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厘米雙子座

第9章 chapter.9

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窗，肆意地鋪撒在這個房間中，床上的黑發女孩擁被而眠，淩亂的青絲散了一枕頭，隐約可以看到有一個金黃色的物什隐藏其中。

“嗯——”姜未在半夢半醒之間發出一聲嘤咛，然後擡手揉了揉眼睛，眼皮睜開，露出了一雙鴿子灰的眼睛。

“早上好。”輕柔的少年音在耳邊響起，姜未轉頭，迷茫的視線裏映入一團小小的，柔和的金色光芒。

“早上好，kise kun~”打了個哈欠，從床上翻身坐起來，發現昨天自己沒脫衣服就睡了，導致現在身上的衣服都呈現一種皺巴巴的，曬幹了的黴幹菜的模樣。

“已經快九點了，姜未快去吃早飯吧，不然對胃不好哦~”細細軟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讓姜未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後驚訝萬分地轉頭，死死瞪着伸着兩只小腳丫的十厘米。

“kise kun？”快步走回床邊，将十厘米二黃提起來湊近自己的眼睛，順帶用另一支空着的手扯了扯他的面皮。

“喂姜末你幹什麽！”感覺到臉頰上的疼痛的黃濑涼太笑容一收，黑下臉色尖聲道，“還有你快去洗臉啊你的眼屎都被清楚地看到了啊笨蛋！”

“啊——正常了……”毫不在意自己的醜态被揭發出來，姜未面無表情地将手上的十厘米重新放在床上，然後轉身，淡定地走向洗浴間，打算去梳洗一下。

“姜末是大笨蛋啊大笨蛋！！！！”黃濑涼太漲紅了臉，小小的肉肉的雙手揪住了身邊軟軟的棉絮，“不就是和自家媽媽不和嘛，不就是媽媽忙于工作沒空來看你嘛！我還好心關心你一下沒想到卻……”

“閉嘴你知道什麽啊！！！”尖銳的女高音響徹了這個不大的空間，姜未的身影停滞在洗浴間門口，但并未轉身，“你什麽都不知道憑什麽妄加評論？！”

“我妄加評論？！難道不是這樣麽？！”嗤笑一聲，原本圓圓的Q版黃濑涼太可愛精致的臉上被大片陰翳所遮蓋，“我認識的那個姜未可不是會在自己想要說些什麽的話的時候吞吞吐吐的膽小鬼啊！”

“根本完全不對！”姜未的聲音尖銳的如同一把刀子，“母親還能夠來看我我這種人就應該知足了啊！應該……知足了啊……”話語到了最後，加上了幾分哽咽。

原本想好了更多打擊人的話的黃濑涼太一僵，那些泛着黑色光芒的言語都被扼住在咽喉無法吐出來：“什麽……叫【我這種人？】”

“哼……”冷哼一聲，姜未終于轉過身，黃濑涼太看到她的臉上不是一貫懶洋洋的，或者是帶着些許小壞的表情，而是如同打上了石膏，死寂沒有絲毫波動的五官，那雙鴿子灰的眼睛雖然是冷色調，但是平時總能讓人感覺到一股子溫和與親切，但此刻卻閃爍着冰冷無機質的光芒，“黃濑涼太，你以為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好人麽？”

除去初次見面的時候，這是姜未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讓人無端端地從內心伸出延伸出一股子不安彷徨。

“當然！”可以忽略了自己心中的異樣情緒，和不斷叫嚣着的第六感，黃濑涼太狠狠點頭，“否則你又怎麽會收留我？如果我被人發現，會給你帶來很大的麻煩的吧……”

“人類都是膚淺的動物不是麽？他們只會根據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事實’來下定論，就如同你，只是因為我偶爾的施舍，就判定我是個好人，或許你沒想過，我只是一時興起，想要養個寵物玩玩？”

“姜未才不是這種人！”斷然否定了少女的話，黃濑涼太金色的眸子裏透出滿滿的堅決，“我認識的姜末是善良的女孩！她的眼裏閃爍的光芒，我不會看錯！”

“你看錯了！”斷然回絕，姜未的臉上流露出一股與年齡不符的冷然嘲諷，“或者說……你認為一個能夠将自己的親生弟弟狠心推下樓梯的人，也能夠夠得上你心目中的那個好人的标準？”

原本就白皙的臉一下子完全褪盡了血色，震驚之色滿滿的盛在了那雙剛剛還流光溢彩的金色瞳仁。

“……又或者說……”似乎是意猶未盡，姜未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角，臉上嘲諷的神色越來越濃，她繼續說道，“你認為每一個月換一次男朋友的女孩，是個好女孩？”

低垂了頭，任由額前金色的細碎劉海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龐，黃濑涼太放在身側的手越收越緊，手背上隐隐有青筋凸起。

“吶……黃濑君，你把這些都看的太單純了啊……”輕笑兩聲，姜未重新轉過身，推開洗浴室的門，不再打算理會後面那個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無法接受的事情而嚴重受打擊的十厘米。

“——姜未，是個好孩子！”十厘米細細軟軟的音色相當的具有特點，所以讓姜未在這個時候想要欺騙自己是她聽錯了都辦不到。

“你說什麽呢……”略顯煩躁地重新轉過頭，姜未道，“你沒聽到我說的話麽？我說……”

“我不管你說了什麽，反正在我眼裏，姜未就是個好人！她會在我流離的時候對我伸出援手，給我一個可以栖身的地方；她會在我生病的時候給我專門去研磨藥粉，讓我能夠盡快好起來；她會專門為我跑到娃娃店裏去買衣服，哪怕她這個月的生活費所剩無幾；她還會在我把家裏搞的一團糟的時候安慰我，把錯誤都歸咎在自己頭上！我認識的，是那個眼裏眉梢間都是溫柔，雖然有時候說出來的話會很毒舌但是心裏卻比任何人都善良的人！”

嘲諷的表情在那人的一字一頓的發言間支離破碎，風化成了塵埃消失不見，只有眼中隐隐浮動的霧氣。

“……姜未很倔強，別扭到明明很想要母親留下來卻還是把話悄悄咽回肚子裏，姜未她，不過是一個善良又愛逞強的膽小鬼罷了！”說了大段的話，讓黃濑涼太的大腦因為短暫性的缺氧而微微暈眩，晃了晃頭，讓自己清醒，他擡頭看那個怔怔望着他，一身淩亂衣着，蓬亂着頭發的，呆呆流淚的少女。

——他不想惹她哭，沒有原因，但他更不想她一個人活在自己建築的世界，與世隔絕，任由自卑和自責的潮水将自己吞沒，這個……同樣沒有原因。

就那樣，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對方兩三分鐘，終于是姜未率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嘛~總覺得，剛剛說出那些話的黃濑很帥氣呢~讓我不自覺地都快愛上你了啊……”擡起一根手指，搔了搔臉頰，姜未挂着淚珠笑的燦爛，微微勾起嘴角的弧度，猶如雨過天晴時的彩虹，絢麗奪目，讓黃濑涼太也不覺間失神。

“咳咳……”輕咳兩聲，黃濑涼太好不容易抓回被那個笑容勾走的思緒，強自鎮定下來，“那麽，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剛才你說的那些事情麽？”

姜未嘴角的笑容一僵，然後收斂，消失，在半分鐘的沉默之後，她點了點頭，重新走到了床邊坐下來。

“我的爸爸媽媽有兩個孩子，一個是我，一個是我弟弟——姜江……”姜未的聲音很輕柔，帶着追逐流年時的黑白色調。

“話說你爸媽取名字真有意思……我本來以為你的名字就夠奇葩的了……”二黃一個沒忍住，不小心就吐槽了，但在接收到姜未少女的【必殺死】目光之後悻悻收聲。

滿意地看到二黃閉緊了嘴巴，姜未重新開口：“在弟弟還沒有出生的時候，爸爸媽媽就很忙，所以家裏通常只有保姆在照顧我，保姆告訴我他們在努力地賺錢，為了這個家庭，所以即使我很想讓他們在我生日的時候抽出時間來陪陪我，但都作罷了，我不想妨礙到他們，那個時候的我以為，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是這樣的，并不是他們不愛我，而是因為他們實在太忙，所以沒空來陪我，他們是愛我的……”

“……但是這個認知在我五歲的時候被毫不留情地推翻，因為我弟弟姜江出生了，弟弟出生之後，他們留在家裏的時間越來越多，大多花在逗弄還是個小嬰兒的弟弟身上，所以年幼的我依舊需要保姆的照顧，我有些委屈地問保姆，然後她告訴我，因為公司走上軌道了，所以他們的時間開始多了起來，而弟弟還小，比我更需要父母的親近，爸爸媽媽不是不愛我，而是沒有更多的精力來顧及到我。我是姐姐，理所當然地要讓着弟弟……”

“……但是等我越長越大之後，當我學會了觀察人的表情的時候，我就知道了，年幼的我錯了，而且錯的離譜，我的那對父母，從頭到尾在意的都不過是只有弟弟一人罷了，生下我只是因為之前的工作太過繁重，進行了太多次的堕胎，從而在懷上我的時候，醫生告訴父母，如果再堕胎，可能會導致終生不孕，所以啊……為了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一線生機，他們即便知道這個是女孩，也依舊生了下來……”

姜未的聲音低啞的過分，原本已經止住的淚水有再一次滴落的趨勢。

“弟弟很可愛，可愛到幾乎讓所有人都喜歡他，不論是那圓圓的臉蛋，還是天生聰穎的腦袋，都讓人喜歡。”

“他會拿着幼兒園的獎狀給爸爸看，然後爸爸就會彎下腰，摸摸他的頭以示鼓勵，不論手頭上的文件是多麽緊急，都會先空出時間來，和媽媽約個時間說好要去公園裏，一家三口慶祝慶祝……可是當我考上重點大學的時候，那個在兒子面前顯得溫和的嚴肅男人也不過淡淡點了點頭，說了聲雲淡風輕的【哦】罷了……”

“他們的世界裏，沒有【女兒】，只有【兒子】，外界的認知也都是，姜家有個兒子，是一家三口，而非姜家有一子一女，是一家四口……”

“所以啊……嫉妒在心中瘋長的我，在看到那個叫着【姐姐】然後朝我黏上來的男孩的時候，沒有控制好自己手上的力道，将他推下了樓梯，導致輕微腦震蕩。在醫院住院了三個月之後，健健康康地出來，而我這個【罪人】得到的，不過是從姜家族譜上除名，趕出家族罷了。”

黃濑涼太靠的近了，能夠感受到女孩微微顫抖着的身軀，他猶豫了一下，然後伸出雙臂，抱住了姜未垂在身側的手。

姜未被抱住的手指一僵，然後她的眼睛掃視過來，鴿子灰的瞳仁暗淡無光，如同渺遠的死海一般讓人沒由來的心慌。

“吶……黃濑，我是不是該知足？我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我的父母依舊會供給我每個月的生活費，而且偶爾想起我的時候，還能來看望我一下？”迷茫空洞的眼神，讓黃濑涼太覺得不論他回答是或者不是，都不合适。

“姜未……”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的十厘米只能夠嘆息着念着她的名字，盡力擁緊了懷抱，盡力将自己的溫暖通過那冰冷的手傳遞過去，直至她的心房。

——誰都沒有錯！不，其實我想說的是，姜未，你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