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PorunaCabeza》
夏星眠瘋狂點頭,哽咽了,顫抖着想說出「我願意」。
可是她才開口,第一個字才吐了一半,伸手去抱陶野時卻忽的抓了空。
上一秒趴在她身上柔軟如水的女人,「噗」的一下,散成了一抹郁郁袅袅的煙。
抓空的那一秒,夏星眠猛地睜開眼。
她劇烈地喘着氣,盯着空蕩蕩的天花板,全身都是汗。
還是夢……
這個無窮無盡的夢快要把她弄瘋了,剛剛那麽真實的感覺居然也是假的。
她不禁懷疑自己究竟還能不能醒過來,或者說她也不确定此時此刻自己到底是在夢裏還是已經醒了。
她從床上爬起來,急匆匆地跑到衛生間,接一捧涼水把臉埋進去。
擡起頭,看着鏡子裏水淋淋的那張臉,她又揚起手狠狠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啪!啪!
火辣辣的痛感彌散開來。
她還在恍惚,模糊的手機鈴聲從卧室床頭櫃那邊傳來。
基本是全憑本能,她步伐不穩地慢慢走回去,無意識地拿起手機劃了接聽鍵,放在耳邊。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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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筒裏的聲音說:
“要不要跟我一起過年啊?”
夏星眠一愣:“什麽?”
注意力重新集中起來,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努力灌注在耳朵裏,帶着全身血液凝固的緊張。
“我問你,今年要不要來我這裏過年?”
周溪泛的嗓音無比清晰地響起。
……
夏星眠緩緩把緊繃的那口氣吐出來,感覺到自己胸口很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反反複複的情緒波動。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只知道張口說話:“去哪裏啊?”
周溪泛重複第三遍:“我說,來我這兒過年!你是怎麽了啊?是不是把聽筒放錯邊兒了,放到右耳上了?”
“沒有,抱歉。”
周溪泛遲疑了。
“你……你沒事吧?”
夏星眠沉默了一會兒,問:“周周,你是真實的嗎?”
“……”周溪泛很嚴肅地說:“我覺得你需要去看一看心理醫生了。”
聽到周溪泛這句話,夏星眠如釋重負,笑了:“會打趣我啊,那看來這次是真的醒了。”
“我沒跟你開玩笑,這也不是打趣。”
“我沒病……”
“我沒說你有病,但你這樣真的很危險你知道嗎?”
夏星眠知道自己沒嚴重到那份兒上。
她起身,走到窗邊,把窗戶大大地打開,讓冷風吹得自己更清醒一點。
“剛剛做了個噩夢罷了。我最近會很忙,音樂會馬上就開始了,可能沒有時間過節之類的。”
周溪泛見夏星眠岔開話題,也不好再強勸,便順着她的話,和她說些能讓她開心的事。
“我聽說這個了。你這回遇到的可真不是普通貴人,波蘭國寶級鋼琴大師的音樂會,新聞報紙漫天傳。
國內鋼琴師想買票瞻仰都買不到,更別說是參演了。你是開的哪門子運,居然可以直接加入樂團?看來這場開完,你要飛黃騰達啊。”
夏星眠淡淡地笑了笑:“原來這場音樂會含金量這麽高。”
“那當然了,你這些天就沒關注關注新聞?”
“沒……”
夏星眠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周溪泛:“我說,你也別總想着陶野的事了。其實你生活裏還有其他很多可以關注的東西啊,你得先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感情上就順其自然吧,別想太多。”
夏星眠:“嗯……”
“你先忙好手頭上的工作。總之,這場音樂會對你來說非常重要,暫時先不要讓別的事分了你的心。等結束了,沒準你會收獲些別的驚喜呢?”
“什麽驚喜?”
“這個……結束那天你或許就知道了。”
水倒滿杯子了,夏星眠卻沒喝。
她倒水的時候目光掃到了桌角的玻璃罐,于是先擱下了喝水這事兒,取了今天的星星糖,扔進罐子裏。
“好吧……”
或許也是時候轉移一下注意力了。
半個月時間挺快,每天醒來就是練琴,吃飯,休息,和師兄師姐們探讨,然後繼續練琴,洗澡,睡覺。
忘了是哪天拜的師,好像某一天她無意間順嘴叫了第一聲老師,Charlie很欣慰地笑,連拍着她的肩說好。之後其他學生也就都把她真正當做了小師妹。
Tom廚藝非常棒,特地來問了夏星眠喜歡吃的東西,然後每天都為她做特殊的菜譜。夏星眠要是練琴忙忘了吃,他還會特意端上門。
Mona總是在晚上練完琴後抱着一堆護手的東西到夏星眠房間,抓着她的手給她抹各種護理的精油膏體,說咱們彈鋼琴什麽最重要?
手最重要!你也不想以後成名了,被鏡頭捕捉到手的特寫有什麽瑕疵的地方吧。你可是注定要成為大師的人。
Tom和Mona對她已經很好了,溫燦對她還要更好。
溫燦說她家裏就她一個獨生女,沒有兄弟姐妹,做夢都想要個妹妹。
那倆師弟師妹長得異國風味太濃,她實在代入不了。夏星眠這樣黑頭發黑眼睛的同胞小師妹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天菜。
夏星眠眉毛擰成疙瘩:“天菜是這麽用的嗎?”
溫燦說:“放心放心,查過百度了,這詞兒很中性,沒那麽暧昧。”
夏星眠:“阿燦,你這樣,我有點害怕。”
溫燦表示可笑:“放心,老娘鐵直。”
其實夏星眠看得出來溫燦很直,她只是開玩笑。
她又拿出手機,點進微信,看那個置頂的對話框。
她和陶野的對話止步于兩天前,陶野問她吃飯沒有,她回了個「嗯」。然後陶野就沒再和她說過話了。
可能她自己的問題比較大,因為一開始她還會回問陶野「你呢」,這樣多少還能有來有往地聊上兩句。但後來她只說嗯,也不回問了。
兩天前陶野問她:【是不是最近很忙啊?】
她說:【是很忙。】
陶野:【那你就先專心忙你的事。】
夏星眠:【嗯。】
陶野:【吃飯沒有?】
夏星眠:【嗯。】
這就是那一天的全部對話。
夏星眠知道自己不是讨厭陶野。
她只是在逃避。
就是因為太過喜歡這個人,所以在喜歡之上,又滋生出了害怕這種複雜的情緒。
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怕什麽。
可能是怕交流太多,反而更加清晰地發現她對陶野來說真的沒有那麽重要。
總之,她既期待着陶野能一直來找她說話,又控制不住地故意冷落陶野,像是一種試探。
——會想我嗎?
——會生氣嗎?
然後她發現,她不曉得陶野會不會,她自己的思念和忐忑倒是一天疊着一天地瘋長。
什麽轉移注意力。
屁……
根本不可能。
Charlie一直在細心地關注着夏星眠的情緒。他發現引導和開解都沒有用時,轉換了一下思路,說要不你就保持這樣,我給你安排一個鋼琴獨奏,你現在的狀态倒是很适合彈那首曲子。
夏星眠覺得Charlie沒把她換下來都很不錯了,Charlie說什麽她自然都答應。然後問是哪一首曲子。
Charlie:“《PorunaCabeza》.”
她一聽,忍不住笑。
一旁的溫燦不禁問:“你笑什麽啊?這曲子怎麽啦?”
夏星眠說沒什麽。
Charlie把她帶到琴室,讓她和他坐在一起,細細給她講解一些注意事項。
“Theoriginalmusicwasplayedontheviolin.Irewroteit.Whenyouplaythelatterhalf,youshouldbemorearoused.Don'tbelikelasttime.Otherwise,youremotionalexpressionisnotinplace……”
(原曲是提琴曲,我已經幫你改編過了。你要記得彈到後半段時情感要再激昂一些,不要像上次意大利那樣。否則的話,感情表達就不到位了……)
老師的說法,倒是和陸秋蕊的如出一轍。
夏星眠說好,我會試試新的彈法。
Charlie說其實之前你彈得太溫柔了,不是指法技術有問題。
而是你沒有真正領會到曲子裏表達的那種感情。當你真正共情了,在該激昂的時候,你自然就會演奏得清越、高亢。
夏星眠說,那我想我現在應該很共情了。
Charlie沉默片刻,說:“That'strue。”(的确如此。)
從琴室出來,夏星眠拿出手機。
她主動給陶野發了條消息:【給你留了張票,兩天後來聽音樂會?】
陶野沒多久就回了:【好。】
除夕和春節忘了是哪天過去的了,反正這棟小別墅裏幾乎沒人講究這個節日。溫燦也不提,夏星眠自己也沒留意。
總之沒等到陶野開口說要她回去過年。
音樂會前兩天,夏星眠就托人幫忙把票帶給了陶野。
音樂會那天,到了場地,看到海報,夏星眠才發覺今天是初五了。
“時間過得這麽快啊。”
溫燦路過,聽到她自言自語,順口接道:“那可不是嗎?”
夏星眠偏着頭,數了數日子:“我好像已經來了有大半個月了……19天?20天?”
“21天……”
夏星眠點點頭,喃喃:“21天沒見面了,她應該會來見我一次吧。”
溫燦立刻明白了夏星眠在等人。“會的,肯定會的!”她拍着夏星眠的肩,大力肯定小師妹的猜想。
“沒事。她不來,我也當她來了。”
夏星眠的表情看上去很平靜,背着手回休息室去了。
過了幾個小時,走完合奏,過完流程,如期迎來了夏星眠的《PorunaCabeza》獨奏。
上臺前她看起來有點緊張。Charlie親自送她到臺階旁,告訴她,好好彈,這一首彈好了,她會成為暨寧、乃至全國聲名大噪的天才新秀。
夏星眠問,那我要是沒彈好呢?
Charlie聳聳肩,說那就等下一次音樂會呗。一年內,你總有一天會成為暨寧、乃至全國聲名大噪的天才新秀。
夏星眠笑了,說,沒事的老師,我一定會彈好。
Charlie眉毛一挑,問她,怎麽這麽有信心啊?
夏星眠在幕簾的縫隙裏看向觀衆席,仿佛在注視什麽人。
她盯着那虛空的方向,忽然問:老師你知道《PorunaCabeza》這首曲子的中文名字叫什麽嗎?
Charlie搖頭。
夏星眠便将那個曲名,一個字一個字标準地用中文講出來:“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