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離開
簪七醒來的時候,看見九九正坐在桌邊,面目嚴肅,眼神卻茫然地盯着門口空無一物的一點。楚涼卻是在自己身邊,突然輕舒了一口氣,将三根針輕輕拈出:“九九,你師父醒了。”
“嗯。”九九應答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空無力,簪七有些疑惑,也有些擔心,剛想起身,九九卻跑過來,抱緊了簪七的腰,腦袋緊緊靠在她的肩頭。
楚涼愣了愣,而後知趣地離開了這裏。
簪七試着扭了扭身子,卻動彈不得,只好伸手回攬住九九的脊,有一搭沒一搭順理着她柔長的,未及束起的發絲,清幽的少女氣息悠悠傳入鼻府,簪七一時間迷惑起來,心髒也忘記了跳動。口有點幹……
“師父。”九九輕聲一喊,她便從那種微微刺激,微微容易上瘾的狀态中回來了。隔了一會兒,她才呆呆地應了一聲:“嗯?”
懷中摟着的人突然顫抖起來,開始并不明顯,卻是愈演愈烈,最後如同打着寒戰一般……簪七吓壞了,連忙将九九微微拉離自己,這一拉卻讓九九發白帶淚的小臉無處可藏。
“師父……師父呃……師父……”九九有好多話想講,此刻卻什麽也講不出。
簪七心疼地伸手擦她的臉:“不哭不哭,壞人已經走了,九九好好的,師父也好好的,不哭啊。”觸手可及的是柔滑鮮嫩的粉頰,唇色蒼白,卻格外惹人憐愛,杏眼含淚,睫毛低垂,倒成了嬌柔的睡眸,看着九九抽泣不已,簪七的心有一剎那的迷亂。
待她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時,已經将臉湊到了離九九極近的地方。眼對着眼,鼻尖對鼻尖,距離近得幾乎模糊了視線。
九九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全然忘記了哭泣,所有的思緒都伴随着簪七慢慢靠近的動作而亂碼,心髒也瘋狂地跳躍起來,似要跳出心口。
簪七也差點死機,但是大腦難得運作了一次,抵住九九的額頭,像長輩一樣寵溺地蹭了蹭:“九九乖,不哭了。”
急劇的轉變讓九九再也哭不出來,心跳還未平息,臉上的溫度也還沒完全消下去,悲傷和恐懼卻沒有那麽觸目驚心了。
簪七也被自己吓壞了,剛剛那一瞬間,她是中了什麽邪麽?竟然想“吻”去九九臉上的眼淚……正想着,九九窩回她身邊,将頭重新倚在了她肩上:“師父,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師父你怎麽能這麽幹脆就作出那麽武斷的決定呢?若是真的治不好呢?”
“這不是沒事了嘛,咦?是拿到後悔藥了嗎?”簪七迷糊地問,九九的臉一僵,反問道:“世上哪兒來的後悔藥?是吳……吳三針騙我們呢。”
“那個臭小子,居然敢耍我們?!”簪七一聽就惱了,卻被九九緊緊拉着手。
九九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他根本不是什麽吳三針,他不該慌稱藥在聖都越家,不該使用這麽奇特的藥物讓人診不出異常,不該……我也是糊了心,才會覺得這世上還有第二個人會将三根針用得出神入化,呵呵,這麽久,她就一直僞裝成這樣藏在我的生活中,我卻像傻瓜一樣向她學醫,把她當成朋友……”她低低地笑起來,聲音悶得讓簪七慌亂地将她摟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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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不要想,吳三針就是越無雙什麽的,都不要再去想了。看不出來,咱們還能躲不起麽?我們即刻動身離開這兒,走到她找不到的地方去。”
九九微微仰起頭,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
…………“你們當真要離開麽?”楚涼雖然猜到了這樣的結果,卻有些不甘心,“我……”
簪七在他開口之前拉着他走到一邊,然後端端正正鞠了個躬。
“你這是……”楚涼大驚,簪七卻笑着打斷了他:“楚涼,我知道你的心意,這半個月,我雖然沒有提,卻一直記得。你是個好人,這三年多一直照顧我們師徒,又教九九醫術,咱們也一直不管不顧地賴在這兒。或許這世上也難再找到你這麽好的男子,但我只能拒絕你,因為我的心,并沒有因為你動搖過。”
楚涼動了動唇,卻說不出話來。
簪七的桃花眼中是一道溫柔卻堅不可摧的牆,而在牆裏,楚涼看不見他自己。他苦澀地笑了一聲,微微低下頭:“既然這樣,也沒有辦法了……我還是好好維持自己的形象,耐心地等待,等你什麽時候不再為九九擔憂,可以為自己考慮的時候……再稍微想起我吧。”
楚涼一向溫和如同爽口的荷葉茶的氣質,此刻卻沾染了蕭索,變成了一杯苦茶。
而簪七,只能辜負三年的守候,決然離開。
“師父,先生看起來很難過。”
“別多想了,九九,既然師父答應陪你一起走,就不會在意那麽多。再說……雖然這樣說會傷害楚涼,但是師父對他是真的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簪七小小聲道,九九微怔,在慶幸的同時不禁有些同情起楚涼來。
罷了,楚先生這樣優秀的男子,終究會有一天遇見自己的命定之人的。那就不是自己該擔心的事情了。
倒是越無雙,既然自己和師父都被迷昏了,楚先生又不會反對,她為什麽沒有直接帶了自己離開?或者……直接殺了自己?
這樣的疑惑一直留在九九心裏,直到她倆收拾好了行李盤纏,楚涼才單獨叫她說話。
“我想了想,還是說出來比較好,你想來也猜到了,吳三針就是越無雙。”
“嗯,先生知道多少?”九九眼神一閃。直到現在,她提到越無雙還是會下意識地逃避,不願意重拾記憶裏黑暗的一天。
“她全都告訴我了,你本叫越無酒,是她妹妹的事,還有她殺了你的家人的事。她說,這件事她無可挽回,但并不是出自她的初衷……”楚涼将前因後果都跟九九講了一遍,順便解釋了一下幽人族與白家的恩怨,“越無雙頭發全都白了,正是因為她用盡所有的力量,阻止自己對最重視的你下手的結果。”
“白發……練酒……戀酒麽?她從那個時候就已經來這兒了啊……”九九喃喃道,随即扯了扯嘴角,“這又能改變什麽呢?我該感謝她饒了我一命,感謝她為我白了頭發,然後什麽都忘記,笑着叫她一聲姐姐麽?”
“九九……”
“楚先生,你若是再見到她,請轉告她一聲,如果她不想殺我,就別再來找我了。我會和師父遠遠離開,會安定地生活,只是不會再回聖都,讓她別再白費心思了。”九九硬着心腸,對着楚涼行了一禮,“楚先生,這些年多謝先生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九九該走了。”
簪七背着一個包袱,九九上前拿過她手中的小包袱,兩人便在楚涼的視線中踏出了楚家的大門,消失在拐角。
院子裏驟然空下來,秋天的涼意讓楚涼微微發冷,狠下心腸,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