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太後
入夜的宮宴,寇辛先回府換了身瞧着熱鬧點的宮裝,好讓老太後瞧着歡喜,他親自捧着那食盒,乘車辇陪長公主入了宮,驸馬也跟着來了,只不過入不了後宮。
長公主先行去了仁壽宮,讓寇辛自行去前朝宮殿的宴上候着,等待吉時到來。
宮娥早将月供擺好,八仙供桌上擺滿了應時瓜果及應時花叢,時鮮團團簇擁着一個足有十幾斤重的大月團,上邊刻着精致的嫦娥玉兔還有話本中的月上仙宮,一旁還擺放着三兩小盤的月團及美酒好茶。
寇辛随驸馬走至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殿內除去皇親貴胄還有文武大臣所在,中秋祭月是一國大事,除去家宴要辦,國宴更是要辦。
寇辛很是安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着小菜,這道是宮廷禦菜,一年難得吃上幾回,螃蟹用蒲包蒸熟,用酒醋澆之,伴着鹹香的蘇葉湯飲下,秋日寒涼一并被驅之,暖進了五髒六腑。
等寇辛用完後,吉時也快到了。
皇帝卻遲遲未叫衆人起身,不比其餘人不敢直視龍顏,寇辛直直看向高臺之上,環繞一圈後,覺着有些不對,低聲問驸馬,“爹,娘怎麽還沒回來?”
不止長公主沒來,太後也沒來。
寇辛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好像壓着塊石頭般,一瞬變得沉重。
驸馬只搖了下首。
寇辛站起身,“爹,我去尋大皇子。”
驸馬也有些心急,放寇辛走了。
上回那只金樽酒被寇辛丢了後,這回宴上,又讓司珍局給做了只新的,寇辛端着酒,走至大皇子身旁,對皇帝身旁的皇後微微笑了下,示意完,便低聲問燕晟,“出了何事?”
燕晟與他敬了杯酒,怪道,“出事了?”
寇辛:“……”
虧你還是中宮所出的嫡長子,這消息怎麽這般不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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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辛沒想戳燕晟的心窩子,悶悶地轉身走了,叫燕晟倒是一頭霧水。
寇辛頻頻向殿門口看去,可直到祭月初起,太後同長公主都未到,不管底下的大臣心思如何,皇帝照常命司儀舉行儀式。
明月清輝下。
皇後和貴妃伴在皇帝身側,其後便是一衆後妃、皇子皇女、王親國戚,再是文武大臣及其家眷。
祭完月神,再參拜完各路神明,便到了切那八仙桌上十幾斤重的月團的時候,昨幾年他皇舅舅都會親自動手,可今日卻不知為何興致缺缺,只切了第一下,就讓小陶子切完了剩下的,命宮娥将切好的月團分給衆人。
寇辛象征性地吃了一口,嘴裏甜絲絲的,酥皮黏餡,他卻食不知味。
到底出了什麽天大的事?
寇辛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呼吸不過來,他自己一人出了殿,屏退左右,吹着秋日的涼風。
月明星稀,皓月當空。
這景,是極美的。
寇辛對月雙手合十,抵在鼻尖,虔誠地在心中默念,希望皇祖母身體安康。
他足足在心中默念了十幾遍,才放下了雙手,第一時間便發覺指尖冰涼得像冬日寒冰,冷風冽冽向寇辛吹來,他沒披大氅,更沒帶袖爐,全身上下,就身上這件寬大的外袍還算能擋擋風。
寇辛忍不住用冰涼的指尖捏住自己的雙耳,嗯,他的耳朵比他的手還冷。
秋風更大吹來。
寇辛抖了下身子,逞不下去威風了,轉身小跑着進殿,他為了躲風,低着頭跑,沒看路。
下一瞬便被撞得“嘶”了一聲,誰的胸膛跟鐵一般硬?寇辛怒氣沖沖地瞪過去,“沒長眼?”
燕京涵倒退一步,“可有事?”
寇辛冷哼,“你撞一下給我看看?”
燕京涵擡手想擡起寇辛的下颔去看看他的傷,擡到一半,又放下了,寇小世子想來是不願意讓他近身的。
燕京涵擡的是右手,上頭的絲布已經取了下來,但掌心到底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疤痕,顯眼得讓寇辛一眼瞧見,他嚣張的氣焰一下萎靡,有些不自在地問,“太醫院沒給你拿袪疤的傷藥?”
燕京涵的一雙碧眸定定盯着寇辛看,沉聲回,“好不了了。”
寇辛蹙眉,“怎麽可能?給我看看。”
燕京涵的手背突然被人輕輕一碰,指尖冰涼如玉,柔軟滑嫩,沒有任何繭子,一看就是被精心細養出來的。
燕京涵綠眸微微縮了縮,下意識把手收了回去。
寇辛挑眉,“你嫌棄我?”
燕京涵嘴唇嗡動幾下,沉默地搖首。
該嫌棄的人不是他。
燕京涵是為了救他才傷上加傷,寇辛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寇辛躊躇了下,将身上最後一瓶宮廷秘藥給了燕京涵,另一瓶,先前被他送給了小生子。
燕京涵掌心緩慢收緊,将玉瓶收了起來,“多謝。”
寇辛道,“兩清罷了。”
寇小世子傲氣地扭頭就走。
燕京涵看了一眼他的額頭,見那地方沒有被他撞得紅起來,還是那般雪白,沉了沉眼,“等等。”
寇辛聞言頓了下。
燕京涵褪下身上那件玄色的裘衣,沒有給人披上,只是疊了起來,沉默地伸手給了出去。
燕京涵微微垂着頭,月色映在他發頂微微缺了塊口子的玉冠上,這一身玄色裘衣甚至也不像尋常厚重,單薄了些。
寇辛搖了搖頭,覺着人家這麽凄慘了,他還去搶別人衣服穿,屬實有些不厚道,“你自己穿着罷。”
寇辛進了殿後,飲了杯溫酒,沖去身上的寒氣,在炭盆上烤了會兒手,濕意袪去,才命人給自己披了件大氅來,這樣還不夠,他被凍得冰涼的耳尖也被暖宮貂罩了起來。
這天冷得堪比冬日了。
此時宴上正熱火朝天,王公群臣借酒興對月賦詩,宮娥太監們記錄下來,工整地譽抄在紙張上,皇帝一一看過去,大笑幾聲,選了前三頭名出來,大表嘉賞。
寇辛總覺得,他皇舅舅臉上的笑有些假,好似裝着重重心事。
寇辛自覺自己作不出什麽像樣的詩,便不去參與,托着腮吃着桌上的月團,那些狐朋狗友來敬他酒,也有些悶悶不樂地推拒了。
直至國宴将散,宴會轉陣到了西苑的家宴。
文武大臣退去後,便都只剩自家人了。
寇辛提起了些精神,家宴上,皇祖母同他母親總該來了吧?
如寇辛所想,長公主扶着老太後慢慢走至了西苑,太監們趕忙連聲通傳,皇帝面上的笑總算真切了些,親自下了龍椅,迎了太後進來,“母後的身子如何了?”
長公主道,“太醫說母後是吹了些寒風,頭才疼起來的。”
太後轉着手中的舍利子,笑道,“哀家無恙,你們呀,就是太過操心了!”
長公主嬌嗔埋怨,“還不是母後不愛惜自個身子,叫兒臣與皇弟好一陣心優。”
皇帝也松了口氣,“幸而有皇姊伴着母後。”
他們在高座上低聲細語,長公主跪坐在太後身側,寇辛趁人不注意,悄摸着挪到了太後身旁,長公主的身後。
随侍皇帝身側的小陶子瘋狂給寇辛打眼色,世子!世子這于禮不合啊!
寇辛也給小陶子打眼色,快把爺的食盒端上來。
小陶子滿眼絕望:“……”
寇辛才不理他,從太後跟長公主中間擠出了一個小腦袋,“娘,皇祖母。”
長公主被吓了一跳,用指尖點了點寇辛的腦門兒,“你呀!淨胡來!”
太後也拍着胸口逗他,“哀家道是誰這麽大膽!”
寇辛笑鬧幾句,從身後宮娥手上拿過來一食盒,放在太後的案桌上,“皇祖母快看,這是孫兒親手做的。”
太後笑着打開,“年年都是如此,也就只有你敢敷衍哀家了。”
寇辛聳肩,“可孫兒只會做這個了,皇祖母沒享用到祭月的月團,就吃孫兒的湊合湊合罷。”
太後連道了好幾聲“好”。
長公主笑着退下去,跪坐到驸馬旁邊。
等妃嫔領着皇子皇女到太後跟前問過安後,太後便疲憊得揉了揉眉心,面上還是慈和的笑,“也不知來年可還能吃到辛兒做的月團。”
寇辛臉色一變,不高興道,“皇祖母別胡說。”
太後點了點寇辛的鼻尖,“哀家看,公主們的性子都沒你愛嬌。”
寇辛給太後揉了下額角,心疼道,“家宴還有好一會兒才結束,皇祖母先行去歇着罷?”
請示過皇帝後,皇帝也連忙命人備了太後的步辇來,寇辛憂心,非得要随侍一旁,迎着一路寒風,走了近半個時辰,才跟着太後的步辇一同到了仁壽宮。
大宮女掀起步辇厚重的紗簾,輕聲叫道,“太後,到了。”
步辇內的人影一動不動,無人應聲。
大宮女忍住心慌,又叫了幾聲,見還是無人應,便大起膽子,将紗簾全部掀起,往內看了看。
下一瞬,大宮女跪倒在地,驚懼叫道,“來人啊!太後暈過去了!傳太醫,傳太醫!!!”
寇辛耳中嗡鳴一聲,如墜冰窟。
作者有話要說:
有關中秋宴的設定出自百度(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