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封
蘇曠月理直氣壯地消失在他們這個小團體裏, 江潤如這人記仇，有時在教學樓上、校園裏碰見蘇曠月, 都沒有好臉色。
遲意和石崎聽她吐槽過緣由, 倒是陳予光這幾個男生沒聽江潤如在背後提過什麽。這天陳予光和李恩宇幾人在籃球場打球，江潤如在場邊看，休息喝水時, 江潤如吐槽陳予光場邊連個你喜歡的女生都沒有，你打得這麽賣力做什麽。
陳予光不贊同她這話, 正要反駁，看到蘇曠月來到籃球場。
蘇曠月認識的人多, 她一路跟人打着招呼過來。
和陳予光打球的男生裏, 有和蘇曠月熟的，在問她體育部什麽時候再辦一場籃球賽。陳予光剛要跟着附和, 率先注意到前幾天跟蘇曠月還十分要好的江潤如, 此時此刻，站在這, 連頭都沒有回, 陰沉着一張臉，就差翻個白眼了。
這是沖誰，陳予光再遲鈍也看得出來。
蘇曠月從江潤如身後經過，語氣輕快地誇陳予光新球衣好看, 陳予光遲疑地瞥了江潤如一眼, 觀察着她的反應, 回蘇曠月時不太熱情。
等人走了，陳予光才看向江潤如, 問：“你倆關系不挺好的嗎？怎麽今天怪怪的。”
江潤如哼了聲, 氣自己的眼瞎。
從江潤如這得不到答案, 陳予光又看李恩宇。
李恩宇自然是不會告訴他。
他們這幾個人能做這麽久的朋友，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護犢子。
後來陳予光知道了這件事，很默契地将蘇曠月劃到了普通同學的範疇裏，客客氣氣，但僅限于客客氣氣。
日子來到六月，為了給高三騰考場，學校給高一和高二的學生放了三天的假。
等再回學校，高三教學樓已經空了，一班教室前黑板旁邊的位置挂了一塊可移動的小黑板，上面寫着“高考倒計時365天”。
每一位進教室的任課老師都在強調高考要來了，年級主任和校長給高二學生開動員大會也一再強調時間的緊迫性、高考的重要性。
學生們在這個前途未知的階段，後背被無數雙大手一起推着，竭力往前朝着一個共同的目标奔跑。
江潤如這一批學生，沒了豐富多彩的校園活動，剩下的，只是一根根用完的筆芯，一張張寫滿的試卷和草稿紙，桌上的課本和資料書越摞越高，印試卷的打印機壞了一臺又一臺。
就連這一年的暑假，江潤如的記憶也是在學習，無休止的學習。
六門課，三十六本課本，卻有無數本輔導資料。
知識點翻來覆去，背了一遍又一遍。
進入高三，江潤如卸任了廣播室的職務，李恩宇也減少了在球場打球的時間。學生嚴禁學生早戀，教室裏禁止男女同桌，餐廳更是劃分了男女專區。一班調了座位，江潤如和李恩宇不再是同桌。班主任李華看得到江潤如和李恩宇同桌後成績有了顯著提高，有意将兩人排在前後桌。
李恩宇刷到不錯的習題卷，在起身去教室前面接水時，順手放到她桌上。
江潤如按照正規考試的标準計時答完，後背往李恩宇桌子上一靠，拿着試卷往後一遞，李恩宇便默契地接過幫她對答案。
江潤如偶爾課上犯困，李恩宇便在後排用筆戳她的後背提醒。
江潤如看着倒計時板上越來越小的數字，用手搓搓臉深吸一口氣，繼續認真聽課。
秋天的時候，學校舉辦運動會，
往日對這種校園活動興奮且積極的江潤如，今年十分平靜，聽班主任說完這件事，便繼續寫壓在胳膊下面的試卷。
這一年元旦，一班沒有出節目，倒是出了個主持人。
遲意和其他班同學搭檔主持了晚會，結束後，和江潤如一行人去棧橋廣場看煙花。
春節時，李昶盛和俞荟回國陪李延宙和李恩宇過年，夫妻倆沒再提讓兒子出國留學的事情。
江敬言和施婉陪女兒吃了頓年夜飯，父母說她累瘦了，輪着往她碗裏夾肉。
上半年在接連不斷地考試中過得飛快，大家都在争分奪秒地複習，根本顧不得感受離別。
又一個六月。
四中的學生在本校考試，為了提前布置考場，大家複習的地點挪到了實驗樓上。往日幹淨空蕩的墨綠色實驗臺上擺滿了一摞摞學習資料，僻靜的樓上響起陣陣大聲背誦知識點的聲音。
考試前一天，李華強調着高考的注意事項，并且分發準考證。
江潤如和李恩宇巧合地被分到了同一個考場。
高考那兩天細雨綿綿，很涼爽的天氣。
江潤如坐在李恩宇的右後方，隔着兩列，四排。考試期間，她一擡頭便能看到他黑漆漆的後腦勺，這種感覺讓江潤如特別安心。
最後一場結束，學生們迫不及待地從考場裏跑出，一層、兩層、三層、四層、五層，每層樓都有學生往下丢筆記、試卷、課本、資料書，白茫茫的一片，比去年冬天最後一場雪還要漂亮驚豔。
有人在嚎：“終于解放了！”
有人在吼：“去他媽的高考，老子是大學生了！”
大家瘋了一般，朝着過去告別，向着未來奔跑。
江潤如和李恩宇一個走前門一個走後門從考場出來，隔着瘋狂的同學，相視一笑。
結束了。
他們的高中生涯，徹底結束了。
他們蓬勃熱血的青春，擁有了一個圓滿的句點。
兩人朝着彼此走去，最後改成奔跑，敞開雙臂，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高中的進度條滑到尾聲，但過往裏兩人的經歷卻歷歷在目。
他選擇文科的私心與執念，她在他的監督下敢怒不敢言地補習數學；
她在考場被老師冤枉、在教室裏被老師為難，他不問緣由地偏心與袒護；
籃球賽上驚豔的啦啦隊和爆冷門贏下的球賽；
所有人都以為不會贏的辯論賽；
元旦晚會上小提琴和芭蕾舞的完美合作；
等等等等。
很多很多。
她記得的，他不曾遺忘的，仿佛是昨天發生的事情。
江潤如眼裏心裏是他，記憶裏也都是他，被他擁抱在懷裏，突然很想哭，但不知誰喊了一聲：“靠！我把準考證丢下去了！查成績還要用呢！”她立馬破涕而笑。
“女朋友，在一起吧。”李恩宇眼底映着又哭又笑的她，認真又鄭重地說。
江潤如眨眼，淚花閃着幸福的光，輕聲卻堅定地說：“好，在一起。”
李恩宇捧着她的臉，在無人在意處，深深地吻住。
畢業歸畢業，身體的生物鐘沒有立馬适應，江潤如依然保持着早晨五點起床的習慣。
高考完的第一天，她捧着單詞本從樓梯下來，一邊振振有詞地念着，一邊坐到餐桌旁等着方姨将熱好的牛奶放到手邊。
方姨聽見聲響從房間出來，身上穿着睡衣還沒來得及換，眼皮惺忪，顯然剛起。她朝餐廳裏望望，見江潤如的模樣有一瞬間恍惚，頓了下，出聲：“如如，你今天怎麽不多睡一會？”
江潤如念了個單詞，慢吞吞扭頭，眨眼、眨眼、再眨眼，将手裏的單詞本一放，想起來：“啊，我……忘記已經畢業了。”
方姨跟着笑，說起來了那就先吃早飯。
隔壁李恩宇也起得早，正在院子裏跟爺爺聊天。江潤如聽見聲，踩着牆邊的三角梯探探頭，脆生生地喊：“李爺爺！”
李延宙精神矍铄，說：“小如起得早啊。”
李恩宇也看過來。
兩個剛确定關系的小情侶，四目相對，不自覺都羞紅了臉。清晨的太陽和煦，灑過來，整個人發光。
李恩宇看着牆頭的人，說：“怎麽沒多睡會？”
江潤如還沒适應女朋友這個新身份，更何況是當着家裏大人的面，她說：“睡不着，到點就醒了。”
像江潤如這般忘記已經畢業起大早的同學不在少數，但大多數是昨天熬夜通宵撒了歡地玩，放縱地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随着大家陸續起來，班級群裏比往常熱鬧百倍，班上帶頭定下了畢業聚餐的時間。
出發前，江潤如回房間換衣服。她打開衣櫃看了一圈，最終還是将目光落到藍白色的四中校服上。
被柏谌評價土得簡直不能再土的款式，卻是江潤如不可能重來的青春。
而且就在明年春天，一部青春電影爆火，裏面的高中生穿的就是他們這個款式的校服，連配色都是一樣的。
柏谌才是土狗，不懂得欣賞。
江潤如拿出校服，把衣櫃門關上，坐到床邊給李恩宇發消息。
「李狗，你今天穿什麽衣服？」
李恩宇知道她什麽意思，想兩個人穿一樣的，湊情侶裝。
「你想穿什麽？」
江潤如一早有了決定，回得飛快：「最後穿一次校服吧。」
「好。」
結果，全班只有江潤如和李恩宇兩人穿校服，到了餐廳後，引起一陣哄笑。
“什麽情況，你們穿了三年還沒穿夠嗎？”
雖然這才是放假第一天，好幾個同學已經燙了頭染了發，女生穿着短裙帶跟的涼鞋，男生更是抹了發蠟特意做了造型，就像歌裏唱的那樣“把頭發梳成大人模樣”。大家或快或慢，着急地告別青春，奔向成人世界。
吃飯的時候，江潤如挨着石崎和遲意坐，李恩宇坐在江潤如的對面，兩人的校服在一群人中間格外的顯眼。
好幾個男生都喝酒了，李恩宇也喝了。
在飯桌上時，江潤如旁邊同學聊天，所以并沒有注意。等飯吃得差不多，一班人坐在一起閑聊天，江潤如出來上廁所，要回去時，被李恩宇拽着手腕，帶到了餐廳後門。
“吃飽了嗎？”他問。
江潤如點點頭，突然發現：“天已經黑了，這頓飯吃了好久。”
李恩宇也跟着看了會天，低頭時，問：“想接吻嗎？”
在吻時，江潤如嘗到了他口腔裏的酒精味。
“你什麽時候喝的？”江潤如詫異。
李恩宇說：“就喝了一杯。難聞嗎？”
“不會。”江潤如黏糊糊地靠在她身上，說，“還想再親。”
夜色放大了她的膽量，但也只是暫時性的。
半掩住的後門被人從裏面推開，有人出來了。
江潤如吓得立馬縮了縮脖子，将臉埋在李恩宇懷裏，祈禱夜色濃重，旁人看不見他們。
老板娘出來有事，撞見抱在一起親的兩人同樣吓了一跳，打量着兩人身上的高中校服，感慨：“現在高中生了不得哦。”
因為害羞縮在李恩宇懷裏的江潤如，聞言，伸伸脖子，小聲地補充：“我們已經畢業了！昨天剛畢業！”
老板娘已經走遠，沒聽到。
江潤如眼底亮晶晶，從耳根到臉頰還是紅的。
李恩宇盯着她倔強辯解的樣子，嗤笑了聲。
“你笑什麽？”
“覺得我女朋友真可愛。”
江潤如縮了縮脖子，半晌才擡眼觑他，問：“還親嗎？”
“他們估計要散了，我們先回去。”
江潤如不開心，低聲：“哦。”
李恩宇虎口卡在她下巴處，擡了擡她的臉，低頭又親了會，才松開。
“開心了嗎？”
江潤如眉眼彎彎，說：“開心了。”
兩人回餐廳，剛跨進門，正看見常安搖晃着步子過來。
常安聽信了“酒壯慫人膽”的俗語，有心喝點酒，但一不留神喝多了。
他跟江潤如和李恩宇打了聲招呼，視線不經意掃見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晃晃腦袋，确定自己沒有看錯。他張張嘴，又合上，如此重複了幾遍，才問出：“你們……你們倆在一起了？”
江潤如垂眼，才發現自己和李恩宇剛剛很自然地牽在一起，忘記了松開。
李恩宇也沒打算松開，名正言順的，現在也過了高中生身份的封禁。他看着常安的樣子，不放心道：“你喝了多少？”
常安一擺手，答非所問，說：“我去廁所。”
“……”
常安盯着江潤如和李恩宇牽在一起的手，看看李恩宇，又看向江潤如，呼了口氣，說：“江潤如，我原本有事跟你說，但現在沒事了。你們走吧，我去廁所了。”
江潤如：“你小心一點。”
李恩宇：“你自己行嗎？我陪你過去。”
“放心！我還能走直線呢。”常安趕人，“你倆快走。”
常安堅決不讓人送，往廁所方向走。
江潤如和李恩宇往包間走，走了幾步，她不放心地扭頭，看了眼。
李恩宇提醒她：“不準看。”
“班長不會撞到吧。”
李恩宇沒吭聲，又走了幾步，見江潤如還在看。他說：“江潤如，你看看我。”
江潤如被點大名，不解地扭頭，湊近看了又看。李恩宇配合地低頭，四目相對，讓她看。
江潤如沒看出不對勁來，問：“你怎麽了？”
李恩宇：“我吃醋了。”
江潤如茫然地啊了聲。
“沒事，好好看路。”李恩宇突然覺得，她遲鈍一點，也挺好。
走到包間門口，江潤如突然拽住李恩宇，擡了擡跟他牽在一起的手，問：“就這樣進去嗎？會不會太突然了？”
李恩宇把人往懷裏一拉，說：“你信不信，我們再不在一起，大家該着急了。”他一頓，視線在兩人身上一點，說，“況且情侶裝都穿了。”
這情侶裝，他們已經光明正大的穿了三年。
包間裏，大家絲毫不顧及李華在場，正在聊班裏有沒有情侶的事情。
“我敢說，江潤如和李恩宇絕對在一起了！就算畢業前沒在一起，畢業後也肯定會在一起。”有人明确地表示。
江潤如剛要推門，聽到這句，立馬把門關上，決定：“我們還是等一會再進去吧。”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完結，內容有點多，更新在後天淩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