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今昭下車時堪稱落荒而逃,懷裏抱着自己的書包，跑得飛快，一頭紮進了自己九班的陣營。
趙明冉正在點名,見狀把她揪出來單獨批評。
“今昭,你跑哪去了！無組織無紀律到處亂跑，現在才回來？！”
“我上錯車了老師。”今昭舉起手，乖乖認錯。趙明冉又訓了她幾句，才放過這件事。
好幾個班級，一群人齊齊進入福利院。房子有些舊，但刷着舒适的天藍色油漆,教室裏，小孩子們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他們到來。
老師先把帶來的禮物放在講臺,由學生們一一分發,這裏的小孩和別處的有點不同，大多偏瘦，臉頰小小的，睜着大眼睛看人,瞳眸裏有畏怯和渴望。
今昭把手中準備好的文具發給面前的一個小女孩,她伸手接過時,細聲道謝,今昭看到她伸出來的手,黑黃且瘦。
“喜歡嗎？”她蹲下身,擡頭注視着她的眼睛問,小女孩怯怯點了點頭,說喜歡。
學校準備的都是一些常用文具,鉛筆、橡皮擦、直尺、還有筆記本...之類,今昭在箱子裏翻了翻，找出了一個玩具小熊。
“這個也送給你。”
這幾個毛絨小玩偶可能是買玩具的時候順便送的，夾帶在裏面，今昭特意挑出來送給她，女孩接過，眼睛都亮了。
“謝謝姐姐。”她把小熊珍愛地抱在胸前，很開心。
禮物一圈發下來，小孩子們戒備心沒有先前那麽重，對他們打開一點心扉，老師組織他們接下來做游戲，獲勝的還有獎品。
先前略顯安靜沉重的氣氛逐漸被歡聲笑語取代，院子裏有嬉笑聲傳來。今昭他們轉頭，看到一班學生帶着小孩在外面玩老鷹捉小雞，周北嶼充當那只母雞，身後跟了一長串的小孩，緊緊抓住他衣服，隊伍最末尾的，是那個叫方靖的女同學。
兩人一起和孩子們玩耍，畫面歡快而融洽。
一個上午，在上課、談心、玩游戲中飛快度過，今昭他們在這裏，和這些小孩子共同度過了半個周末時光。
中午用餐是自行解決，福利院老師極力挽留了他們一起，學校出于不想給他們增添負擔的想法，于是在附近組織了午餐。
電話訂的快餐盒，在福利院旁邊找了個公園吃飯，老師名曰讓他們順便享受春游野餐時光，學生們哄笑，卻沒人去拆穿。
今昭的便當盒，早在中午快吃飯時，就送給了那個小女孩。是她自己親手做的紫菜包飯，雖然第一次，但賣相和味道還不錯。她打開蓋子那一瞬間，睜圓的眼睛裏驚喜藏不住。
裏面每個紫菜包飯，中間的火腿腸都被切成了愛心形狀，一眼望去，就像是每個飯團裏藏着一顆小愛心。
也是今昭昨晚睡不着，閑得無聊精心準備的驚喜，可惜了。
她只好拍了一張照片，悄悄發給周北嶼。
【愛心便當送給真正的小可愛啦】
她的便當照後面，還加了另一張照片，紮着兩個辮子的小女孩，手裏捧着便當盒，對着鏡頭歪着頭燦爛地笑。
就像她身上的花裙子一樣好看。
今昭拿着學校發的快餐盒，到處找位子坐時，手機震動，收到了周北嶼的回複。
【你在哪裏？】
......
按照周北嶼上面提供的位置，今昭找到公園中心草坪，繞過一塊大石頭，在樹下看到他時，周北嶼并不是一個人。
一班好幾個學生，圍着中間石桌坐在一塊，周北嶼獨自在角落，便當盒拿在手上，身旁的是方靖。
風景清新，人也養眼，遠遠看去，真的像在野餐。
今昭拿着手中餐盒，猶豫了幾秒，正在遲疑之際，周北嶼不經意間擡頭，看到了她。
她只好走過去。
大概是周北嶼提前說過，面前幾人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神情，只是好奇打量着她。
“哈喽。”有眼熟的男生同她打招呼，好像是好幾次在周北嶼身邊見過。
他熱情招呼着：“這邊還有位子，一起坐吧。”
空了一張椅子，就在周北嶼旁邊，今昭正準備坐過去時，他往旁邊挪了一個。
原本屬于他的那個座位空了出來，她坐下後，身旁的人便換成了方靖，和他。
仿佛突然變得奇怪的氣氛中，今昭慢吞吞打開了自己快餐盒，拆開一次性筷子。
學校定的午餐還算豐盛，兩葷一素，她餐盒裏的是紅燒茄子肉沫、土豆牛腩，加一個青菜。
她忍不住擡眼看了下旁邊，周北嶼面前的和她的不一樣，有煎排骨。
大概是她目光停留太久，周北嶼發覺，眼角微揚朝她望來，頓了幾秒後。
“想吃？”他指了指自己餐盒裏的排骨，口型微張，無聲問。
今昭連忙搖頭，“不想。”
兩人之間的暗自交流仿佛無人發現，沒一會，不知道是誰起的頭，他們聊起了題目來，今昭完全聽不懂，也插不上話，只聽着旁邊方靖隔着她，同周北嶼他們讨論溝通着。
她專一吃着飯，速度就不免比他們更快，飯盒快見底時，差不多也飽了。
今昭從包裏拿出紙巾和保溫杯，她喝完水後，剛準備重新收起蓋上蓋子時，餘光不小心看到一旁的方靖。
她此時目光正停留在她手上，準确來說，是她手裏保溫杯上，緊緊盯住，一動不動。
今昭愣了愣，反應過來什麽，順着她視線低頭，果然，在杯子的角落，看到了刻着的周北嶼三個字。
她再度擡起眼，剛好對上方靖投過來的目光，她眼神算不上善良，帶着淺淺的敵意，以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
這頓飯今昭吃得很安靜，大家各自拿着飯盒去丢時，周北嶼走了過來，同她一起忘垃圾桶方向走。
“我和你發消息的時候，他們還沒有過來。”
“哦。”
他聲音停頓幾秒：“抱歉。”
“啊，為什麽要特意說對不起。”今昭有些驚訝擡頭，困惑看着他，“只是一個巧合。”
“你好像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周北嶼解釋。
“是有一點，但沒有這麽嚴重。”今昭從包裏拿出最後一個保鮮盒，遞給他。
“昨天晚上切的水果，只剩這個了，給你。”
今昭走之前，和他說，“我已經好很多了。”
“尤其是和你待在一塊。”
仿佛是無邊的黑夜裏有了一絲支柱，在漫長的惶惶不安中，找到了那個能夠依靠的點。
陌生人群也沒有那麽可怕。
剛邁入十二月，聖誕節還未來臨前，商場已經在鋪天蓋地做廣告。
外面随處可見挂着的白胡子老人、鈴铛、聖誕樹...
天氣預報說今年可能有降雪。
今昭早早地約了周北嶼，和他一起過聖誕節。
那天剛好周五，下了課直接去商場，校服外套上了厚重羽絨服，肩頭還有書包，兩人走在商場內，學生氣十足。
今昭在逛精品店，同周北嶼說着話。
“聽說晚上會有煙花秀。”
“你想看嗎？”他站在她旁邊，随手拿起了一個陶瓷杯看。
今昭順着他動作望過去，那是個小兔子可愛瓷杯，厚實漂亮，臉蛋塗着薄薄腮紅。
她一喜，從周北嶼手上接過去，“這個好看呀。”
“買？”他試探問。
“這個就當成我送給你的聖誕禮物吧。”今昭拿着杯子，鄭重其事說。周北嶼表情默然，數秒後，他不得不發表意見。
“會不會太可愛了一點？”
今昭捧着杯子大笑，眸中狡黠，“騙你的啦。”
“我買給自己，當做禮物。”
“好吧。”周北嶼無奈說。
兩人往外走，一起去結賬，今昭最後還是給他挑了一個卡通杯，只是是小黃人的。
同個系列，并排擺放，一眼看去很像是情侶杯。
店裏有禮品包裝服務，今昭讓店員給兩個杯子都包了起來，走出去後，把其中一個袋子遞給了周北嶼。
“聖誕快樂。”
“你也是。”周北嶼接過袋子，像是随手在衣服口袋一掏，手裏拿出了個包裝好的小禮品盒，遞給她。
“聖誕節快樂。”
“咦。”今昭驚異，她買這個杯子完全是臨時起意，根本沒想到他會特意給自己買了禮物。
她從他手心接過盒子，按捺着心情打開，裏面是個很好看鑰匙扣，挂着月亮少女和星星，上面鑲着水鑽，閃閃發光。
今昭掩不住驚喜，開心把鑰匙扣合在手裏，“我很喜歡，謝謝你。”
“小周，你對我越來越好啦。”她黏在周北嶼身旁，臉在他肩膀前隔着一定距離，假裝蹭了蹭，感動依戀的模樣。
周北嶼忍不住偏過臉笑，眼睫垂下，望着她挨在身旁毛茸茸的頭頂，心底像是深陷一團草莓味冰淇淋。
“要去看煙花嗎？”
“要晚上八點。”今昭看了眼手表，看向商場樓上，“我們先去吃飯吧。”
節日當天，各家餐廳都預約爆滿，兩人找了一圈，終于在角落看到了一家俄羅斯餐廳。
這家店開在人流量最大的商場，這個點卻仍然有座位。
兩人點了烤肉、海鮮、紅菜湯，還有俄式餃子。
冬天吃餃子，似乎還蠻應景。
飯後甜點是布拉格蛋糕。
整體食物的味道中規中矩，分量卻過于大，今昭走出來，忍不住揉了揉自己撐住的胃。
“難怪這時候店裏還有座位...”她擡頭看向周北嶼，幽幽說。兩人視線相交的那刻，不約而同笑出來。
“下次我們提前做好攻略，去吃好吃的餐廳。”他輕咳一聲，自然地定下了約定。
夜幕深深，玻璃落地窗外，城市燈火通明的盛景。
夜晚的燈光煙火秀即将開始，各大商戶在抓緊機會搞活動，随處可見戴着卡通發卡、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員，在路上發放傳單，邀請體驗。
從商場出去一路，人流都在往外湧，冬日衣服厚重，就算有磨蹭，也是隔着厚厚棉服。
即便如此，今昭還是本能往周北嶼那邊靠，她身高不低，站在他身旁，也只是勉強夠到他肩膀。
男生高而挺拔，無聲中給她帶來被包裹的安全感。
大約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周北嶼細微地擋在她身前，替她隔開那些擁擠來的人流。
男生黑色的羽絨服時不時蹭到她的臉頰和鼻子，帶着熟悉的洗衣液清香，柔軟得仿佛能讓她整張臉陷入進去。
今昭克制地、保持着固定的距離，躲在他身後，如同在遍布危險的海域，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那座島嶼。
商場前的空地，聚滿了人，噴泉在遠處随着音樂噴發出五顏六色的水花，巨大LED屏滾動播放着廣告，數米高的聖誕樹立在一旁，底下堆滿禮物盒。
寒冷的冬夜，溫暖而熱烈。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先叫了一聲。
“下雪了！”
今昭仰起臉，伸出的掌心中，掉落了一片微涼的雪花，很快融化。
“真的下雪了。”她望向周北嶼，眼睛亮亮的，如同映稱着晶瑩的雪。
“聽說一起看過初雪的人，就會永遠不分開。”今昭板起臉，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周北嶼明知如此，還是認真看着她。
“嗯。”他低聲道。
“那我們一起看過初雪了。”
煙花在一瞬間迸放，火花綻放在他們身邊，點亮黑夜，四周燈光亮如繁星，火樹銀花不夜天的盛景。
人群沸騰歡呼，氣氛達到頂點，空前熱烈。
在全場最熱鬧這一刻，不知是哪裏突然傳來的騷動，由一個點如病毒般朝四周擴散。
有人在尖叫着，“別踩我——”
人流像海浪推來，四面八方的力度擠壓，擁堵不堪，場面陷入不知名的驚慌，失去秩序，混亂得一團糟。
今昭腦中像有小鼓在擊，咚、咚、咚，一下兩下...震得她整個人開始心慌發顫，掌心冒汗，熟悉的恐慌襲擊而來，仿佛回到了前一次在泳池的情景。
她雙眼茫然，本能縮起肩膀，努力躲避着沖撞而來的陌生人群。
意識逐漸游離的那一秒，面前撲來一件外套，熟悉的氣息湧來。周北嶼用自己羽絨服裹住她，與此同時，衣服底下，緊拉住她的手。
“走——”
兩人像是孤注一擲的逃亡，準備要沖破阻礙，朝黑夜天際逐漸綻放的那縷光芒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