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哄你
車內燈光昏暗,黃毛一只手搭在車窗上抽煙,見車門合上,車往路執家在的小區開,他收回手,從後視鏡裏看見少年側躺着的白皙臉頰。
他吹了聲口哨:“誰啊?”
“把煙掐了。”路執說。
“他會抽煙的。”開車的小弟掃了眼方硯唯,說,“我上次買煙時見過他,他也買。”
“掐了。”路執重複。
車裏很快沒了煙的味道,方硯唯蹙着的眉眼舒展開,安靜地靠在車後座上,半閉着眼睛。
車拐了個彎,他就一點點歪倒向路執的肩膀,最終枕在路執的肩膀上。
街燈流溢的光雨飄灑進車窗內,讓方硯唯的半邊側臉看起來有一層柔光,白日裏的張牙舞爪全不見了,仿佛只剩下柔軟的內裏。
淺棕色的發絲在路執的頸間蹭過去,有些癢。
路執盯着那張安靜的睡顏看了許久。
“執哥。”黃毛問,“他就是住你家你媽讓你照看成績的那學生?”
路執嗯了聲。
“你不是說你懶得管嗎?”黃毛問。
路執:“原本是懶得管。”
他的情感原本就稀薄淡漠,對唯恐天下不亂打起架來六親不認的校霸沒什麽同情心。
這夥人都是這麽過來的,橫行霸道,老師和同學都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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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見方硯唯,他也把人當平平無奇的壞學生看,只是那張臉過于出衆和招搖。
只是方硯唯會揍人,會挑釁老師的權威,看起來無惡不作,卻也會在拿着刀的時候,手忙腳亂。
一只色厲內荏的紅狐貍,龇牙咧嘴地沖人亮爪子,可露出來的肚皮和尾巴,卻都是軟的,不讨人厭,讓人想放眼皮底下養着。
方硯唯有意識的時候,正躺在路執的床上,天光大亮。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兩秒,昨晚最後的記憶停在他舉起來的那罐啤酒上和何歲歲難聽的歌聲上。
然後呢?
他爬回來的嗎?
他暈頭轉向地起床洗漱,路執站在樓梯口背單詞,臉上沒什麽有效表情。
“昨天是你帶我回來的嗎?”他問。
“嗯。”
“你怎麽帶的?”方硯唯驚訝。
雖說書呆子長得比他高,肩膀也比他寬,但到底是個好學生。
他不知道自己醉酒後是什麽樣子,總歸不會是什麽好樣。
“系個繩。”路執看着手裏的單詞書,“拖回來。”
方硯唯:“……”
不管怎麽說,他昨天給路執添麻煩了。
路學神把他弄回家裏,肯定費時又費力,吃力不讨好。
這人雖然木了點,但優點也很明顯。
沖這個,他也不會欺負路執了。
不過書呆子真的太悶了,冷冰冰的,天天板着臉,跟青燈古佛下修行的高人似的,他總想找點方法,來逗逗路執開心。
這天班會課,班主任陳桑榆興沖沖地宣布了一件事——
“拿到流動紅旗的班級,班主任月薪能加100塊。”陳桑榆說,“你們給我争點氣,四月的文明流動紅旗務必在我們班。”
“照咱班群裏閑聊那開車速度,頂多拿個黃旗。”何歲歲說。
方硯唯:“……”
“所以——”陳老師宣布,“這個月剩下的時間裏,咱們班一張檢讨都不能出。”
“陳老師。”莫莉舉手,“咱班50個人,一人給你兩塊錢,這100就有了。”
“我缺的是那100塊?”陳老師敲桌子,“我缺的是在辦公室裏的尊嚴,瞧瞧這才開學幾天,你們給我整多少幺蛾子了?”
方硯唯面前的書桌空蕩蕩的,手裏拿了只筆,漫不經心地在無實物表演寫作業,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這場班會——
沒想到他不找事,事來找他。
重磅炸彈咣當一下掄到了他的腦袋上。
“……點名關照幾個同學,徐正義盯着何歲歲,路執盯着方硯唯,四月之前務必好好表現。”
方硯唯:“?”
随便吧。
這種麻煩事,書呆子第一個不答應。
然後他就聽見後排的路執說:“好的,我不會讓他違反校規。”
“你瘋了嗎?”下課後,他扒着路執的書堆問,“你不怕被我打嗎?”
“我可以反抗。”路執說,“打輸住院,打贏坐牢。”
“就你?”方硯唯很不屑。
路執從抽屜裏抽出了一疊A4紙,遞到了他面前:“抽一張。”
“這是什麽?”方硯唯好奇地伸手,從裏面抽了一張。
是一張物理試卷。
“試卷盲盒。”路執推了推黑框眼鏡,“下周前做完給我。”
方硯唯:“……”
去你媽的試卷盲盒,這其中一定有詐。
他真的很想動手,把這書呆子搓圓捏扁,給他幾分顏色看看。
“阿姨讓我學習之餘輔導你。”路執說,“就從今天開始。”
這話方嘉彌是說過。
但方硯唯沒當回事,路執之前看起來也沒當回事。
怎麽現在突然就有興趣了?
他狐疑地看路執,但路執跟平時一樣,單方面跟他結束了對話,就低頭做題了。
何歲歲從外面逛了一圈回來,方硯唯的桌上正擺着一張物理試卷。
“要校慶了。”隐藏的文藝委員何歲歲說,“我打聽了,校慶節目獎,直接帶走一面流動紅旗,完成老陳心願,咱倆的被監視debuff就自然解除了。”
可校慶節目,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方硯唯手裏的筆轉了兩圈,明顯感覺到來自于後排學霸の凝視,低頭在試卷上工整地寫了個名字。
“咱班都沒啥才藝。”何歲歲遺憾地說,“只能出個大合唱。”
“苗疆人,你會唱山歌嗎?”何歲歲問。
“會,我能給你唱到山崩。”方硯唯信口胡扯。
路執給他抽的這個試卷好像不是很難,好幾題他都能看懂。
“你會不會樂器?”何歲歲嘀咕,“算了,你肯定不會,總不能讓你表演校霸景陽岡打虎。”
方硯唯手裏的筆停了。
“……我他媽還真會。”
“打虎?”
“樂器!”
放學後,陳老師的小辦公室裏,聚集了幾個同學。
方硯唯坐在中間的椅子上,單手拎着一把何歲歲借來的琵琶。
路執站在辦公桌邊,手裏抱着一摞作業,在幾人身邊駐足。
“你真的會彈嗎?”陳老師緊張。
他有點怕這娃下一秒就能把琵琶掄到校領導的禿頭上。
“我會啊。”方硯唯彈了彈琴弦,“我爸是民樂藝術家,我是他的開門弟子。”
“方哥,你加個雷之呼吸,再彈。”何歲歲眼睛發光。
方硯唯:“?”什麽玩意兒?
“彈一段試試。”陳老師說,“我聽聽。”
方硯唯想了想,指尖撥了撥琴弦,彈了個歡樂鬥地主的bgm。
陳老師:“……”
口袋裏的錢都仿佛變成了歡樂豆,嘩啦啦地,要進地主的口袋。
方硯唯擡頭,看向背對着窗戶的路執,那一瞬間,他隐隐約約地,仿佛在路執的嘴角看見了笑意。
可能嗎?
是錯覺吧?
“你還會點別的嗎?”陳老師頭疼地問,“校慶當日你總不能讓校領導湊一桌牌?”
“我會。”方硯唯擡手指向路執,“路神,你笑一下,我就給你彈。”
路執看向他,校服整潔,腕上盤着木珠串,面上神情依舊清寒,看不出喜怒。
光在他背後,緩慢西沉。
方硯唯也不指望他有多少反應,他修長的手指再度撥動琴弦,弦聲飒沓利落,柔而不軟,是《十面埋伏》。
他的校服穿得說不上有多周整,發色在暮色裏卻沾了光,靈活的手指撥弦,像是能扣在人心底。
還是個會琴棋書畫的小紅狐貍。
暮色漸沉,路執背靠着辦公桌,微微眯了眯眼睛。
方硯唯還惦記着剛才路執嘴角那若有若無的笑。
書呆子那張臉,如果有表情的話,應該是很好看的。
他想多逗一逗路執玩。
回班裏的路上,他發現——
好事還是有一個的。
他能改微信名了。
他終于不用頂着“極品清純男高”的名頭了。
他打開了之前好心人分享資源的那個群——
[方塊A]:我有一個朋友,我關注有一段時間了。性子比較悶,不愛說話,冷冰冰的,還很孤僻,我覺得這樣不好,我要怎樣做,才能讓人開心起來?
[林與宋]:哦,給他個追人的攻略。
[好心人]:分享資源“五十六個小妙招教你追到心怡的人”,5塊錢,支付寶還是微信?
[方塊A]:不是追人,沒喜歡上。是作為幫我幾次的感謝,讓人不那麽悶,多笑一笑,生活別那麽無趣。
遙遠的k市,“好心人”坐在電腦前,灌了口可樂,他沒有這個資源,但他真的很想做成這筆生意。
“好心人”敲了敲鍵盤,把文件名改成了“五十六個小妙招教你哄人開心”。
[好心人]:方哥。
[好心人]:分享資源“五十六個小妙招教你哄人開心”,5塊。
[方塊A]:3塊。
書呆子只配3塊的攻略。
他轉完錢,點擊接收。
晚自習,方硯唯破天荒地沒走,趴在前排睡覺。
路執正戴着耳機,寫一張試卷,前排的人轉過頭,把一杯橙汁放在了他桌上。
方硯唯擡手摘了他的耳機,戴在自己耳邊:“路神,怕黑嗎?放學我送你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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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狐貍:惹我是吧,我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路執:嗯,來個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