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不想走路去上班
日子平平淡淡地過了幾天。
白天的時候,夏星眠就待在店裏陪着陶野,客人多的時候幫忙打打下手,清閑時和陶野小燕一起玩玩撲克,傍晚和小燕牽狗去遛,拿着衛生紙和鏟子追在狗屁股後面鏟屎。
到了晚上,閉了店,她就跟着陶野回家。
陶野住的地方離店裏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是一種有點尴尬的距離。
開車呢,沒必要。
走路呢,又稍微有點遠。
陶野一般都是步行來回的,夏星眠跟着走多了,覺得累。
“你就當鍛煉身體了。”陶野勸她。
夏星眠沒精打采:“我年紀大了,不比當年上學的時候。我不想站着,也不想走路,我就想坐着。”
陶野捏着她的臉來回晃,笑說:“你才多大,還「年紀大了」,想偷懶就直說。”
夏星眠便直說:“我确實是想偷懶。”
陶野使勁捏了下她頰邊軟肉,殘忍抛出倆字:“不準……”
夏星眠:“好吧……”
本來夏星眠已經決定接受現實了,每天乖乖走上幾公裏,不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要是陪着陶野,她可以說服自己「勤勉」一些。
直到幾天後,一個男人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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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大約35歲左右的男人,個子很高,穿着成熟得體的正裝,五官很顯年輕。
看起來白白淨淨還戴個金絲眼鏡,薄薄的襯衣下,結實的肌肉卻圓鼓鼓地撐滿挺括布料。
又斯文,又充斥着濃濃的屬于男性的荷爾蒙氣息。
他走進店裏時,店裏好幾個正在喝咖啡的女孩子都忍不住偷偷看他。
男人站在陶野面前,推了推眼鏡,介紹自己姓白,是朋友叫他過來的。
陶野停下在收銀臺的工作,問:“哪個朋友?”
白先生:“老侯……”
陶野了然,點點頭,主動說:“那我們走吧。”
白先生很有教養地等陶野從前臺走出來,然後再和她一起向門口走。
夏星眠在門口的小桌子旁坐着,那兩人走過她身邊時,她感覺自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說不上到底是哪兒不好受,反正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好受。
她本想問陶野要去幹什麽,是不是相親,如果是相親,那她們倆現在又到底算什麽。
可是千言萬語到嘴邊,卻只變成:“什麽……什麽時候回來?”
陶野看了眼表,“我也不确定,可能還要吃個飯,如果地方遠……”
白先生接話:“沒關系,我開了車,會送陶小姐回來的。”
陶野彎着眼睛笑,“那就麻煩你了。”
兩個人走出咖啡廳,都将臉側向對方,一邊交談着什麽,一邊走向路邊的白色寶馬。櫥窗後面,夏星眠快要把臉壓在玻璃上,鼻尖都壓平了。
小燕過來抹桌子,看夏星眠像個壁虎一樣貼在那兒,忍不住問:“你在幹啥?”
夏星眠猛地轉過頭來,鼻子頭已經壓出了紅印子。她指着外面正在給陶野開車門的男人,問小燕:“這就是姐姐的相親對象嗎?”
“相親?”
小燕皺起眉想了想。
“侯老板好像确實說過要幫我們老板介紹相親對象來着,或許就是這位先生?”
夏星眠不說話了,但臉色是肉眼可見地變得極差。
小燕看她那個吓人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捏着抹布原地猶豫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呃……廚房裏還有巧克力慕斯,你要吃嗎?”
夏星眠陰沉沉地擡起眼,說:“吃……”
小燕一滴冷汗留下來:“好,那、那要吃多少?”
夏星眠:“有多少?”
小燕:“剛做出來的,一個8寸慕斯,還有兩個10寸奶油蛋糕……”
夏星眠:“全都要……”
小燕被夏星眠那冷森森的目光盯得心裏發毛,尋思反正夏星眠吃再多花的也是老板的錢,便飛快地跑去後廚端蛋糕了。
三個大蛋糕一端上來就鋪滿了圓桌。
小燕體貼地沒有拿叉子,而是拿了個大湯勺來。
夏星眠自覺接過去,用湯勺挖起一大塊慕斯塞進嘴裏。含住那口慕斯後,她的臉頓時鼓得連下巴都沒了。
一整天,夏星眠什麽都沒做,就坐在桌子邊拿湯勺幹蛋糕。
巧克力慕斯先被吃完了,然後又是半邊奶油蛋糕,她把湯勺捅進另半邊蛋糕時,咀嚼吞咽的動作越發變得機械。
她連一口水都不喝,就是一勺接一勺地吞蛋糕。
吃到後來,夏星眠的鼻子、臉頰、甚至眼睫毛上都沾到了奶油。
袖口、手指。
唇角、耳邊的碎發。
都是奶油。
天剛黑,陶野推門回來,就看見了奶油做成的夏星眠坐在門邊,抱着一盤還沒吃完的奶油蛋糕和圓滾滾的肚皮,眼眶微紅地瞅着她。
“我還想着要不要帶你出去吃晚飯,看來是不用了。”
陶野笑着把鑰匙和手包放到收銀臺後面,走過來,坐到夏星眠對面。
“很餓麽?怎麽吃了這麽多。”
小燕恰是時候地從後廚門簾裏探出頭,說:“不止這一盤,她還吃了一個8寸慕斯和另一個10寸的奶油蛋糕!”
陶野一聽,笑容消失了。
“怎麽能一口氣吃這麽多東西?”
她語氣也變得嚴肅許多,眉頭不禁皺起來。
又問夏星眠:“都沒有覺得不舒服?”
夏星眠想回答,然而一張口,就忍不住捂住嘴幹嘔。
“嘔——”
她偏過頭向地面,按着肚子垂彎了腰。
夏星眠扶住桌子角,嘴角溢出了些許白沫,看起來非常可怕,像是中了毒。
陶野馬上起身扶住她,當機立斷:“我帶你去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簡單看過,給夏星眠開了硫酸銅催吐。
吐過一次之後,醫生給了她一個桶,叫她抱着坐在外面,還想吐的話再吐一吐,覺得吐得差不多了就拿點健胃消食的藥回家。
“沒什麽大事,就是還有一些食物殘渣在胃裏,吐完就好了。”
醫生這樣說。
陶野又問:“她來醫院之前有吐白沫的現象,不要緊嗎?”
醫生:“哦,那是吃到嗓子眼的奶油,不用擔心,她只是在——”醫生摸着下巴想了想,艱難地找出一個詞,“吐奶……”
從看診室出來,夏星眠黑着臉坐在走廊椅子上,抱着塑料桶,腮幫子咬得死緊。
草,好丢人。
她在內心活動裏默默吐了個髒字。
陶野坐在她身邊,擰開一瓶礦泉水遞過去,“喉嚨是不是很燒?喝一點。”
夏星眠不接,也不說話。
陶野拿着礦泉水瓶的手垂下,嘆了口氣,“難道在怄氣嗎?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氣我什麽,但是通過拼命吃店裏的食物想要把我吃窮的話,多少還是有點笨啊。”
夏星眠:“……”
夏星眠知道并不是這個原因,她才沒這麽笨。
不過……
她也笨得大差不離了。
她只是覺得,那天聽到「相親」兩個字,她的不開心可以被陶野的巧克力慕斯驅散,那麽只要這次吃得夠多,她的不高興多少也可以得到緩解。
可是她現在才明白,那一天她之所以開心起來,不是因為巧克力慕斯,更不是什麽奶油蛋糕。而是因為:
那一道甜點,是陶野給她的。
“我只是……只是沒想到,姐姐真的會去相親。”
夏星眠低着頭,盯着塑料桶底苦笑。
“之前小燕說你原來打算相親。我以為就算你之前想過,可我回來以後,你應該不會再想這個事了,可是……”
陶野一臉茫然地打斷她:
“什麽相親?”
夏星眠:“你今天不是去相親嗎?”
陶野:“不是啊……”
夏星眠抱着塑料桶,像個二傻子一樣呆呆地看着陶野,好像還沒反應過來陶野的回答。
陶野好像明白了什麽,頓時哭笑不得,耐心地和夏星眠解釋起來。
“侯老板是給店裏供應咖啡豆的合作夥伴,今天本來他要來我這裏和我簽訂新一季度的合約,但是他臨時有事脫不開身,就叫他朋友——
就是白先生,來接我去他公司一趟,我和他好當面把合同手印按了。
白先生只是捎了我一段路。簽完之後,老侯說,麻煩我跑一趟,還要請我吃飯。
不過我想着你可能還沒吃晚飯,就推掉了,想趕回來和你一起吃,誰想到你把自己吃成這個樣子。
至于相親……那就是我之前和小燕開的一個玩笑。我從來都沒有真的想過要去相親什麽的,你……”
陶野抿了抿嘴唇,又嘆了口氣。
“你還不知道,我在等着誰嗎?”
夏星眠的臉紅一陣白一陣,陶野的話一句一句灌進耳朵,灌得她又羞又愧,耳根子都紅得要滴血了。
陶野偏着頭看她:“下次有什麽心事,先告訴我,別一個人生悶氣,好不好?”
夏星眠清倔地揚起下巴,說:“我知道,是我不對。”
陶野憋着笑,問:“哦,真的嗎?”
夏星眠:“嗯,我錯了。”
陶野:“你這眉毛皺的,可不像是認錯。”
“我就是錯了。”
夏星眠很正經地對上陶野的目光。
“我錯在沒有車。要是我有一輛車,今天我就可以送姐姐去姐姐要去的地方,就不用那個侯老板拜托別人來接你,就更不會發生誤會了。為了我們以後不要有誤會,我覺得我們很有必要弄一輛車,你覺得呢,姐姐?”
夏星眠這個山路十八彎的腦回路讓陶野愣了兩秒。
“啊……”
陶野想了一圈,猛地恍然大悟。
“好啊你,不僅不誠心認錯,還試圖用這件事找借口,弄交通工具偷懶?”
“我才沒有!”
“死心吧,每天上下班五公裏的步行,你逃不掉的。”
“……”想到最近越來越熱的天氣,再想到每天在太陽底下一步一步挪動的痛苦,夏星眠「yue」了一嗓子,終于把胃裏最後那點奶油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