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畫蛾眉

第46章 花逝

剛剛找到一點線索，藍星就帶來了花寒斷氣的消息，剛睡醒的九九幾乎以為這僅僅是一場夢，但是當衆人聚集在花寒的身邊時，終是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

花寒靜靜地以天為被，躺在屋外的青石床上，雖然停止了呼吸，身上的香氣卻沒有散去。原本已經有些枯敗的草地不知道為什麽重新煥發了生機，變成了妖豔的鮮綠色。百香花開放，竟然引來了些蝴蝶。他蒼白的臉色襯着這鮮紅濃綠，清淡得仿佛一縷随時會消散的輕煙。

九九看着他，卻反而沒有想象中那麽難過了。他的表情看起來那麽安詳，似乎死亡對于他并不是什麽嚴重的事情，而只是去另一個神秘的地方旅行。他不像那些死者一樣猙獰，對世界充滿了留戀，他不是九九害怕的那一類人。

“七師父，您不是號稱有陰陽眼麽？能不能看看主子是否還在此處？”藍星突然請求道。簪七一愣，有些不解，藍星作為四大侍之一，還會相信人死後有靈魂的說法麽？

正當衆人相對無言的時候，周圍突然現出了些異象，那些花草樹木突然瘋長起來，蔓延到了石床的四周，将圍觀的衆人隔到了一邊。花寒露在衣服外面的手和臉漸漸失去了原本人體的色彩，變得透明起來，僅僅幾息時間，只聽得琉璃碎裂的聲音傳來，花寒突然化作虛無的粉末，随風飄向了高空。石床上只留下了幾件衣服，花藤突然合起，将最後一點縫隙也封住了。

綠色的墓穴就這樣安放在小院的後園，衆人放眼看過去，這院子裏原不止這一處拱起。他們看着零星散落在廣闊的後園裏的樹墓，突然強烈地意識到，花家每一代都有一個人是這樣死去的，甚至連屍體都沒有留下。他們的衣物留在綠樹掩映的石床上，卻已經身化億萬，消失在了整個越國的土地上。

《越國啓示錄》封面上因月光顯現的那一串人名突然清晰地出現在了九九的腦中。花家，名單中排在最末，每一代都有一個人得怪疾，死後植草瘋長。排行最前的洛家皇室，每一代聖王身體孱弱，需要由越家的醫師為其定期診治，但始終不得根治。越家神秘的醫園，還有武林世家婁家，道士頻出的荀家，……每一個在名單中的家族似乎都有自己不可或缺的作用，或者說，是他們共同召喚出了所謂的“越神”。

九九擡起頭，看着頭頂的藍色天空，突然想，這越國的天空是不是都與別國不同，還是說，越人所享受的安定，是有人用死亡構建的鏡花水月？她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靠緊師父身邊。

每一個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在心裏留下了一個難解的疑問。花寒就這樣消失了，如同每一代花家犧牲者一樣。

雖然花寒以前說，要藍星在他死後跟着九九，藍星卻一時放不開。她提出三年的自由之期，三年之後，再看衆人的緣分如何。九九只要藍星活得好好的，其他的倒也不在意，便答應了下來。

花寒去了，對他的三哥打擊頗大，花涼也沒有心思和九九搶簪七，也不願回花家去，決定回芙蓉鎮上去，這麽多年，花家為了避免此刻的傷心無奈，将孩子自小打發出去獨立生活，花涼的二十多年都是作為楚涼生活在那個小鎮上，或許只有在那裏，他才能夠重拾自己的生活方式，從喪弟的陰影中走出來。

他們離開聖都，聖都好像一下子就空了好多。

時間一點一點地流逝，看起來和以前一樣，但是花寒一死，命運的轉輪便像缺了一個齒，被迫加快轉動起來。在這個對于九九來說有些寒冷的新年初至之際，王宮中下了一道聖旨，強行要求越家的所有嫡系的年輕子女回到越家。

因為是聖旨，誰也不能夠違背，不管越家幾個兄妹對舊事有多懷恨在心，也不得不從越國各地趕回來。越無妻先行回到家中，見到九九之後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九九看着他進屋，下意識地往他身後看去，卻誰也沒有看見。

“娘現在很愧疚，她說九九一天不開口原諒她，她便一天不出現在九九的面前。”越無妻解釋着。九九對這樣的解釋并不是很關心，在她看來，若是真心覺得自己錯了，想要求得原諒，那就該主動打破僵局，而不是等待着寬恕。娘連見她九九一眼都不肯，又談什麽真心愧疚？

無妻看着九九，再看看她身後裝作若無其事，實則眼神閃躲的簪七，摸不清現在的狀況。簪七到底懷着什麽心思，會不會傷害九九，要不要向九九告知那晚的事情……但是看着九九對簪七的依賴，越無妻還是将到了口邊的話咽回了肚子裏，只模棱兩可地提醒：“九九，你不要盡信身邊的人，有時候太過相信別人，會受傷的。”

九九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這話，簪七卻是心知肚明的，悄悄送了一個白眼給越無妻。

随後回來的是早些年就已經離家的老大越無衣，他對九九的事情有所耳聞，如今見她平安回來了，倒也沒有什麽喜怒。九九對這個大哥的記憶也很淡薄，簡單交談了幾句，才知道他已經成親生子，孩子竟是随大嫂姓林，他在外面開了幾家酒樓，在他所在的城中也算是一方豪富。他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越家的冷淡，卻對自己讨厭越家的理由絕口不提。

五姐已經嫁了人，回來的時候大着肚子，看到九九回了家，喜出望外。越九驚訝地發現，五姐嫁的家族竟然也在名單上，鐘家，善于制作機械機關、奇門遁甲，不禁猜想越家醫園中那個龐大繁複的陣法設置是不是出自鐘家人之手。

三哥四哥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九九因為昨晚幾乎沒有睡上覺，便先回房休息去了。兩兄弟沒有第一時間看見自己的九妹，在栖雁山時也沒有關心家裏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真相的，依舊對越無雙擺着臭臉。但是沒一會兒，越無妻從後院走出來的時候，兩人都以為見了鬼，一下子又變回了當年幼稚沖動的小男孩。

“你還活着？！！”

“三哥四哥，你們回來啦，你們若是再早點回來，小酒還沒有睡下，也罷，明天見也是一樣的。”

“小酒……”兩兄弟對視一眼，“這是怎麽回事？！你們不是……”越無妻只好将發生的事情重新敘說了一遍，他倆下意識地看向越無雙，“這麽說來，你沒有殺小七，也沒有傷害小酒咯。”

越無雙卻搖了搖頭：“我是沒有殺了小七，他也不記得當年的事情，但是我對小酒的傷害，絕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夠彌補的。她目睹了我在她的面前殺人的場景，即使死的不是她真正的親人，但是那時的九九就是那樣認為的，這一幕至今仍然是她的噩夢。”她想起那天在花家的小院裏發生的事情，又是一陣低落。

“我們可以偷偷去看看小酒嗎？”

“她已經睡下了，而且房裏還有七師父在，明天再看吧。”

兩兄弟很不甘心，但是也沒辦法，尤其是聽說九九有起床氣，更不敢範雷池一步了。不過……“聖王陛下為什麽要将咱們家的人召集在一起？爹為什麽還不回來？”

這也是所有越家小輩心中的疑問，九九只是隐約知道這件事和名單有關系，卻不知道其中具體的關聯。不管怎樣，等見過了聖王，一切應該就自會有個分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