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一點都不在意嗎?
夏星眠很沮喪,尤其是看到陶野唇邊那抹毫不在意的笑時。
原來她對陶野來說,真的只是個需要扶一把的後輩。扶過之後,各走各路,陶野并不會對她有過多的留戀。
或許也有那麽一點不舍。
但絕不是因為「喜歡」。
陶野并不喜歡她。
其實夏星眠心裏一直不太願意承認一件事。她昨天那麽決絕地和陸秋蕊斷絕關系,放棄所有債務,真正原因都是陶野的那句話。
陶野說:“再過兩年,等我攢夠了,就自己開一家店。”
為了這樣的未來,她心甘情願放棄一切,哪怕這「一切」裏還卷攜着她為人最基本的善良,原則,與本心。
夏星眠将下半張臉從米色圍巾裏擡起,呼出一口氣。
看來,她遠比想象中更喜歡陶野。或者說愛……盡管她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有沒有足以厚重到用「愛」來描述。
她默默看向陶野的背影。
她很想告訴陶野:我不想走,我想待在你身邊。
可是話到嘴邊,她總是說不出口。她的性格把她所有的真心話都囚在心底,但凡有一句流出來,骨頭都會碎掉似的。
“小滿……”
陶野忽然駐步,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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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星眠見陶野主動喊她,心裏忍不住湧上欣喜,忙走上前,“姐姐?”
陶野把手從口袋裏拿出來,向夏星眠伸來。
夏星眠忙牽住她。
“我剛剛說的話好像不太妥當。”陶野含着歉意,對她溫軟一笑,“我不是要趕你走的意思,我只是想讓你知道,你想走的話随時可以走,不用對我覺得抱歉。如果你不想走……”
“我不想走。”夏星眠脫口而出。
陶野對她的反應有些訝然。
沉默片刻,拉着她的手繼續向前走,“沒關系,那你就待到你想走的那天。”
夏星眠又解釋:“我真的不喜歡陸秋蕊了。”
“那還是喜歡過。”陶野安撫起她來,“話別說的太絕,消消氣,喜不喜歡這件事一定要考慮清楚。”
夏星眠忍不住問:“你一點都不在意我喜不喜歡她麽?”
陶野眨了眨眼。
“我為什麽要在意?”
她反問。
夏星眠啞口無言。良久,才幹笑了一聲,喃喃:“也對……”
夏星眠能感覺到,她和陶野之間因為這些話疏遠了一些。
她有點心灰意冷,陶野也好像開始躲她。雖然她們還是在一起吃飯,一起睡覺,可陶野在刻意躲避着與她的所有肢體接觸。甚至生活上的各種接觸。
時間慢慢過去。
一轉眼,就是小半個月。
這半個月陶野出去得越來越頻繁,夏星眠在家的時候她一般都出門,夏星眠睡了她才回來。大部分情況下,回來時都帶着酒氣。
夏星眠還在酒吧彈琴,兩人難免在酒吧有照面。可是撞見了,也只是短暫地客氣打個招呼,不等夏星眠多說什麽,陶野就去忙別的了。
有一個晚上,陶野回來得特別晚。
夏星眠不敢打她電話,又擔心得睡不着,就坐在沙發上等。
淩晨三點多,陶野才帶着醉意,踉跄着打開門。
夏星眠忙過去扶她,小心翼翼地喊她:“姐姐……”
陶野擡起朦胧的眼睛,盯着夏星眠看了好一會兒,才彎起唇角笑:“你還在啊。”
夏星眠這才明白,原來,陶野已經做好了她随時會走的準備。
陶野意識模糊地坐在沙發上,醉得眼睛都擡不起來。沒一會兒,就撐不住困意倒在了夏星眠的肩頭,睡着了。
這是這些日子來她唯一的一次與她親密接觸。
夏星眠不敢抱住她,只默默凝視着那張安靜的臉。
“我不會走。”
她很小聲地自言自語。
冬天還沒過完,高校聯合的排球比賽又臨近了。
金融系的三個班挑了幾個身高合度适合的女同學艱難拼成一個隊。這種比賽好像沒什麽人重視,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忙,不過學校安排的,總要有人上去打。
夏星眠和周溪泛都不幸地被選中成了隊員。
課後,她們不得不背着包去體育場的換衣室。
周溪泛系着運動鞋的帶子,安慰正在紮馬尾的夏星眠:“反正你這段時間心情不好,打打球,出出汗,就當發洩了。”
夏星眠的手繞在腦後束頭發,嘴裏咬着黑色的發圈,睫毛低低地垂着。她穿着短袖,胳膊的關節被凍得泛着粉紅。
紮好頭發,她撿起排球,嘆了口氣,眼裏還是有陰雲密布。
“發洩有什麽用。發洩完,沒解決的問題還是沒解決。”
“你不是已經決定好和陸秋蕊斷幹淨了嗎?”周溪泛摘下腕上的手表,放進包裏,“那應該感到輕松才對啊。”
夏星眠:“我也沒說我不開心是因為她。”
“也是,你已經不在意她了。”
周溪泛頓了頓,又問:“你新喜歡上的人,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啊?”
夏星眠嘆氣,頗為苦澀地答:“是一個不喜歡我的人。”
“原來是單相思,怪不得你愁眉苦臉的。”
“是啊……”
周溪泛想起不久前夏懷夢找來的那件事。
她當時糾結了很久。
她對夏懷夢是有恨的,10年,過去的事仍無法在她心裏徹底消散。
可夏星眠還在陸秋蕊的掌控中。她本來想着,應該先把個人恩怨放一放,先告訴夏星眠這個事兒。
可是夏星眠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或者說搭對了,突然就和陸秋蕊決裂,并放棄了那些債務。一下子一身輕了。
夏星眠目前的煩惱,看起來好像只剩下「單相思不得」這一件了。就算暫時不和夏懷夢會面,短期內,應該也不會出什麽大事。
周溪泛在心裏默默嘆氣。
要不……就再……等一等……等什麽呢?
為什麽要等呢?
她好像自己也想不明白。
遠處有人在催她們過去。
夏星眠一邊走一邊把排球扔給周溪泛,周溪泛很有默契地接住,問她:“你打什麽位置?”
“看你。你打攻手的話我打二傳,你打一傳的話我打自由人。”
周溪泛抛下了那些雜思,提起精神,說她打主攻。
隊裏決定先打一把演習賽,對手随便找了個在場子上的其他隊。正巧,是楊依珊所在的院體育隊。
院體育隊不參加這次的高校聯合賽,所以兩邊不沖突,很順利地談好了友誼賽。
楊依珊看到網子另一邊的夏星眠,欲言又止,半天都沒上去打招呼。
而夏星眠似乎已經忘了這個人,都沒認出對面的隊裏有熟臉。
“你喜歡的,是那個來陪你上過課的漂亮姐姐?”周溪泛高高抛起球,使勁打出去,看向站在前面的夏星眠,在間隙閑聊起來。
夏星眠盯着球的動向,漫不經心地回:“很明顯麽?”
“你不會覺得不明顯吧?”周溪泛笑了,“你夏大女神除了那天對着她笑,平常什麽時候笑得那麽開心過。那節課後,多少你的暗戀者心碎喲。”
夏星眠托起一傳打來的球,給了周溪泛。
周溪泛一躍而起,直線把球扣死。
“她不喜歡你嗎?”周溪泛扣完球,有點氣喘籲籲,撐着膝蓋看夏星眠,“我怎麽感覺她看你的眼神還挺溫柔的。”
夏星眠撿起滾過來的球遞給周溪泛。“她對誰都是這樣。”
“好吧……”
周溪泛又回到發球的位置。
“還有一件事,我蠻好奇的。”
“什麽?”
排球帶着風飛向對面,周溪泛跑向網前,忽而一笑:“你都已經和那位斷了,也沒什麽擔子了,為什麽還要繼續做那一大堆的兼職啊?”
礙于場上其他人,周溪泛沒把話說得太明白。
夏星眠知道,周溪泛問的意思是,為什麽自己在脫離債務後還在拼命賺錢。
那個深埋在心底的理由,泥土下湧動的小芽似的,暗暗翻覆。
“因為……”
夏星眠憋得太久了,所有真話憋在胸口,簡直讓她快要發瘋。
球飛過來時,她身為一個二傳,直接躍起,将所有的憋悶都發洩在手腕,狠狠一扣。
所有人都沒想到二傳手居然會直接扣球,對面沒反應過來,自家的隊也吃了一驚,都面面相觑。
排球落在對方的界內,彈跳幾個來回,慢慢滾到遠處的鐵絲網下。
夏星眠喘着氣,放肆地露出一個弧度很大的笑,擡頭看向周溪泛,額角閃着汗珠。
“因為,我想攢錢,給她買一對真鑽的耳環。”
周溪泛愣了愣。
她在夏星眠的眼中看到了從未看到過的開心,夏星眠小時候獲得市鋼琴比賽第一名的時候,眼裏都沒有閃着這麽開心的光。
那一刻,周溪泛覺得,好像喜歡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也沒有想象中那麽糟糕。
——似乎喜歡一個人的過程,就已經很幸福了。
比賽結束後,場邊的同學送來毛巾和礦泉水。
礦泉水帶得不夠,送到夏星眠的時候沒有了,送水的不停道歉,夏星眠也不停地說着「沒事」「沒關系」。
周溪泛把自己的水遞給夏星眠,夏星眠也婉拒了,說她看起來更渴。
“你不渴啊?”周溪泛也不客氣,擰開蓋子大口喝。
夏星眠看向遠處小賣部,擦去汗,說:“我去那邊買一瓶就行。”
話音未落,身邊忽然遞來一瓶沒開封的冰鎮飲料。
“學姐,這個……”
楊依珊怯怯地小聲說。
“是你?”夏星眠這才認出她來。
楊依珊點點頭,又擡高了拿着飲料的手。
夏星眠道了聲謝,接過來喝。
楊依珊小心地問:“學姐,你沒生我的氣吧?”
夏星眠想起了上回的事,搖頭:“我沒有生過你的氣啊。”
周溪泛嗤笑一聲,對楊依珊說:“你學姐呀,就是個外頭看起來冷酷無情的紙殼子,其實性格特別好,一點都不記仇的。”
楊依珊使勁點頭,臉紅着掏出兩張票,一激動,差點戳到夏星眠的臉上去:“學姐,這個!”
夏星眠沒接,先問:“這是?”
“我這周末過生日,我爸爸在長湖山上的溫泉山莊為我辦生日宴,我同學都去。我……我想邀請學姐一起來。”
楊依珊很興奮的樣子。
“這是兩張溫泉山莊的票,學姐可以帶一個朋友一起,就上次那個大姐姐就行!”
楊依珊也覺得自己那天的話過界了,她實在不該對夏星眠的朋友評頭論足。忐忑了好幾天,才想到這個辦法表示歉意。
周溪泛馬上反應過來,撞了下夏星眠的胳膊,示意她收下。
“這不是拉近你們距離的好機會麽?”
夏星眠盯着那張票,整個人卻沉默了。
周溪泛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溫泉山莊。
溫泉山莊是夏家曾經最大的産業。夏星眠和夏懷夢從小就是在那裏長大的,周溪泛結識夏家姐妹倆也是在這個地方。
然而,已經易主的山莊對夏星眠來說無疑是個傷心地。
“咳……”周溪泛尴尬地咳嗽一聲,“要不……我看還是算了……”
“沒關系……”
夏星眠平靜地接過票,折起來,妥帖地放進口袋。
等楊依珊走了,周溪泛才小心地問:“你回到那個地方不會難過麽?”
夏星眠嗫嚅片刻。
“應該會吧,故地重游什麽的……”
她輕嘆口氣,忽然又笑了。
“可是剛剛在心裏想象了一下,發現比起這點難過,能和姐姐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才是我更期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