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封
李恩宇從她剛才看的方向收回視線, 質詢地朝她看了眼，開口道：“腦子不好的人, 不要多想。”
江潤如把手裏的購物袋換了只手拎, 想了想，說：“也是。我不用想太高明的方法，畢竟有人雖然看着聰明, 但十分好騙。”
兩人說着話進了小區，江潤如在自家院門口看到施婉的車子時惴惴不安擔心她已經離開的心終于松了下來。
“需要我幫你拎進去嗎？”李恩宇看看兩人手中袋子的分量, 問。
江潤如腳步沒停，用手肘推搡着李恩宇, 說：“先去你家。我怕自己一次做不成功, 先實驗幾次。”
李恩宇出門時挂上的門鎖此刻被打開，他朝裏面望望, 看到李延宙從屋裏出來澆花的身影, 忙進去：“爺爺，你怎麽回來也沒說一聲, 我去接您。”
“忙完就回來了, 你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李延宙手裏拿着花灑，說道。
江潤如後腳進來，嘴甜地喊了一聲“爺爺”，李延宙笑着應了聲, 問她：“聽小宇說你住院了, 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
“已經滿血複活。我準備做月餅呢, 爺爺一會你一定要嘗嘗我的手藝。”
“好啊。”
江潤如來李家跟回自己家一樣自在，嘴甜地哄完老人, 進門後輕車熟路地邊往廚房走, 邊指揮李恩宇：“買的零食和可樂先放在你家吧, 我媽不願意我吃這些垃圾食品，要是她看到，肯定會給我丢掉。”
“随你。”
簡單收拾後，江潤如挽起袖子，準備做月餅。
她要做的是蘇皮月餅，步驟是麻煩了點，但施婉愛吃，所以江潤如想着既然要做，便投其所好做到她心坎上。
“家人的筆畫有12筆，那就做12個吧，寓意好。”她洗幹淨手，看着李恩宇把需要的器具和材料擺在臺面上，興致勃勃地提議道。
“我簡單說下用量。”李恩宇不常下廚房，但平時爺爺在廚房忙時，他常在旁邊看，次數多了，做飯的架勢有，進行得有條不紊：“你先做水油皮，中筋面粉220g，糖15g，豬油70g，50度左右的水100g，這裏有電子秤，按所需的量混合，用搓衣服的手法多揉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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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潤如打斷他：“标準的搓衣服手法是什麽樣，我平時都是随便搓一搓。”
李恩宇：“那你就随便搓一搓。”
江潤如哦了聲，一樣樣稱好，混合攪拌成面絮，沒等揉幾下，便停下問李恩宇：“這樣行了嗎？”
李恩宇無語地看她：“要揉出薄膜。”
江潤如又埋頭揉了幾下，沒一會手臂酸了，卻沒聽李恩宇喊停，扭頭好學地問：“什麽樣的薄膜？”
“我來吧。”李恩宇看出她不想揉。
只見他話音剛落，江潤如立馬挪到旁邊，讓出位置，方便他上手。
李恩宇接替她揉面，卻也沒讓她閑着：“先別拿手機，你稱140g低筋面粉，70g豬油，做酥皮。這個不用揉，混合後，按壓成固體狀就可以。”
江潤如摸魚失敗，心情不太美妙地哦了聲。
李恩宇揉出光滑的面團，用保鮮膜蓋好，去看江潤如的成果。
“還可以吧？”江潤如問。
李恩宇嗯了聲，說：“接下來平均分成12份。”
江潤如動作慢，稱重均分時又很較勁，多1g都不行，必須平均。李恩宇不催，站着旁邊看她。等她分好後，把剛剛揉好的水油皮推給她，安排：“這個也需要分成12份。還有餡料，也需要12份。”
江潤如聽李恩宇安排完，有點犯懶，不想動了。
但也只是想想。
沒了上一次的較勁，江潤如這次草草稱了下，分成大概均等的12份後，看向李恩宇。
李恩宇接收到她随時準備罷工的信號，說：“已經完成一半了。接下來用油皮包住油酥，收口向下，揉成團，用擀面杖壓住中間，向上向下擀成牛舌狀，之後從一端卷起。蓋保鮮膜醒一會後，在重複一遍這個操作，用手按扁就可以包餡料了。餡料包好，收口朝下，按扁，放到烤盤就可以預熱烤箱準備烤了。”
李恩宇示範完，沖江潤如擡擡下巴，示意她來處理剩下的。
江潤如嘴角微動，非常誠懇地說：“我腦子不好，記不住。”
李恩宇無奈地看她一眼，說：“你一步步做。”
其實不難，但江潤如興趣沒在這，覺得廚房不是自己的戰場。
她動作一停下，李恩宇便看出她這是想放棄的意思，率先道：“自己親手做的才有心意。”
“我覺得做一個就夠吃了。”江潤如眼神堅定地看向李恩宇，仿佛在尋求他的認同，但不用想也知道，她這自我逃避下産生的認知怎麽會有人認同。她悻悻地收回目光，從裏面挑出自己剛剛擀的那個面團，說：“這個是我親手做的。一會我讓我爸媽吃這一個。”
李恩宇不客氣地點出：“你這份心意還挺大。”
江潤如理直氣壯地解釋道：“你這就不懂了吧。物以稀為貴，我做的越少，越珍貴。”
“講道理”雖然講贏了，但被李恩宇沉默冷淡的眼神一瞥，江潤如想到是自己主動提議做月餅的，頓時慫了。
她清了清嗓子，自個給自己鋪臺階，道：“你和我一起做吧。”
兩個人一起行動，李恩宇動作快，壓出來的月餅形狀好看不露餡。江潤如把自己做的和他的一對比，深受打擊，本就不積極的行動力漸漸弱了。
在做了兩個後，她便停下了動作，洗過手，拿起手機拍自己的勞動成果。
她打算拍幾張照片分享到社交平臺，自然不能少了自拍。
她正換不同的角度照适合自拍的光線時，餘光注意到李恩宇朝自己看了眼。他在替她做月餅，她在自拍偷懶……想想也覺得不合适。江潤如計上心來，在李恩宇開口前，及時道：“別動，就這個角度，你這個角度特別帥氣。我再多幫你拍幾張，你的手和月餅也都要入鏡。別人肯定不知道，李恩宇這人不但長得帥，在考試上優秀，到了廚房也不拖後腿……”
誇人的話張口就來，同時她舉着手機，看似是在拍李恩宇，實則鏡頭仍然朝向自己。
瘋狂地按了幾下快門後，江潤如覺得拍到了滿意的照片。
李恩宇把擺放了月餅的托盤放進預熱好的烤箱，看向江潤如，道：“一會記得把拍我的照片發給我。”
江潤如正在修圖，聞言，愣怔地擡頭，很快想出對策：“我突然覺得這些照片連你十分之一的帥氣都沒有拍出來，要不一會兒等月餅烤好了我重新幫你拍一張吧？”
李恩宇能不知道她，絲毫不意外。
三十分後，烤箱叮一聲，定時停止。李恩宇帶着隔熱手套，打開烤箱門，頃刻間香味撲鼻，彌漫了整個廚房。
“好香啊。”
江潤如舔舔嘴角，正準備趁李恩宇不注意，自己先品嘗一個時，聽到外面傳來江敬言的說話聲。
“帶了點螃蟹，您嘗嘗……”江敬言說是送螃蟹，手裏卻不止有螃蟹，還有一盒難得尋來的松煙墨。
剛和李家做鄰居那幾年，江敬言和施婉忙于事業，回家陪伴女兒的時間已經是硬擠出來的，除了搬家當天老人的車子在小區門口故障，夫妻倆幫忙搬了點東西外，對住在隔壁孤身帶着孫子生活的李延宙沒多接觸，偶爾碰上，兩家保持着友好的點頭之交。
最初只是女兒和李家走得近。
江敬言夫妻倆也沒打聽過鄰居的情況，直到有一年江敬言岳母身體出了點小問題，要住院手術。夫妻倆為老人奔波活絡關系時，受一位領域內有威望卻很難聯系上的專家破例主刀，感激之時，才知道對方是李延宙的學生。
夫妻倆之所以聯系上，是李延宙從江潤如那得知江家困境，主動聯系上自己這位正在國外參加學術交流的學生交涉過。
手術很成功，家裏老人少遭了很多罪。江敬言夫婦帶着禮物登門拜訪，兩家關系自那後保持着密切的往來。
李延宙在行業內社會地位高，但待人接物随和，沒有架子。
江潤如從廚房探探頭，跟爸爸打了聲招呼，說自己馬上好，扭頭又回了廚房，幫着李恩宇一起裝盒。
客廳裏，江敬言跟李延宙說：“這孩子，沒少來吵你。”
李延宙笑道：“平日只有小宇自己在家，沒個兄弟姐妹，也無聊。小如過來，還熱鬧些。”
江敬言又說：“我跟她媽不常在家，每回回來，都能聽她誇李爺爺家這好那好。”
兩個大人從孩子聊起，有聊了醫療上的一些問題。
李延宙一輩子奉獻在醫學研究上，為了照顧孫子才漸漸身退。江敬言在金融行業，做投行，跟醫療不搭邊，但施婉做醫療健康方面多有發展，江敬言多少了解，能跟老人在這個話題聊到一起。
一直說到江潤如捧着月餅盒喜滋滋地從廚房出來，江敬言才起身，又你來我往地說了一番，才帶着女兒回家。
回到自己家裏，施婉朝門口看來：“怎麽去了這麽久。”
江潤如撲到母親懷裏，說：“我跟李恩宇學做月餅來着，是你愛吃的蘇式的。”
施婉在女兒的服務下，嘗了塊月餅，說：“知道你跟小宇關系好，但大了不比小時候，相處時也要注意界限，要有女生樣。”
江潤如癟癟嘴，用大人的話說：“我這不是替你們維持和李家的關系。”
“小孩子別這麽現實。”
江潤如嘟囔：“你剛還說我長大了。”
施婉嘶了聲，要訓她。
不等她反駁，江潤如捧着月餅盒跑開了。
原本計劃一家人去餐廳裏吃飯，江敬言訂好包間了，江潤如卻說想在家裏吃。于是江敬言又聯系了餐廳送餐過來。
江潤如大病初愈，精氣神還沒完全恢複，但因為這頓久違的團圓飯，狀态異常的放松喜悅。
飯桌上父母在聊天，雖然聊的是自己聽不懂的財經方面的事情，不過她很願意聽他們聊這個，覺得這個時候的父母特別般配，很有默契。
吃了會，江敬言問起江潤如還适應高二的節奏嗎，又問有沒有考試。
江潤如說：“老師講課的節奏不快，只是做了擴展，我還能适應。考過一次試，不過我發揮得不太好。”
江潤如怕施婉和江敬言覺得是自己和對方對女兒疏忽教育吵架，自覺地報喜不報憂，并且表态說自己下次一定考好，不讓他們擔心。
不過話題還是聊到了江潤如的身體上。施婉盯着江潤如夾菜，提醒道：“少吃點牛肉，不好消化。醫生說什麽忘記了？你這幾天在飲食上注意點。”
江潤如撤回了夾牛肉的筷子，吃了塊山藥。
江敬言主動和女兒承認錯誤：“這事怪爸爸，這段時間忙，忘記聯系新的阿姨接替照顧你。這兩天爸爸就把這事情落實了。”
江潤如沒有怪罪父母的情緒，點點頭，解釋說：“我一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我這次胃痛是因為自己偷偷吃了盒冰淇淋。”
施婉看過來。
江潤如自覺心虛，埋頭吃飯。
好在把這個話題翻篇，江敬言和施婉沒有因為保姆的事情吵架。
本以為這将是一個平和溫馨的夜晚，但一個電話打破了江潤如努力維持住的和諧關系。
這通電話是快吃完時打來的，江敬言看了眼來電人，拿着手機起身離開了餐桌，一直穿過客廳走到露臺才接通。
施婉正端着江潤如的小瓷碗舀湯，擡眼朝江敬言離開的方向看去，盯了好一會，才收回視線，把半滿的瓷碗放到江潤如面前，叮囑：“多喝點湯。”
江潤如應着，拿起瓷勺。她注意到施婉的目光和神色，沒有太明顯的反應，只是潛意識裏覺得這通電話不簡單。
不一會，江敬言回來，坐下後，把手機屏幕朝下放到自己的碗筷旁。
施婉狀似不經意地問：“誰的電話？”
“下屬打電話請假。”江敬言語氣如常，把自己碗裏的米飯吃完，說，“吃完碗筷先放着，我聯系了小時工來收拾，一會到。”
施婉沒接話，江潤如清脆地應了聲：“好。”
吃完飯沒多久，江潤如去書房裏拿樂高，聽見江敬言和施婉說要出去一趟。
江潤如停了手上的動作，安靜地等了會，江敬言出現在廚房門口，對她說：“爸爸有事出去一趟。”
江潤如遺憾地一張嘴，問：“我還想和你一起拼樂高呢……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估計一時忙不完，你困了先睡。一覺醒來，我肯定在家。”
“好！那你路上慢點開車，工作不要太累。”江潤如輕松的神情裏看不出端倪。
少了個人，江潤如神情不自覺地低落，施婉和她拼了會樂高，見她的狀态，把她趕去睡覺。
江潤如說了晚安，上樓回房間。
門一關，江潤如敞開雙臂撲倒在床上，頭埋在柔軟的薄被裏緩了會，摸到一旁的手機，點開最頂上的對話框，開啓騷擾模式。
「在幹嗎？在幹嗎？」
「出來聊天啊！」
就很奇怪，李恩宇絕不是時刻離不開手機的人。但大多時候江潤如給他發消息，總能被秒回。
就比如現在。
「十分鐘十塊錢。」
「先轉賬。」
江潤如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問：「能點項目嗎，想聽你誇我十分鐘。」
李恩宇回：「你很無聊嗎？」
江潤如：「有點，跟我媽說了要睡覺，但我一點也不困。」
李恩宇這次沒秒回。等了好一會，江潤如打算撥語音電話，提醒他看消息時，收到了回複：「來陽臺。」
咦？
江、李兩家相鄰，格局對稱，兩人的陽臺間隔着半米的距離，膽子大點不恐高，都能直接從一家翻到另一家。
雖然李恩宇這消息發的簡略，但江潤如知道他說的是卧室陽臺。
她起身，茫然地走向陽臺。李恩宇早已等在陽臺邊上，見她出來，把手裏端着的碗遞過來：“拿着。”
“什麽？”江潤如接過來才看清，是蘋果撻。江潤如忌口多，有的是不能吃，有的是不喜歡吃，比如蘋果，就是不喜歡吃的水果之一。她總覺得嚼蘋果的聲音特別別扭，咯吱咯吱，聽得她想咬人。但蘋果制品她還挺愛吃的，而且這個撻做得好看，江潤如拿着勺子，嘗了口。
“好吃诶。”江潤如彎起眼，問，“怎麽想起來做這個？”
兩人各自靠着自己卧室陽臺的欄杆，攀牆而生的綠植在夜色下綠意濃重。李恩宇隔着段距離看過來，語氣在夜色中變得溫和，讓江潤如依稀回憶起自己急性腸胃炎住院那晚。
他說：“吃個蘋果，平平安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