下|腹竄上來的火苗。整個鳳身都要燒成灰。

這次真的要死了嗎？快要昏過去的洛洛想，他還沒有找自己的另一半呢……

然後就昏過去了。

梧桐木悄悄的伸出了他的手——長長的枝條，探了一下，發現人還有氣，就是渾身發燙，鳳凰的身體慢慢縮小，變成了一個長得很好看的人，頭發濡濕貼在臉頰上，全身還冒着——熱騰騰的水汽。水汽升空沾在梧桐木的葉子上，很快凝結成了水滴，梧桐木看着那個倒下去的原來是鳳凰現在是一個人模樣的“東西”，他的嘴唇幹裂了，像是很幹的樣子，便把枝條挪了挪，放在那個人的唇上，給他滴濕。然後不小心就走出了樹身。

梧桐木：“……！！！”為什麽他忽然可以出來了？

身為一棵樹的覺悟，是紮根在一個地方，然後就永永遠遠的在那個地方生根發芽，在那個地方過完自己的一生，他望了望自己的本體，發現沒有什麽大問題，樹沒有死，除了有些地方被燒焦發黑，有些地方被剛才這只鳳凰吐了血，總體來看還是一棵茂密的，生機勃勃的樹。看着那棵樹，他滿意的笑了。

全身上下一|絲|不|挂，他也沒覺得如何，沒有文明就沒有羞|恥，沒有對比就不會覺得如何，他就這樣光|溜溜的跪坐下來，拍拍眼前這個人，發現他一直在喊着：

“渴……好渴……”

這裏四處都沒有水的，梧桐木可惜的想，只有地下水，可是現在他捧不出來來啊，如果要水的話……

想了半天動用了無數初生腦細胞的梧桐木終于想出了辦法，他朝着自己的本體動動手指，那棵樹的樹枝乖乖的朝他低頭，把樹葉停靠在他白皙的手掌中，梧桐木摘了兩片，嚼了嚼，這是樹上汁|水最多的地方了，如果這些還不行的話，那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天真無邪的梧桐木抱起來鳳凰的頭，嘴對嘴把那些東西喂了過去。

鳳凰意猶未盡的樣子，雖然昏迷，昏迷中還不忘記占便宜，舔了舔梧桐木的口腔。

梧桐木：“……”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各種高大上，結果出來……我還是老老實實當逗逼算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