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盛風看向遠去的那輛出租車,分神間，今昭已經到他跟前，他收斂起思緒,面色嚴肅。
“沒有遇到什麽別的事吧？”他望向她詢問。今昭眼神稍頓,搖搖頭回答，“沒有。”
“先進去。”盛風草木皆兵般，打量她身後一圈，偏頭示意。
兩人進家門，第一件事，盛風仔細檢查了她的窗戶門鎖,這邊的業主每戶家中都裝了報警器，只要一按響,保安便會立刻進來。
确認好之後,盛風渾身緊繃感稍緩,在她面前坐下，客廳一時安靜，氣氛微微凝重。
“不用太緊張。”今昭話語停了下，故意放緩口吻,“我不是以前那個我,這麽多年過去,那個小女孩早已經長大了。”
“我知道...”盛風坐在那,痛苦抓了把頭發,深深垂下腦袋。
弓起身子的少年如同困獸,被密封在難以喘氣的灰色罩子裏,無法呼吸。
許久,他擡起頭,眼底發紅。
“這件事要不要告訴他們。”他艱難商量的語氣,“或者，會有解決辦法。”
“多一分安全。”
今昭聞言嘲諷一笑，嘴角上揚，眼底漠然，“你忘了嗎？當初的解決方法，就是給我換了一棟房子，從巷子搬到了這裏。”
“這就是他們的安全。”
盛風無聲握緊拳頭，用力閉眼又睜開間，下定決心。
“我去給你多準備一些防身物品，萬一...無論如何，要保護好自己。”
“不用了。”今昭朝他笑，語句輕緩平和，“盛風，別擔心我，我可以。”
兩人後來還聊了很多，今昭作為當事人，反而比他情緒穩定，一問一答間，他也慢慢冷靜下來。
“阿姨還好嗎？”
“不太好，今天聽到消息之後又發病了。”
“她還沒去療養院？”
“嗯，剛過完年，還在家。”
“我會想辦法盡快找到他的，哪怕把整個市翻過來，他剛出來以前朋友就那幾個，躲不了多久。”
“好。”
“這幾天，需不需要我在這邊...陪你？”
最後離開前，盛風問，今昭搖了搖頭，她站在客廳，準備要送他出去。
“不用了，我習慣了，在這裏很安全。”她望向周圍打趣，對他說。
“你快回去吧，阿姨還需要你照顧。”
......
門打開，輕輕一聲閉合，整棟房子恢複寂靜。
從窗外望去，盛風背影徹底消失視線。
家裏唯一的第二個人的氣息消失了，今昭臉上笑意消失，神經質地再檢查了一遍門鎖窗戶，先前盛風在時，已經把家裏徹底排查了一遍，确保沒有任何隐患。
今昭稍稍安下心，回到卧室，把門關緊，重重打上反鎖。
她早上起得很早，玩了一天，又馬上被盛風叫回來，此時緊繃的精神一松懈，便無盡疲憊。
像是從內心深處泛上來的一樣，掏空了她的身體。
今昭拉起一旁被子，外套沒脫，把自己整個人裹進去，像是蟬蛹般一圈圈包住裹緊。
房間悄然，只有她的呼吸聲，不知不覺，今昭慢慢睡去。
天徹底黑下來。
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睜開眼的瞬間，一片漆黑，窗外暗了下來，黑夜完全籠罩，房間也只有幽幽的光映亮天花板，是旁邊的手機發出來的。
今昭太陽穴沉沉鈍痛，眼皮沉重，閉眼摸索到一旁手機劃開接通，放到耳邊。
“喂...”有氣無力的一聲，那邊頓了頓，才出聲。
“在睡覺？”
熟悉冷清聲線喚醒了今昭神智，她腦中渾噩逐漸散開，一點點放松。
“嗯...”她在被子翻了個身，發現自己被纏得太緊，手腳都束縛住。
“怎麽突然給我打電話了。”
今昭睜開眼，在黑暗中靜靜聽他的聲音，格外清晰。
“你答應我，到家給我打電話。”
她反應了兩秒，想起臨分別前周北嶼和她說的話，回來各種事情占據思緒，早已把這個順口的承諾忘記了。
今昭出神似的發呆，同他道歉，“不好意思，我忘記和你說了。”
“我到家了，剛剛才睡醒。”
那頭又陷入了沉默，似乎過了一會，聽到周北嶼說。
“你一個人在家嗎？”
她緩緩困惑眨眼，片刻應，“是啊。”
“我家裏只有我一個人。”
他又安靜了會，才問她，“還不起床嗎？”
房間很黑，她打不起精神去開燈，今昭一動不動躺在那裏，睜着眼，徒勞盯着牆壁上，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光。
她任憑自己被黑暗吞噬包裹着，感受着時間無聲流逝，沒有發出一絲掙紮。
“我有點害怕。”今昭突然對他說。
“太黑了，整個屋子裏只有我，沒有人給我開燈，周圍靜悄悄的，好像這個世界就剩我一個人。”
......
客廳燈火通明。
今昭在廚房，面前鍋裏煮着面，熱氣騰騰，她手忙腳亂往裏面放青菜，對着電話裏說。
“青菜放下去了，面的顏色有點透了。”
“可以放調料了。”手機擱在臺面上，周北嶼聲音從裏頭傳來，今昭按照他的步驟指示，一步步放入其他配料，然後艱難地盛出一碗面條。
幾分鐘後，她坐到了餐桌前，面前是剛煮好的那碗面，裏面放着青菜和雞蛋，手機依然在通話中。
“...我要開始吃了。”她對周北嶼說，那邊靜了兩秒，嗓音冷靜。
“吃吧。”
今昭鼓起勇氣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放到嘴裏，面色頓了頓。
“什麽味道？”
“...竟然，還可以。”
不鹹不淡，有青菜和雞蛋香氣，在深夜裏，很大程度熨帖了空蕩的胃。
今昭低頭拿着筷子繼續夾了兩口，話語含糊，“周北嶼同學，你很有教人的天賦。”
做飯是，學習是，其他方面也是。
時間回到先前，她說完那段話過後，周北嶼沉默了許久，然後對她說。
“先吃點東西。”
今昭才發現自己胃中空虛。
周北嶼聲音在耳邊不輕不重響起，如常問，“家裏有吃的嗎？”
她被迫思考，打起點精神，掀開被子從床上爬起來，手指摸到旁邊開關。
一室頓時亮堂，黑暗被驅散。
“應該有。”
今昭踩上拖鞋，揉着額頭往外走。
“冰箱裏還有點面條。”她一邊和他打電話，一邊翻着冰箱，從裏頭角落找出了之前沒吃完的挂面。
“看看還有沒有其他配菜，我教你煮。”
今昭就在他的指揮下，自己慢慢煮出了一碗面條，然後現在坐在桌前，一口口緩緩吃完。
熱的食物下肚，人的抑郁情緒很容易便被驅散，其實從她爬起來開燈那一刻，周身籠罩的陰雲已經無聲散去許多，在煮面過程，早已恢複如常。
“現在去洗個澡。”
把碗洗完休息過後，周北嶼同她說，今昭坐在椅子上，緩慢眨了下眼。
“那你要挂電話了嗎？”
那頭頓了片刻，周北嶼才出聲。
“我不挂，等你忙完。”
今昭把手機放在外面，自己拿了睡衣進去，她洗的時候沒有刻意加快速度，只是感覺有點奇怪，就好像...有人在外面等着她一樣。
她一直到刷完牙擦完臉，才穿着睡衣上床，重新拿起放在櫃上的手機，試探對對面“喂”了聲。
“我在。”周北嶼聲音傳出來。
今昭眉眼間一下蕩起笑。
“周北嶼，你還不睡覺嗎？”
這通電話，一整晚都沒有挂斷。
其實白天睡了這麽久，今昭夜裏并沒有一點睡意，她全身縮在被子裏，只露出一個腦袋，沒有關燈，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對面說着話。
周北嶼似乎在學習，偶爾安靜下來時，聽能到那邊傳來的細微沙沙聲，好像筆尖摩擦着紙張，讓人本能安心。
“你這麽晚還在學習嗎？”今昭手拉着被子，側躺着，小聲問他。
“簡單做一下題。”
“我會不會吵到你？”
“不會。”
突然安靜，今昭沒說話了，過了會，周北嶼平靜出聲，“怎麽不說話了。”
“我在醞釀睡意。”她說，那頭似乎傳來很輕一聲笑，緊接着，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我準備上床睡覺了。”
“嗯？”她睜開眼，反應過來，“你要和我一起睡嗎？”
話中有輕微的歧義，她說完剛有點不自在，又聽到對面坦蕩應，“嗯。”
他開口：“我和你一起醞釀。”
今昭不記得自己後來說了多少，到後面慢慢糊塗，睡意逐漸湧上來，想到什麽說什麽。
有關天上的月亮，夜晚的星星，以及地上那些可愛花草...
她和他說起了外婆家的小院子，說起了曾經看過的流星，說其實現在已經一點也不害怕。
記得最後的最後，耳邊是若有似無，輕淺溫柔的兩個字。
晚安。
今昭意識徹底消失，手機從手中滑落，陷入黑暗。
晨光從窗簾刺入，照進房間的第一縷陽光喚醒她，渾渾噩噩間，今昭逐漸蘇醒，記憶複蘇般一點點湧入。
睡前、聊天、周北嶼。
電話——
她反應過來，立刻坐起，伸手在床上翻找着手機，很快在枕頭底下摸到了堅硬外殼。
今昭點開屏幕，上面竟然還顯示着正在通話，機身微微發燙，熨着她的手心肌膚。
末尾的通話數字還在跳動，一時間，今昭不自覺屏住呼吸，許久，才小心翼翼湊過去，朝那邊輕輕“喂”了一聲。
“睡醒了？”周北嶼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一如既往溫靜，今昭大腦空白幾秒，才呆呆回。
“你怎麽還在？”
“方便的話，開下門。”那頭的話語仿佛隔着時空傳來，在耳邊又在身前，今昭睜大眼，一瞬間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
直到，她掀開被子，光腳下床，一路小跑沖到了門口，停下後輕輕整理了幾秒呼吸，伸手小心翼翼拉開門。
晨光争先恐後沖了進來，撲向她的臉，今昭伸手微微擋住眼睛，看到了出現在自己身前的人。
周北嶼握着手機站在那，正靜靜看着她，面容陷在身後的光裏，眉眼間像是鍍了層朦胧金色，隐隐約約只分辨出了嘴角的一點笑意。
少年裹着晨霧，幹淨筆挺，溫柔涼意萦繞周身。
今昭聽到他的聲音同時從手機裏和身前傳來。
“怎麽不穿鞋？”
她愣愣的，低頭看了眼腳，又仰起臉看他，無意識回，“太着急忘記了。”
“你怎麽這麽早過來了？”她出聲問他，然後下一秒，看到周北嶼提起手中早餐，神情如常對她說。
“怕你沒東西吃。”
這一刻，今昭在心裏默念了無數遍“清者自清”，然而不過徒勞，她早已泥潭深陷，從此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他們只是朋友。
作者有話說：
多了五百也是多吧orz
我感覺蠻甜的TvT
本來打算校園篇還有幾萬字結束然而好像越寫越寫不完TT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