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封
校醫務室鄰着學校操場，與籃球場相隔一條林蔭道，隐匿在茂盛的梧桐樹下，十分僻靜。
江潤如平躺在病床上，緩了會，很快便醒了，但聽見李恩宇跟校醫說話的聲音，遲遲沒有睜眼。
原本想等他回去上課，再醒過來。結果上課鈴響，李恩宇并沒有打斷離開的意思，甚至還在幫校醫瞎出主意：“她怎麽還沒醒？要不打一針吧。”
校醫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裏，解釋：“這位同學沒大礙……”注意到李恩宇輕搖頭，朝自己遞過來的眼色後，朝病床上躺着的人看了眼，了然道，“不過如果遲遲不醒的話，打一針是很有必要的。你先在這陪着，我去準備藥劑注射。”
要打針！
江潤如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疙瘩起來了。
她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英雄，小時候看《還珠格格》留下的後遺症，最怕針狀物了。家裏針線包被她藏得遠遠的，更別提醫院注射器的針頭了。
“不不不，不用了……”江潤如生怕自己晚起一秒，校醫就準備就緒。
她睜開眼，對上校醫含笑的雙眼，心裏一陣發虛，故作鎮定道：“我剛醒。”
為了更有說服力，她稍一轉頭，直視李恩宇的眼睛，堅強且篤定。
李恩宇淡淡地嗯了聲。
校醫笑：“醒了再觀察會，如果沒有不舒服就可以回去上課了。”
“謝謝醫生。”江潤如嘴甜，沖門口道。
等醫生離開，江潤如坐在床上。
“我不是故意要隐瞞你。”江潤如說，“我只是覺得因為夜裏起來偷吃吃壞肚子沒有休息好很丢臉。”
也不知李恩宇信沒信，只聽他說：“但你沒想到自己在暈倒來校醫室的路上愧疚地說‘以後再撒謊就是小狗’被很多人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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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騙人。”江潤如雖然暈倒，還沒有斷片。
李恩宇一本正經：“我從不騙你。”
江潤如不上他的當，回怼：“你才不是人。”
江潤如想在醫務室磨蹭到這節課結束再回教室，結果被李恩宇拽回了教室。
班長跟任課老師解釋過，兩人進去後，老師沒有過問，讓他們回位置坐下。
因為明天要月考，老師今天沒有講新的知識點，帶大家系統地梳理過去一個月學過的知識點。江潤如雖然缺了小半節課，但回來後，聚精會神，沒錯過任何信息。
下課後，石崎還有幾個平時和她關系好的女生湊過來關心她。
“你暈倒的時候周圍的同學都吓傻了，還好李恩宇反應快，最先沖過來，指揮大家散開，然後抱你去醫務室。”
女生說着，不自覺就偏了題，捂着嘴，興奮地強調：“公主抱啊。”
江潤如原本沒覺得怎麽樣，被女生這麽一調侃，突然覺得挺暧昧的。不過危險時候，也只有男生有力氣把她送到醫務室了，不是李恩宇也會是其他人，所以她很快接受了這個事情。
作為明确知道并且相信江潤如和李恩宇是青梅竹馬關系的石崎站出來趕人：“都別圍在這了，潤如還沒休息好，一會呼吸困難還得再送一趟醫務室。”
石崎把人趕走了，自個湊到江潤如身邊，神秘兮兮道：“你不知道，李恩宇抱你的時候，那樣子快急哭了。”
“……”
江潤如才不信李恩宇會哭呢。她認識李恩宇這麽多年，從沒看他哭過。哪怕初中時，李恩宇爸媽從美國回來探親，安排他讀完初中去美國讀書。李恩宇不滿這個決定，跟父母大吵一架，他話說得狠了，向來溫和寬容的爺爺，第一次對他說重話，他都沒落一滴淚。
他眼底是冷的。
中午吃飯時，江潤如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又看，确實想不出這雙冷淡精致的含情眼落淚會是什麽樣。
“我臉上有糧食？能頂飽？”李恩宇在她第n次望過來時，如此問道。
“你想得美。”江潤如逞完口舌之快，埋頭吃飯。
江潤如剛鬧過肚子，在吃食上要格外注意。中午在學校食堂吃的。
為了休息好，能有個精力迎接考試，兩人沒上晚自習，提前回了家。周姨探親回來，準備了一桌營養均衡的晚餐，李恩宇留在江家吃了飯，一起複習。
“數學如果考不上130，以後可以不用讓我講題了。”
江潤如嘴上向來不饒人，吹牛皮誰不會啊。她一邊劃着知識點，一邊說：“你對自己的教學能力也太沒自信了，我還以為你對我的理想分數至少145。”
李恩宇閑閑地看她一眼，說：“130算高了，畢竟我結合了學生的個人能力。”
“……”
語數外加文綜，跟高考的标準一樣，分兩天考完，數學安排在第一天的下午。
學校根據分班成績劃分考場，李恩宇是年級第一，被分到第一考場也就是本班的第一號座位。江潤如成績差點，第二考場，最後一位考生。
也巧了，給江潤如這個考場監考的，正是她本班的數學老師，賀田芳。
平時課堂教學就能看出來，賀田芳是個很固執較真且嚴厲的老師。開考、發卷，她一刻沒在講臺上滞留，在教室走來走去，觀察各位考生的答卷情況。
江潤如暑假一直在補數學，需要一次考試來驗證自己的成果。
她并未受到監考環境的影響，拿到試卷後先整體浏覽了一遍題型，在看到最後一道大題跟前不久李恩宇給自己安排的某道“智力測試題”類似，對這份卷子更加自信了。
不知不覺間，考場只落了翻卷和落筆答題的聲音。
江潤如也翻到了第二面，一邊活動肩膀一邊打量着題幹要求，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臂被打了下，緊接着看到一個小小的紙團彈到自己的腳邊。
她剛一彎腰，眼前便多了一雙淺口平底鞋，是監考老師停在她旁邊。
江潤如覺得自己命中禁忌——不能低頭。
皇冠掉不掉她不知道，反正每次從地上撿東西準沒好事。
上次是從桌洞裏拿書時有小說掉地上，她正要撿起來時，被路過的老班誤會自習課上看小說給沒收了，怪她東西實在是太多，只能将一部分放到李恩宇旁邊的空位處。這次是被監考老師誤會打小抄。
江潤如第一時間被賀田芳叫出考場，站在走廊上挨訓。
“你不會就空着，抄來的答案欺騙自己欺騙老師，有意義嗎？”
賀田芳的聲音清晰地從走廊傳到隔壁考場，李恩宇專注地寫着題目，巍然不動。
“我沒有作弊。”又一道堅定煩躁的女聲響起。
李恩宇筆一頓，扭頭朝後門望去。
說話者站在二班的前門處，秋天天氣涼爽，考試時教學樓上足夠安靜，大多數考場為了通風，前後門同時打開。
他只能看到對峙師生的身影，但确定聲音是江潤如。
賀田芳質問：“簡直就是胡鬧！被我抓個正着還打算狡辯。”
江潤如态度明确，道：“我剛剛已經解釋了，不是我的，而且我沒有打開看。老師如果您非要認為我作弊，我放棄考試。”
“你給我回來！”
沒人回應她。
走廊上的聲音影響到臨近考場的考生，監考老師厲聲提醒大家：“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一個小時，大家分配好時間，安靜答題——李恩宇，你站起來做什麽？去哪裏？”
“身體不舒服。”
李恩宇卷子鋪在桌上，随便甩下個理由，跑出教室。
江潤如很快從自己被冤枉的氣憤中出來，奔跑的步伐也慢下來，慢吞吞地往前走。
大家都在考試，教室是沒法回，她只能先去操場或者餐廳坐一會，或者去醫務室也行。
教室裏有監控，能查出真相。
就算要鬧到請家長的地步，那就請吧。
她巴不得江敬言或者施婉被班主任叫來學校呢。
江潤如走出大廳，扭頭去看教學樓外牆上的電子鐘時間，餘光捕捉到從樓梯跑下來的熟悉身影。
少年身型挺拔矯健，衣衫灌滿風，下擺揚起流暢的弧度，那是一張熟悉的臉龐，冷淡英俊，深邃的眉眼流露着焦急與擔憂。
江潤如瞪大了眼睛，叫住李恩宇，問：“你提前交卷了？”
李恩宇跑到她面前站定，微喘着平複情緒，問：“你怎麽了？”
江潤如故作輕松，打算将逃避進行到底，自顧自說道：“我還有一面大題沒寫，你這速度好虐。”
李恩宇執着地問：“你怎麽出來了？”
江潤如抿唇，眼皮垂着，片刻後，慢吞吞地把考場裏的事情說了。
江潤如想了想，說：“我其實是故意罷考。”
李恩宇聽完前因後果後，稍松了口氣，輕輕地嗯了聲。
江潤如試圖緩和氣氛，遂問道：“你不問為什麽嗎？”
李恩宇反應冷淡，配合地說：“因為你想出名。”
江潤如确實是出名了。
不僅僅是因為她和賀田芳争吵，氣頭上罷考。而是李恩宇得知這件事後，為了去找她，一起罷考了。
等回教室，江潤如聽石崎說了才知道，李恩宇不是提前交卷。
“李恩宇也太瘋了。聽到你被趕出考場，試卷也不做直接跑了……潤如你沒什麽事吧。”
江潤如搖頭，說自己沒事，重點疑惑：“你搞錯了吧，李恩宇不是提前交卷嗎？”
“不是。他跑出考場時，試卷還空着兩道大題，總不能這兩道大題是不會做吧。”
石崎問：“你後來有跟老師解釋清楚嗎？”
“還沒去。”
嘈雜的教室突然安靜下來，李華站在教室門口朝屋裏望望，說：“李恩宇、江潤如，你倆來。”
石崎按按江潤如的胳膊，說：“祝你好運。”
江潤如站在教室前門，等李恩宇從後門走過來，才并行去辦公室。
“……”
到了辦公室，李華把門一關，示意：“誰來給我講講今天發生了什麽？”
“老師對不起，我讓您為難了。我不該仗着自己沒有作弊，理直氣壯地頂撞監考老師，讓他下不來臺。”
“……”
李華被氣笑了：“你還挺清醒。”他朝旁邊一擡下巴，問李恩宇，“你呢？”
李恩宇說：“題目出得太簡單，不想寫。”
江潤如、李華：“……”
“年級第一罷考，是不是覺得自己的行為帥爆了。”李華先說李恩宇，又看向江潤如，道：“你也是，有什麽事不能考完再說，我這個班主任還能不護着你胳膊肘往外拐？”
“李老師……”
“別感動。你寫2000字檢讨，李恩宇寫1000字檢讨。下周一升旗時你倆當衆念。”李華瞧着這倆一個比一個倔強的學生，問，“沒問題吧？”
李恩宇應聲：“嗯。”
江潤如鼓鼓臉頰，小聲道：“沒問題。”
李華也沒想到，自己情況還沒跟兩個學生說明，話趕話先把懲罰說了。他清了清嗓子，補充道：“我現在跟你們說下學校對這件事的處理态度。也是巧了，二班的監控原本是壞的，但月考前一天，特意讓人維修過，正好拍到了考試時發生的事情。小抄是二班一個學生朝你扔的紙條，具體是誰，對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具體要丢給誰，這個學校還沒确定。明天還要考試，等考完試，學校會正式處理這件事。你們如果有其他意見也可以提。”
兩人都說沒有。
“那行。”李華一拍腿，說，“江潤如先回去，李恩宇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