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水煮魚
夏沫的眉頭緊蹙,“你說什麽?”
鹿哲坐到夏沫對面的大理石茶幾上,無比認真地看着夏沫的眼睛說:“我說,我可以把鹿家在T國的生意道交給你,讓你重建夏氏。”
夏沫就像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不敢相信鹿哲說的話是真的,“你瘋了吧?T國的生意道是你們鹿家重要的經濟命脈,你把它交給我?呵,你爸不會打死你這個吃裏爬外的家夥嗎?”
鹿哲癡迷地撫摸夏沫的鬓角,“我說過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當作是我的彌補,所以就算我爸打死我,我也會這麽做。”
夏沫避開鹿哲的手,“說人話。”
鹿哲的手在空中停頓了一會兒,他自己苦笑着搖搖頭,把大豬蹄子拿開了,“我說真的,夏夏,就當是我給你的補償,不過,還有一個條件是夏氏公司可以通過這條生意道做生意,只是我鹿家要分紅。”
夏沫睨着雙眼,“你想成為夏氏的第二大股東?”
“是,而且夏夏,我告訴你,如果你要重建夏氏,必須要這麽做。”
“憑什麽?”
鹿哲抿嘴道:“因為這三年來,我為了對付夏南母子控制的夏氏,到處給夏氏挖坑,現在放眼整個國內,基本沒有幾家企業敢和夏氏合作了。”
夏沫挑了挑眉毛,“這麽說,夏氏如今的落敗也有你出的力?”
鹿哲點頭道:“嗯,我承認,不過我都是為了你。”
夏沫叼着一根雪茄,掏出打火機,嘲諷道:“我謝謝你。”
鹿哲看到夏沫吞雲吐霧的樣子有些煩悶,以前的夏沫乖得沒邊兒,別說抽雪茄了,就連紋身、打耳洞都不敢,就是喝酒也很少醉過。
鹿哲不滿地抽動鼻翼,也沒有說什麽,繼續剛才的話題道:“所以你到底答不答應?這對于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夏沫靠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一只手拿着雪茄,吐出一個嗆人的煙圈說:“我考慮考慮吧。”
鹿哲點點頭,“知道了。”
無意之間,四目相對,夏沫在鹿哲的眼睛裏瞧出陳年女兒紅一樣醇綿的情愫,相當醉人,熏得夏沫的心跳不自覺地加快,他悄悄地用指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才保持清醒。
他避開鹿哲的雙眼,看向別處,道:“沒有什麽事,鹿先生就先回去吧,你說的事情我會好好考慮。”
可惜鹿哲就是死賴着不走,“別這麽着急趕我回去嘛,今天事情這麽忙,你都沒好好吃一口東西,肯定餓了,這樣吧,我給你做一頓飯,看你吃完我就走行了吧?”
沒想到呀,當初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鹿哲現在都會做飯啦?
夏沫不想再陷入鹿哲的包圍圈,嘴硬道:“我不餓。”
可是剛一說完,他自己的五髒廟就把他出賣得幹幹淨淨,忙活了一天都沒吃飯,五髒廟肯定抗議呀。
鹿哲蜷起袖子,寵溺地揉揉夏沫的頭發,得意道:“行了,人的消化系統是不會騙人的,等着吧,老公給你做好吃的。”
反正趕是趕不走鹿哲,倒不如順了他的意,就當是家裏請了個影帝保姆,更重要的還是免費的,也挺好。
不過,夏沫懷疑鹿哲是否真的會做飯?他不會是想做出什麽黑暗料理,讓夏沫吃到上吐下瀉,沒有力氣反抗他,然後好趁虛而入?
夏沫抱着這樣的心态,跟着鹿哲進了廚房,雖然夏南母子是搬走了,房子也空了,可是好在家裏吃的喝的一應俱全,小菜生肉什麽都有。
鹿哲手腳倒是快,撸起袖子,洗洗手,從夏家的養魚的水池裏撈出一條草魚,問:“夏夏,今晚吃魚可以嗎?我做麻辣水煮魚給你吃?”
夏沫一只手叼着雪茄,靠在廚房的門口,滿是疑慮地來回打量鹿哲,到現在他還是不相信鹿哲會做菜。
那條草魚離了水就開始活蹦亂跳,水漬和鱗片滿處飛,鹿哲好不容易才擒住它,用勺子将它打暈,轉回頭看夏沫,人家根本不相信他真的會做飯,“你別這麽看着我呀,我沒有騙你,真的會做飯,這三年來我可是跟吳媽學了好些菜。”
夏沫抽了一口雪茄,問:“你一個鹿家大少爺,向來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家裏還有吳媽給你做飯,用得着你自己做嗎?還是鹿大少覺得生活枯燥乏味,偶爾學學廚藝,就當是增添樂趣?”
鹿哲搖搖頭,都不是這個原因。
夏沫追問:“到底是為什麽?”
鹿哲在水池裏用刀非常熟練地刮草魚的鱗片,從魚肚白處劃了一道,取出裏面的五髒六腑,再将魚洗洗幹淨,放進鍋裏,用小火慢慢煮,然後再開始切蔥姜蒜、辣椒。
他邊切邊說:“有這麽難猜嗎?我只是想學會自己做飯之後,萬一有天你回來了我還可以親手做一頓飯給你吃。”
夏沫稍微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鹿哲會給他這樣一個答案。
砧板上的姜塊被鹿哲慢慢一刀一刀切成絲,一點一點地敘述過往的這三年,“以前都是你做飯煲湯伺候我,辛辛苦苦地忙前忙後,你不在的這三年我就在想,如果我學會做飯,以後我天天買菜做飯伺候你,是不是你就回來了?回來了就不會走。所以當初我向吳媽學習做菜的時候,就是想……想有機會能做給你吃。”說到最後,鹿哲的聲音有了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慢慢吐出一口氣,把佐料都放在鍋裏慢慢煮,裝作輕松的樣子,繼續說:“剛開始吳媽勸我,說我們已經離婚了,你不會再回來了,可是我跟吳媽打賭,我賭我一定能做一頓飯給你吃,賭注就是一張按摩椅,如果我輸了我就給她買一張按摩椅,呵呵,不過看樣子,今天我是贏定了。”
鹿哲在訴說這些的時候,夏沫的感覺就像梅雨季節曬不幹的床單,潮濕得讓人渾身難受,他嘲諷道:“你就這麽摳?連張按摩椅都不給吳媽買?”
鹿哲用湯勺慢慢攪動麻辣魚湯,在麻辣味的煙火氣熏染下,他的笑容顯得格外暖人,“怎麽可能呢?她看着我長大,雖說是我家的保姆,實際上跟我的長輩一樣,按摩椅我肯定給買,只是我這樣跟她打賭,就是為了讓我自己有個盼頭,有個努力的方向,這樣才讓我能忍住不去找你,打擾你的生活。”
說完他把目光轉到夏沫的藍眸上,溫情款款,令人沉醉。
随後他又轉而道:“不好意思,今天能給你做飯,一時高興得話有點多,你要是不喜歡聽,就當是我在說瘋話吧。換個話題吧,我最近聽說顧離出差回來了?”
夏沫淡淡地說:“嗯,他聽說我和魏言的訂婚宴快要開始了,他回來幫我料理一些事情。”
攪動的鍋鏟停頓了一會兒,鹿哲又開口道:“也好,魏言不在,我又幫不上什麽忙,他能回來幫你,挺好的,你也能少操勞一點兒。”
廚房的垃圾桶就在鹿哲身旁,他把煙摁滅了,走到鹿哲身邊把雪茄扔進垃圾桶,也不轉頭看正在忙活的鹿哲,雙手杵着弧臺,慢慢悠悠一字一句說:“說起來,我還欠你一個感謝。其實你幫了我很大的忙,這次電視劇的拍攝,我們敲定男演員在開機前一天臨時變卦,行內各大資本方都盯着這個項目,如果不是你幫忙,恐怕……”
他沒把話說下去,而是轉身正對鹿哲,認真地說:“鹿哲,以前的事情咱們一筆勾銷,你是對我做過混賬事,可是現在又放低身價來幫我的忙,還把T國的生意道交給我,解決了我目前的兩大危機,我非常感謝你,真的,謝謝你。以後我不會對你橫眉冷對,不會怨你恨你,更不會糾結過去,我希望你健康幸福,平安喜樂,最好等到八十歲的時候,你、我、還有魏言,還能彼此笑談以前的年少輕狂。”
夏沫的這些無比真摯的話輕而易舉把鹿哲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堤壩毀得一幹二淨,滾滾大河奔湧而出,仍他怎麽擦,這股無根之水就是奔騰不息,止不住,擦不盡,最後彙入紅辣的湯底,為這道佳肴增添了幾分酸澀苦楚。
他抽動鼻翼,用沙啞的嗓音開玩笑道:“哎呀,這紅湯怎麽這麽辣呀?熏得我睜不開眼,早知道就不放這麽多辣椒了,怪嗆人的,你別在這兒站這兒了,仔細一會兒熏到你,我馬上快好了,你去客廳看會兒電視,飯好了我就叫你啊?快去快去。”
夏沫低眸回答道:“好啊,我待會兒一定好好嘗嘗鹿大公子的手藝。”
“這才乖嘛,快去快去。”
夏沫從廚房裏出來,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廚房裏穿着名牌毛衣,戴着滿是油漬的粉色圍裙,身形高大壯實的男人,杵着竈臺,兩個肩膀還在不停抖動。
他知道,他在哭。
也許是編劇出身的人,他的共情能力非常強,所以望着眼前這個曾經自己最愛,最恨,現在最感謝的男人,他的感情是複雜的,不舍、酸澀、輕松雜糅,讓他此刻的藍寶石裏也盈出了晶瑩的鑽石,劃過臉頰,砸到地板。
這頓飯,兩個人吃起來均是五味雜陳,心裏堵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