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檢讨
“挑?”方硯唯怔怔地盯着路執手上的東西。
挑什麽?
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後,他的臉頰發燙。
他把門砰地一聲合上了,一言不發,套了自己落在地上半濕的睡衣出去。
那一箱糟心東西還放在路執的卧室門邊。
他在箱子裏翻了翻,從書桌上撿起手機,撥了姑姑家的電話。
“方方嗎?”姑姑在電話裏說,“我正要找你,你爸是不是兩個快遞一起送的驿站,單號貼混了,你的衣服寄到我們這邊來了。”
方硯唯:“……”
沉默了半晌,他問:“姑姑,我的狗在你那兒還好吧?”
“好得很,能吃能拉,睡覺還打呼。”姑姑說,“我聽你爸說你去了鷺嶼念書,離家這麽遠,照顧好自己。”
他聽了幾句寒暄,才挂斷了電話。
路執就站在他身後的不遠處,聽他講這通電話。
卧室的窗開着,三月末的海風吹進來,被水浸濕的衣服貼在後背和後腰上,有絲絲縷縷的涼意。
他跟路執明裏暗裏掐了一天,他沒撈着什麽好處,被罰了份檢讨外加扣了9分的日常表現。
他都沒覺得自己輸過什麽。
可是這會兒,他站在路執的房間裏,站在明亮的燈光下,感受着來自于背後的冷淡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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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覺得自己什麽也不是。
路執站在萬家燈火中的一盞下,而他連家都沒有。
“去哪?”路執的聲音自他背後傳來。
“去樓下找棵樹。”他的聲音倦懶,“把自己挂起來風幹。”
“回來。”路執說。
“怎麽了學霸?”他往前一步,帶着點惡意,“看我這樣,你很高興?我現在揍你一頓,是不是也沒人知道?”
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白色短袖衫飛過來,落在了他腦袋上。
“穿我的。”
方硯唯愣住。
剛才那一瞬間他大概想了一百句挑釁路執的話,這會兒卻只能把衣服從腦袋上摘下來,聞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冷冷地開口:“哦。”
方硯唯換好衣服時,路執已經端正地坐在書桌前,在翻一本很厚的書。
他搬了張凳子坐過去,見路執沒什麽反應,又靠近了一些。
他瞄了一眼,沒看懂,又噼裏啪啦地弄出了點動靜。
路執兩耳不聞窗外事,坐得跟入定了似的,只偶爾撥了撥腕上的木珠串。
“書呆子。”方硯唯湊近了些,“我發現你這人好像也沒那麽讨厭。”
路執伸手,推開了他的腦袋:“擋我做題了。”
“你……”他正要再湊過去,路執伸手從抽屜裏拿了幾塊新橡皮,拆了包裝,一塊塊擺好,在兩人之間擺了條線。
方硯唯:“……”
他覺得無趣,伸手拿了本寫着“路執”名字的作業本,對開翻到最中間,扯了張紙。
路執停筆,掀着眼皮餘光瞥過去,看見身邊人趴在桌上,動了動筆,在紙上寫了個标題——
《檢讨:我為什麽想勾引路執》
坐姿和态度都不怎麽端正,字卻相當得秀氣漂亮。
方硯唯寫了個題目就困得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他感覺有人在推他肩膀。
“再他媽亂動我把你頭給擰下來。”他擡頭,對上了一張清冷平靜的臉。
“睡覺。”路執說。
“跟你嗎?”他倦倦地問。
“不跟我。”路執說,“床給你,我睡樓下沙發。”
方硯唯迷迷糊糊地爬上床,隐約覺得路執好像笑了一下,但似乎又不太可能。
方硯唯自認為經過昨晚,他跟路執的關系已經初步得到了緩和。
早晨起床,他沖下樓,想問路執要不要一起去學校,才發現樓下空蕩蕩的,路執好像早就走了。
好學生都不用睡覺的嗎?
路執家的司機把他送到了鷺嶼中學門口,他下車,剛好在賣蚵仔煎的攤位邊遇上了何歲歲。
“弟。”他拍了拍何歲歲的肩膀。
“哥?”何歲歲回頭。
“商量個事。”方硯唯說,“要不你幫哥改改檢讨?”
何歲歲一縮脖子,拔腿就要溜,被方硯唯拉着書包拽了回去。
方硯唯懶得看路,把手搭在何歲歲的書包上,讓人拉着自己往前走,自己則是突然奇想地點開了鷺嶼中學的校園論壇,搜索了自己的名字。
搜索結果101條,讨論度還挺高。
【我們班的轉學生,方硯唯,好帥哦。】
1L:上課時偷偷拍了個側臉,大佬在睡覺。超小聲.jpg
2L:哇真的,看起來不太好惹啊。
3L:确實,昨天除了他同桌都沒人敢跟他搭話。哦不對,還有路執,路執扣了他的分。
4L:我宣布本年度校草是方硯唯了。
5L:放屁,路執校草位置不動搖,新來的頂多給個校花當當。狗頭.jpg
“就路執那棺材臉,還能算是你們學校的校草啊?”方硯唯問。
“方哥你這就不懂了吧。”何歲歲說,“執哥這種冷冰冰的,高高在上不搭理人,成績還那麽好,很讨女生喜歡,你看過咱們學校表白牆沒,執哥占據半壁江山。”
“我真不懂。”方硯唯說,“跟他談戀愛,那不得枯燥死。”
書呆子沒有心。
“和路執談戀愛跟做慈善有什麽區別?”他低頭看手機,感覺到何歲歲的腳步停了下來。
“你不認路?”他問。
他擡頭,跟着何歲歲的目光看過去,校門前有個中年女人在掃地,看起來是學校的保潔阿姨。
女人的周圍有幾個穿着鷺嶼中學校服的男生,圍着個男生找茬。
那男生方硯唯剛好認識——
他們班學委,路執的同桌,徐正義。
他記得這位同學膽子好像很小,有點怕他。
一輛柯尼塞格停在校門對面,車門打開,露出路執那張冷淡的臉。
“執哥。”黃毛在後座上探出腦袋,“要不我叫幾個人,把住在你家那學生綁來,打一頓,再教訓一頓,吓走他,您也不至于半夜還出來睡。”
路執靠在車座上,睜開眼睛:“你最近是不是很想鬧事?”
黃毛縮回去了。
他是老城區的校霸,被路執打服的。
“我去上課。”路執掃了他一眼,拎起書包,推門下車,“別給我找事。”
“執哥,你們這好學校,還有人擱大門口鬧事的嗎?”黃毛跟着探出頭。
路執往校門的方向看去,那兒幾個男生僵持着,旁邊還有個陪着笑臉的保潔阿姨。
他一眼在人群中看見了方硯唯。
方硯唯倚着棵棕榈樹站着,事不關己地看着熱鬧,手裏拎着張眼熟的作業紙,淺棕色的頭發在陽光裏,看起來似乎很軟。
路執忽地想起昨天趴在桌上睡着的方硯唯,和桌上清秀的字跡。
那麽張揚的一個人,昨天穿着自己那件大了一號的衣服,趴在桌上,看着清瘦,比白日裏的模樣乖了許多。
方硯唯正津津有味地看兩方争吵,轉頭身邊多了個人。
“咦,你不是早就出門了嗎?”他問路執。
“有點事耽擱了。”路執說。
方硯唯哦了聲,也懶得細問,接着看人争吵,半點都沒有急着去教室的意思。
他看明白了,這夥人的領頭人物看上了一個女生,偏偏這女生喜歡徐正義,于是這群人就風風火火地找上了徐正義的麻煩。
這種高中生為愛決鬥的傻逼戲碼,方硯唯還算喜歡,所以他沒走,站在人群裏多看了幾分鐘。
不過這争吵漸漸地就變了個方向。
那為首的男生從書包裏翻出袋瓜子,撕開包裝,灑在地上,沖着一邊的保潔阿姨咧着嘴笑:“掃啊。”
徐正義的臉色有點差。
“于夢鳶知道你媽就是個掃地的嗎?”男生惡劣地說,“你也配?”
方硯唯微微地挑了下眉。
那男生一腳踢翻了路邊的垃圾桶,塑料紙簍子滾到了女人的腳下:“掃啊,這不都是垃圾嗎?”
中年女人局促地笑了笑,提着掃帚往前,男生又一腳踹了個垃圾桶。
徐正義握着拳,氣得滿臉通紅。
“學霸,我是不是還有一分沒扣?”方硯唯問路執,“給我記上。”
路執嗯了聲。
方硯唯往前走了兩步,抓起地上第三個紙簍,扣在了那男生的頭上,瞬間的爆發力量,壓着男生的脖子,讓人跪倒在地上。
路執的目光停在淺色頭發的少年身上,陽光一路從雲頂流淌到少年的腳下,深藍色校服的衣角高高地揚起,像帆張開在海上。
“你這個垃圾有點大。”方硯唯把人按進一地狼藉裏,“這垃圾桶都裝不下,你讓人怎麽掃?”
大課間,學校緊急追加了一場晨會,勒令早晨在學校門邊幹架的幾個肇事者念檢讨。
方硯唯排在第一個。
“寫完了嗎?”班主任陳桑榆催促,“趕緊的,老師同學們等着呢。”
“稍等,我升華一下。”方硯唯說,“最近是檢讨創作的瓶頸期。”
“……搞快點。”寫這種東西有個屁的瓶頸期。
陳桑榆從路執那邊了解了今天校門前事件的整個經過,他自認為這件事不全是方硯唯的錯。
只是方硯唯的處理方法,太過嚣張傲慢了。
他有點擔心,方硯唯會在全校檢讨環節上,放點什麽問候校領導和被打同學全家的放肆狠話。
所以他掃了眼檢讨末尾,感覺還算正經,然後找了何歲歲:“你去念。”
“我是個檢讨替?”何歲歲震驚,“我方哥打的人,這福氣給我我能要?”
“讓你去你就去,丢的也不是你的人。”陳老師催促,“你報方硯唯的大名。”
方硯唯很配合,遞出一張薄薄的作業紙。
“尊敬的各位老師、同學。”何歲歲開麥,“我,是高二(1)班的方硯唯,以下是我的檢讨主題——
《我為什麽想勾引高二(1)班的路執》”
何歲歲:“?”
全體同學:“?”
“翻頁,謝謝。”方硯唯坐在椅子上懶散地說,“背面那個才是今天打人的檢讨。”
“你有必要這麽省紙嗎?”陳老師崩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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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執:老婆,好辣。
——
不僅省紙,紙還是老公的作業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