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們可從來沒有關于“難過三分鐘”的約定。
只有“生氣要哄三分鐘”的約定, 而那個約定,現在也已經不作數了。
祁一檸這麽想着,慢半拍地問了一句, “為什麽要難過?”
唐北檬淚眼漣漣地望着她,狀态看上去似乎比昨天還差,憔悴又易碎,眼睫還挂着晶瑩細碎的雪花, 擡手抹了抹臉頰上的眼淚,抽抽噎噎地說,
“其實……我有時候也會想,如果這幾年,有別的更好的人在你身邊, 也……也挺好的, 最起碼,能比自己一個人,要好得多……還能有人照顧你, 你就……不會生病了, 還要自己去……醫院了……”
她這句話說得艱難,幾乎是憋着哭聲用盡全力, 可說到後面還是忍不住,稀裏嘩啦地哭了起來。
祁一檸仍舊是站在唐北檬面前,撐傘的手被風雪吹上這麽一會, 已經有些發紅。
應該是冰涼刺骨的觸感,可她只覺得有些發麻, 整只手都是, 控制不住的麻意, 從脊背處竄了上來, 彌漫至五髒六腑。
她垂眸凝視着唐北檬,“然後呢?”
裹在冷帽下的長發被夾雜着雪的風吹亂,飄起來,顯得現在蹲在路邊的唐北檬,狼狽又脆弱。
唐北檬抱緊自己的膝蓋,如玻璃般通透澄澈的琥珀色眸子望着她,裏面盈着搖搖欲墜的淚水,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但是我又很自私地覺得這樣一定也不好……我就是……”
“我真的,真的很舍不得,舍不得把你讓給任何人。”
“我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的生活裏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希望你不要繼續留戀這段被我親手毀掉的關系,希望你比我灑脫比我忘卻得快……可是,我又真的很舍不得,我害怕你會一直記着我,又害怕你會忘了我。”
“我怕你和別人談戀愛會受委屈,怕那個人比不上我,怕那個人對你不好讓你不開心;又怕你和別人談戀愛太幸福,然後就忘了我們之前談戀愛的時候有多開心了。”
她眼睛通紅,情緒緩不過來,很快又開始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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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看到你和她走在一起的時候,我真的太難過太難受了,甚至都在想,如果,如果你真的要和別人談戀愛的話……”
“我也想等你,等你以後和她分手,只要你來找我,我都願意等的。”
這是什麽歪理,唐北檬大概是瘋了,瘋到連這種話也能在她面前說出來。
祁一檸想這麽說,可話到嘴邊,眼淚也就漸漸模糊了視線,在眼眶裏溢滿,打着轉,
“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我知道這樣不好,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胡思亂想這些,就像要變成一個不懂事的壞女人似的,反正一想到有別人在你身邊我就很難受……但我知道我不能逼你,所以我就是想着再等等看。”
“就算是六七十歲,你結了婚再離婚……就算是那個時候你再回頭找我,我也願意。”
唐北檬嗚嗚咽咽地說着胡話,完全不過腦子,說完之後就癟起了嘴,被眼淚盈滿的眼眸裏充斥着各種各樣的情緒,最後全都歸為哽咽着的一句話,
“我真的好想你啊,祁一檸。”
這句話幾乎花光了唐北檬所有的力氣,說完之後,她再也沒有力氣憋住眼淚和喉嚨裏的嗚咽,緩慢而又肆無忌憚的埋着頭,放聲大哭起來。
驚天動地,崩潰,像是要把之前憋住的所有眼淚釋放出來,驚得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往這裏看一眼。
所有人的視線都只是滑過埋頭痛哭着的唐北檬,然後停留在祁一檸身上。
祁一檸本應該覺得尴尬的,可她幾乎感受不到任何其他情緒的存在,除了停留在唐北檬身上的目光,甚至眼眶裏也逐漸被淚水充滿,視野開始模糊。
可她還是給唐北檬打着傘,盡量用傘擋住其他人窺視的視線。
“我們已經分手了。”
祁一檸希望自己能夠冷靜地說出這句話,可事實上她的聲音卻忍不住帶着哽咽,沒有其他的埋怨,只是單純地陳述着這個已經過去五年的事實。
這句話很殘忍,唐北檬曾經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她現在把這句話還給唐北檬,卻發現,原來說這句話的人也沒有多好受。
至少并不像她想象的那麽灑脫。
唐北檬僵住的身體晃動一下,然後擡眼望她,像是渴望着溫暖懷抱的小寵物一般,紅着眼睛可憐巴巴地說,
“分手了也能再複合的……”
“我想和你複合,祁一檸。”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是我抛棄了你,你不想理我是應該的……”
“但是我又想着……你前幾天都已經主動親我了,還親了那麽久……怎麽能去找其他人呢?”
唐北檬慌裏慌張的,突然又找到了一個順理成章的邏輯,委委屈屈地說着,看向她的眼神幹淨又澄澈,仿佛祁一檸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親完了人就跑的那種。
祁一檸怔住,她想不到唐北檬會這麽說,說她親了她就不能再去找其他人,雖然她本來也不打算去找其他人,但至少不會呈現出她理虧的局面。
但唐北檬偏偏說了一個這樣的理由,這讓她有些理虧,畢竟主動的是她,于是她沉默着,什麽都沒說。
唐北檬變本加厲,抿着唇,磕磕絆絆地開口,“反正……親都親了,你暫時不能……去找別人了,你得說清楚這件事。”
不知道唐北檬受了什麽刺激,一夜之間從畏畏縮縮的小兔子,變成了有膽子主動出擊的小松鼠。
雖然有點膽子,但膽子不大。
甚至還打起了等她到六七十歲的算盤。
只會用這種事和小借口來威脅人,明明知道就算她要拒絕也很簡單。
祁一檸自動為唐北檬比作了可愛的小動物,這一點也很奇怪,遇見唐北檬的時候,她總是忍不住在唐北檬身上用比喻句。
這一點也不符合她內心想法的表現形式。
可她在這一刻望着紅着眼睛的唐北檬,感受着從天邊飄落下來的紛飛雪花,突然明白:
這個冬天早就不一樣了。
做決定的過程漫長而持久,不斷有人來安慰她,來和她讨論她的想法,從而讓她認清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她是想和唐北檬複合的。
每個人都說得對,都很了解她。
除了她自己。
早在這個冬天的最開始,和唐北檬開始重逢的第一天,這個想法就像一顆看不見摸不着的種子,在她內心深處的最角落生根發芽,因為太過邊緣,因為被其他雜草擋住,所以她一直沒有發現這個想法。
唐北檬離開後,她說不上一蹶不振,仍舊還是忙碌于生活,可狀态也算不上好,像是失去了內心的一塊淨土,表面永遠理智清醒,卻永遠無法審視自身,回避着所有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
但唐北檬回來了,帶着她所有避無可避的想法和執念。
她知道了很多事情,唐北檬仍然在意她,唐北檬仍然喜歡她,唐北檬分手的時候也很痛苦……
這讓她忍不住有些雀躍,甚至想和唐北檬複合,但也仍然知道至少不能這麽輕易地和唐北檬複合。
她很想唐北檬,這種想念深入骨髓,總是讓她時不時想起她和唐北檬在一起時的記憶,讓她可以忍受五年裏獨自等待的滋味,所以她不想就這麽和唐北檬斷絕來往。
于是,她終于有了結論。
她攥緊自己手裏的傘柄,在這個大雪紛飛的雪夜,平靜而又溫和地做出了決定,甚至刻意放輕了聲音,像是要說給曾經的那場大雪聽似的,
“唐北檬,我們試試吧。”
這句話的意思很模糊,讓原本期待着祁一檸答案的唐北檬有些不敢确定其中表達的意思,于是她呆呆地擡頭望着祁一檸,睫毛顫了顫,問祁一檸,
“試試……試什麽?”
祁一檸本不想把話說的這麽清楚,這會讓她失去在這段關系裏的主動權,可她對待唐北檬一貫很有耐心,她頓了幾秒,然後解釋,
“試一試我們最後到底是會先抵達那個不得不劃分界限的臨界點,還是會……先複合。”
她将她的意思表達得足夠清楚,甚至還提到了複合的可能性。說出來的時候她甚至還在想,唐北檬能不能夠正确理解她的意思。
但這句話的信息量有些大,讓唐北檬愣了幾秒,才費力地反應了過來,她沒想到祁一檸這次會這麽坦坦蕩蕩地說出內心真實的想法,她想起了自己之前追了祁一檸大半年,祁一檸也不承認對她的喜歡,也從來沒在她面前坦誠過自己的想法。
現在,在這段她原以為要無比艱難的再一次追求過程中,她覺得至少又要花很長時間才能獲知祁一檸的內心決定,但祁一檸就這麽直接了當地說了出來,僅僅只用了幾天的時間。
這讓她既驚喜又有些惆悵。
為祁一檸的答案感到驚喜,可又為祁一檸身上的變化感到惆悵,因為這就證明,在她錯過的五年裏,她錯失了很多個祁一檸發生變化的這些瞬間。
許許多多繁雜的情緒湧在心間,讓唐北檬不得不攥緊自己的指尖,來讓自己恢複清醒,好用充足的理智來回應祁一檸剛剛說的話。
“你的意思是……”她謹慎而小心地說着自己的理解,生怕踏錯一步就會越入雷池,“你會繼續糖醋檸檬的拍攝,然後和我維持表面上的營業,然後順其自然地,和我來面對和發展這段關系嗎?”
她沒将“發展關系”後面的內容說出來,因為怕被祁一檸否認,其實還有更多沒問完的問題,譬如說:祁一檸是不是默認了她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會繼續追求她?
這個問題有些過于直白,她寧願不問出口,然後卯足勁,給自己死纏爛打的動力。
祁一檸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抿着的唇松了開來,輕輕點了下頭,“嗯”了一聲,清冷的聲線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明天要拍攝,你別哭了,不然眼睛腫着,影響拍攝。”
仍舊是和之前一樣,用“影響拍攝”的理由來關心她。
唐北檬很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于是她吸了吸鼻子,望了祁一檸一會,輕輕說了一聲“知道了”。
把祁一檸的話聽了進去,沒有再哭,抹了抹臉上的淚,然後撐着自己已經麻痹地完全沒有知覺的腿站了起來。
這是一個很容易發生意外的狀況,腿麻了就很有可能站不穩,這是非常有可能的,唐北檬已經非常努力控制自己身體的平衡了,可她還是在站起來的那一瞬間沒有站穩,腿接着一軟,搖搖晃晃的,晃到了祁一檸懷裏,頭戳到了祁一檸胸口處。
一瞬間,像是被溫暖柔軟的風包裹着,卻又聽到了緩慢而有力的心跳聲,不知道是她的,還是祁一檸的。
祁一檸還撐着傘,一只手自然垂落着,神色自若,仿佛已經料到了她會摔倒似的,像根可靠又穩重的柱子,充當着她的平衡點。
唐北檬哆哆嗦嗦地從祁一檸處移開,仰頭看祁一檸,被祁一檸過于雲淡風輕的眼神戳得有些心虛,又馬上移開了視線,小着聲音說,
“我不是故意的。”
祁一檸沒動,只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你噎埖不是故意的。”
唐北檬偷偷摸摸看了一眼祁一檸,發現對方表情沒什麽異樣後松了口氣,然後用盡自己全身的力氣控制自己的雙腿站直,然後移開了步子,在祁一檸的傘下站定。
鼻尖還萦繞着那股溫柔淡雅的清香味,她有些留戀地吸吸鼻子,目光卻又突然滞留在了祁一檸大衣領口處的那條圍巾上。
圍巾太過眼熟,眼熟到她覺得這跤摔得太值了。
她垂下的睫毛顫了顫,目光搖搖晃晃,晃到了祁一檸臉上,“祁一檸,你戴了我送的圍巾。”
祁一檸見唐北檬站穩,也就斜了一下傘,順着風雪吹來的方向擋住寒風,聽到唐北檬的問題,她垂了下眸,
“嗯,你才看到?”
唐北檬的腿還麻着,有些走不動道,所以她只能被定在祁一檸的傘下,直直愣愣地看着那條她精挑細選的圍巾,被圍在了祁一檸漂亮纖細的脖頸上。
還是慣用的簡單系法,她以前最愛給祁一檸戴圍巾的系法。
她動了動唇,低下眼,“之前沒來得及看……就覺得有些眼熟,我以為你現在不會戴我送的圍巾了……”
“為什麽不戴?”祁一檸聲音輕輕,“這條圍巾很漂亮,也很适合我。”
我很喜歡。
可惜她沒把後面四個字說出來。
唐北檬又馬上注意到了什麽似的,擡起眼看她,眸子裏的淚光剛剛縮了回去,可還是有幾分濕潤潤的光,帶着一層水霧。
明明腫着眼睛,妝都花了。
可看起來還是很漂亮,特別漂亮。
祁一檸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連審美都變得如此與衆不同。
唐北檬猶猶豫豫地開口,
“那手表呢,手表又忘了帶嗎?”
這個問題特別難回答,因為按照她過往的記性,她不會連續忘兩次。
但其實也特別好回答,因為不管她說什麽,唐北檬都會信,毫無保留地相信她。
祁一檸想到這裏,直接說,“不是。”
唐北檬似乎已經做好了回答的準備,根本沒聽她的回答,就已經叽裏呱啦地表達着自己的理解,“忘了也沒事,反正冬□□服穿得多,不戴也沒事……”
她說了幾句話才反應過來祁一檸說的是“不是”,然後瞬間閉緊了嘴巴,有些訝異地望向她,嘴唇蠕動了兩下,似乎是想問為什麽,可又沒能問出口。
祁一檸淡淡掃了一眼唐北檬臉上過于豐富的表情,然後又漫不經心地移開視線,問出自己的問題,
“你剛剛聽到薛依依給我說的話了嗎?”
唐北檬頓了頓,輕咬住下唇,“就隐隐約約聽到了幾個字,什麽喜歡什麽的。”
看來是沒聽到前面的話。
也是,畢竟隔這麽遠,唐北檬怎麽能聽得到,應該是只單單看到她和薛依依走在一起,零零散散地聽到了喜歡幾個字,就不敢上前來了,然後開始擔心“她去找別人”,接着就直接開始難過,然後開始想一些有的沒的。
祁一檸心裏有了答案,可又不想自己主動提起這件事來解釋。
唐北檬卻像是突然想起來了薛依依的存在,反應了過來,歪着頭看她,“你……和薛依依……”
她說着就皺起了臉,看起來像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看到的畫面,也不好在這個當下問出口。
祁一檸眼皮都不擡一下,“她明天出國,來找我道別。”
唐北檬愣了幾秒,眸子裏的光躍動起來,臉上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活潑起來,帶着幾分欣喜,“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去找別人了呢。”
祁一檸沒說什麽。
雪下得越來越大,她和唐北檬也在這把傘下站得有些久,她看着唐北檬頭頂上和衣服上已經開始消融,變得有些透明的雪花,忍住自己想要給對方輕拂頭頂的動作,輕着聲音,
“你今天來這邊做什麽?”
這似乎是一個唐北檬早就準備好答案的問題,她動了動已經恢複了些力氣的腿,嘗試着往前邁了幾步又不得不因為腿麻停住。
“就是有東西忘在你家裏了,所以來拿一下。”
她這麽說着,然後像是感應到祁一檸心底的想法似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碎雪,凍得發紅的手拍了幾下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停了下來,然後用着小心翼翼的眼神回頭望向她,眸光微微閃爍。
祁一檸撐着傘,往前走了幾步,“什麽東西?”
唐北檬卻沒有馬上回答了,只是扭扭捏捏地踩了踩地上的雪,吸了吸有些發堵的鼻子。
接着湊近了些,帶着清甜的香氣裹了過來。
伸出手,稍稍踮起腳。
用着看珍貴寶藏的眼神注視着她。
祁一檸怔了幾秒,沒有後退,也沒有阻攔唐北檬的動作。
于是唐北檬的神情中逐漸染上了幾分雀躍。
目光在紛飛的雪夜裏交集。
直到柔軟的掌心落到了發頂,帶着輕輕的力道,一下一下給她拍着頭上的碎雪。
觸感很涼。
唐北檬的動作很僵硬,像蘭州拉面館裏削面的機器人似的,手臂機械而硬直。
所以她沒覺得唐北檬這個動作有多好看。
可落到她身上的手心仍然是柔軟的。
這讓祁一檸幾近愣在原地,在擋去風雪的大傘下,她和唐北檬的距離不到十公分,甚至能感覺到彼此綿軟缱绻的氣息。
直到她身上的碎雪全都被拍走,唐北檬稍顯留戀地縮回手,然後退了一步,朝她彎起眼睛笑了笑,眸光乖順,回答她剛剛的問題,
“反正就是有個東西,放在你家忘了拿了。”
距離拉遠。
祁一檸攥緊傘柄,飄遠的思緒被收緊。
有個東西,這代表着是唐北檬蹩腳的借口,比要還她衣服的那個借口要蹩腳得多。
就在她家待了一晚上,能有什麽東西放在家裏。
明明她什麽也沒看到。
像骨子裏的叛逆基因終于找到了宣洩口,祁一檸倒想看看唐北檬這個借口到底有多蹩腳。
她看着仍在不停喧嚣呼嘯着的風雪,說,
“那上去吧。”
唐北檬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長長呼出一口白氣,重重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邁着步子往小區裏走。
剛下的雪被踩來踩去,已經融化了一些,然後又有新的雪花飄落下來,蓋在上面,這讓路有些滑。
走到半路,唐北檬又提出了一個新問題,
“祁一檸,你為什麽還沒從這裏搬走啊?”
祁一檸像是聽不懂唐北檬的弦外之音,停頓了片刻,瞥了她一眼,說,
“這是我家我為什麽要搬走?”
唐北檬一下哽住,像那個祁一檸用了許久的“貓貓哽住”表情包似的,表情很呆,過一會反應過來她的話,臉上的表情又瞬間生動起來,
“也是,也不一定非要搬家,畢竟住這麽久很多事也都習慣了是吧,對了,房東姐姐這幾年漲價了嗎,你一個人住會不會有些不習慣啥的……”
祁一檸側眸望了唐北檬一眼,唐北檬又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把嘴巴閉得緊緊的,還在嘴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乖乖表示自己不說了。
祁一檸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說了幾個字,
“剛開始不習慣,後來就習慣了,漲價了。”
這是她發自內心的答案,卻足夠激起唐北檬的歉意,于是唐北檬安靜了下去,低頭攥着手指,
“對不起。”
“沒什麽好對不起的。”祁一檸回答地很快,并且又對唐北檬提出了一個新要求,“以後別把對不起挂嘴邊了,我聽着累,也不想聽那麽多對不起。”
“你也沒那麽多對不起我的事情。”
唐北檬愣住,大概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眸子裏的光輕輕晃了幾圈,最後乖乖直視着她,鄭重其事地點着頭,
“我知道了。”
祁一檸“嗯”了一聲,沒再說些什麽。
而唐北檬大概是還在想着她剛剛說的事,一路上也沒說什麽話。
雪下得有些大,平日裏不到十分鐘就能上樓的路程,她們走了快二十分鐘才走到。
已經不是第一次回到這裏,唐北檬這次終于顯得沒那麽局促,還一進來就和奔到她身上來的檸檬積極而活潑地互動着,把檸檬逗得上蹿下跳。
祁一檸默默看着,松了系得有些緊的圍巾,“什麽東西忘了拿?”
唐北檬和檸檬玩得開心,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擡眼看她,“能不能再等一會,我和檸檬再玩一會。”
祁一檸和唐北檬對視兩秒,移開視線,
“随你。”
唐北檬得到了準許,彎起來的月牙眼裏的笑意越發濃烈,還無比自然地拿着檸檬的小零食逗狗。
檸檬大概是很久沒有這麽和人玩過了,也很開心,活蹦亂跳的。
祁一檸性子沉悶,除了基本的遛狗和撸狗之外,也不怎麽和檸檬玩,每次都是靜靜地看着檸檬上蹿下跳。
唐北檬每次過來,檸檬都玩得很開心。
祁一檸這麽想着,于是脫了外套,靜靜地看着檸檬和唐北檬上蹿下跳一會,又看到唐北檬被寒風吹得有些泛紅的臉頰,
“我去煮點姜湯。”
唐北檬正和檸檬玩得不亦樂乎,聽到她的話又笑着看過來,“好呀~~”
連語氣都變成了波浪線。
這讓祁一檸去廚房收拾煮姜湯的時候想,她是不是對唐北檬的态度太好了,讓唐北檬開始肆無忌憚起來了。
剛把姜湯煮上,客廳裏又傳來唐北檬的聲音,
“祁一檸,我用你的卸妝油和洗面奶洗一下臉可以嗎~”
祁一檸走過去,唐北檬已經脫了外套坐在地毯上,單穿着件霧霾藍色毛衣,衣領被不肯老實呆着的檸檬蹭得有些亂。
露出的細瘦脖頸處皮膚很白,可因為太過敏感,有幾處被毛衣領口處的絨毛戳得有些泛起了些紅,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有些過分暧昧。
太容易紅了。
祁一檸抿着唇,将目光往上擡了擡,重回到唐北檬的臉上。
唐北檬擡頭望着她,可憐巴巴地皺了一下鼻子,抱着狗蹭了蹭,“我現在臉上粘粘乎乎的,可難受了。”
又是一個借口。
“誰讓你動不動就哭?”祁一檸這麽說着,卻還是點頭同意,“去吧,在洗手臺旁邊的收納架上放着,你應該看得到。”
唐北檬又得到了她的準許,柔軟的目光像是被她這句話點亮似的,瞬間充滿神采,亮晶晶地望着她,乖乖地點頭。
然後輕巧地邁着步子,躍過地毯,跑到洗手間去了。
像一陣順軟的風似的。
很快,淅淅瀝瀝的水聲從那邊傳來,讓本來靜谧又孤寂的房子,多了些細弱的雜音。
祁一檸代替了唐北檬的位置,坐在地毯上和狗玩了一會。
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看外面已經堆得有些厚的雪層,看能見度不太高的空氣,看已經很晚了的時間,看有些過分雀躍仍然不肯停歇的檸檬。
等唐北檬洗完臉出來,她得催唐北檬趕快拿完她忘在這裏的東西,然後趕快回去了。她這麽想。
于是,她又想唐北檬究竟有什麽東西忘在了她家。
在這樣繁雜的思緒和淩亂的目光下,唐北檬洗完了臉,又輕快地走了出來,一邊用着洗臉巾擦着臉上的水,一邊往她這邊走。
看見唐北檬洗幹淨妝容後,露出來的那張幹淨又透白的臉,洗過臉之後越發顯得如水似霧的眸子,祁一檸說,
“你要拿什麽東西?”
意思是說快點拿完,不然等下回去就太晚了。
她知道唐北檬可能并沒有什麽東西遺忘在她家裏,可能只是一個借口而已,可現在有些晚了,不管是什麽借口,她都想唐北檬随便拿個小東西然後離開這裏。
她原以為唐北檬會慌慌張張地随便在屋子裏找些什麽,也許是和檸檬有關的東西,也許是什麽她不注意的小物件。
可唐北檬沒有。
在聽見她的話之後,唐北檬沒有再回避這個問題,只是繼續邁着輕快的步伐,徑直走到了她旁邊,朝她彎着眼睛笑,還沾着水珠的眼睫撲閃撲閃。
其實唐北檬的動作并不慢,但在祁一檸眼前卻像是自動0.5倍速播放似的。
幹淨細膩的下颌還有沒擦幹淨的水珠,緩慢而留戀地在滑落,順着流暢的線條落入白皙的頸部。
直至消失在衣領處。
然後撈起了她一直在桌上放着的東西,看向她的目光似是會流動的水汽,柔軟又明亮,
“就是這個,我忘記拿了。”
輕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祁一檸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目光從挂在唐北檬細長脖頸處搖搖欲墜的水珠,移到唐北檬手上拿着的物品上。
卡紙有些淩亂的痕跡,一看就被拆開過很多次。
現在又恢複成了聖誕老人的樣式,被折騰過的紙張軟塌塌的,顯得聖誕老人都沒這麽兇了。
祁一檸定定望着,手落在檸檬柔軟的背部,問,
“這個就是你的借口嗎?”
唐北檬搖頭,把已經折騰的有些慘的聖誕老人,小心翼翼地收到自己的包裏,
“這不是借口,今天我的确是要來拿這個聖誕老人的。”
“它對我很重要。”
有什麽重要的,祁一檸想問。
不過就是她在咖啡店随手折的回禮罷了,廉價又沒誠意。
可又好像對唐北檬真的有點重要。
能夠一直放在身上,才能随手掏出來兌換“讓她好好休息”的聖誕禮物。
在衆多唐北檬可以利用的借口裏,這個聖誕老人被單拎拎出來,只為了不被她冠上借口的名義。
被唐北檬附上了重要意義的,會是這個質量不太好的聖誕老人折紙……
還是隐藏在裏面的那一句祝福呢。
祁一檸沒有問唐北檬為什麽。
理由已經顯而易見,從她看到卡片上的眼淚印跡之後,這個答案在她心底就已經足夠清晰。
她看着已經開始穿外套的唐北檬,看着唐北檬慢吞吞地拿起包,一步三回頭地看她,眼神裏含着濃厚的不舍。
“那我走了噢~~”唐北檬試探性地說。
祁一檸沒有起身,只是又摸了摸檸檬的頭,安靜得讓腦中的思緒開始吵鬧起來。
她在思考,也在和自己腦子裏的思緒博弈。
在唐北檬拖着步子走到玄關處的時候,她終于擡眼看過去,看着唐北檬過于纖弱的背影,仿佛一出門就會被風刮倒似的。
于是她輸了,但她不想承認,所以她還是很漫不經心地說,
“你今晚要留下來住嗎?”
作者有話說:
留下來!
“等你到六七十歲,就算是離了婚再找我我也願意。”——這句話不要信,糖糖就是哭撅了語無倫次,也完全不過腦子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人在情緒崩潰并且極度傷心和想要留住些什麽的時候,什麽都能說出來!!
大家不要做也不要信這樣的事!糖糖也不會做!大家也知道她肯定是個乖寶寶,不會這樣的!她就是哭撅了哭撅了哭撅了!別說她也別怪她嗚嗚嗚我好心疼的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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