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冷靜
吓到了嗎?不盡然,與之……
吓到了嗎?不盡然,與之相比,她更擔心的是他的身體。
不答此問,她反問:“你身上還疼嗎?”
淩錦安輕拍着她的頭頂,輕笑道:“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手底下的姑娘這才放心下來,倒不擔心他扯謊,因為她昨日見了他疼起來的樣子,當真是一點也瞞不住的。
“你昨夜一直守在這?”
聽他問起,陸瀾汐忙搖頭,“沒有,我今日醒的早,放心不下你,所以便來這看看。”
好在他眼睛看不見,若不然她眼下的烏黑哪裏能騙得過人。
伏在床沿邊睡了一夜,整個人睡的都僵硬了,稍動一動便能聽到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陸瀾汐暗自扭了扭腰,撐着膝蓋費力起身,強忍着腿上的麻意,待站穩後才道:“你餓了吧,昨夜起就沒吃東西,我這就去給你熬些粥來。”
若不是他及時攥住她的衣角人就走了,淩錦安只道:“我不餓,你在這裏陪我待會兒吧。”
她一夜守在這裏的事騙不過淩錦安,只稍稍一動念便知她講的是假話,他知,夢裏時而萦繞在耳畔的抽泣聲不是假的。
“聽話,先吃飯,等吃完了飯,我整日都陪你待着。”她柔聲說着,将他手指扯下來放到自己手心,淩錦安果真就乖乖放下,不再言其他。
風靜晴好,陽光從頭頂灑下來,将茫茫天地照的通亮,雪光映在人臉,刺的人幾乎睜不開眼。
當初她有多愛這雪,如今就有多恨這雪。
用力吐出一口氣,白霧在臉前四散,折到小廚房,還未到門口,便見着幾位嬷嬷自垂花門進了來。
這幾人看着臉生,不過瞧着衣着打扮,也有只王妃身邊人才有的待遇,想到昨夜,想到王妃,陸瀾汐的心驀地揪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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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位嬷嬷見了陸瀾汐也毫不客氣,見着這院中也無旁人,便直言問道:“你是陸瀾汐嗎?”
該來的總會來,想躲也躲不掉,況且在這承安王府中,她能躲到哪裏去,也不否認,上前兩步不卑不亢應道:“是。”
“王妃娘娘有話要問你,随我們走一趟吧。”
“是。”
果真如她所料的那樣,走前,目光掃向淩錦安卧房門口,帶着不舍的眷戀,但願此次前去,可平安歸來。
.......
外面天寒地凍,福壽堂卻溫暖如春,屋內碳火燃的正旺,上好的松碳燃出了淡淡的香氣,并不覺得嗆人。
“王妃娘娘,人來了。”
經田嬷嬷提醒,本倚在榻邊閉目養神的崔玉兒懶懶的睜開眼皮,手裏的湯婆子轉了一圈兒。
“奴婢見過王妃娘娘。”陸瀾汐規矩的讓人很難挑出錯來。
王妃斜着眼角打量了她片刻,犀利的目光投在人腦頂讓人忍不住發慌。片刻後才玉唇輕啓發問:“聽說昨夜大公子犯了病,你跑去尋過世子?”
當真是什麽都瞞不過她耳目,不過好在昨晚同高清明串了供,一切都還在掌控之內。
聽出她語氣中的不悅,是在埋怨她多事,若是犯了病,任淩錦安自生自滅便罷了,這也是她的初衷。
“昨晚奴婢的确是去尋過世子,不過不是因為大公子的病,而是因為高世子忽然越牆而入,奴婢想着,天那麽晚了,他翻牆進來總歸是有損王府的顏面,這點小事又不值得讓王妃娘娘傷神,便自作主張去尋了世子,哪知世子也沒見到。”陸瀾汐将頭壓的很低,生怕上面的人瞧出端倪,“再回錦秀苑時,高世子便不見了,再後來不久,便見着高世子帶了人過來。”
崔玉兒在上面細細聽着,将手上湯婆子暫且擱置一側,提眉問道:“這麽說,是他翻牆在先?他為何翻牆?”
“許是見下雪,想到大公子的病,便來探望。”陸瀾汐淡淡的說着,藏在袖口裏的手已緊捏了拳,生怕說錯哪句話讓她察覺出不對來。
果不出所料,一聽高清明翻牆,崔玉兒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此,恨的牙根直癢,“這個高清明,當真是越來越放肆了,一而再再而三,當承安王府是什麽地方,絲毫不将我放在眼裏,我非得到聖上面前告他一狀才可!”
這話說的再狠,也是給自己解氣罷了,現如今的王府,哪裏還敢在皇上眼皮子裏底多動,更何況是告康遠侯府。即便再恨,也是啞巴吃黃蓮。
“王妃息怒,高世子确實沒規矩,可細想起來,也是見自己好友病痛不忍,再者他雖帶着人夜闖王府,可他今日傳出去的卻是說王妃您見着大公子犯病不忍,派了人去高家求助。今早起滿京城都在議論此事,都說您将大公子視為己出......”田嬷嬷可謂人精,聽出這裏的門道,以承安王府現在的能力,哪裏還能跑到皇上面前去告狀,可這話若是不講出來,于府裏王妃的顏面又挂不住,幹脆給遞了個臺階下,讓崔玉兒好順勢而為,“由此一見,高家世子還是顧及您的顏面的,他有意将這些傳出去,也是向您示好。”
田嬷嬷向來最得她心,三言兩語便将事态轉了過來,待崔玉兒稍稍冷靜片刻,這才長呼一口氣道:“好個高清明,竟讓他将了我一軍,這樣一來,我反倒拿他沒辦法了。”
“高家咱們得罪不起,宮裏的晗妃還是高家的表親,若她在皇上面前吹兩句枕頭風,這事也難辦。”
轉瞬間,所有的焦點都被不在場的高清明拉了過去,崔玉兒全然忘了屋裏還跪了個陸瀾汐,待想起來時,已不再覺着她有什麽不妥了。
“你入了錦秀苑這麽久,大公子身子如何了?”
陸瀾汐見她發問到自己頭上,這亦不是關切,而是巴不得有人早點死,于是答道:“身子和往常一樣,知道自己的眼和腿已沒了好的可能性,整日便窩在房裏長籲短嘆,時不時的自言自語,說是什麽不想活了之類的。”
這話一經陸瀾汐的潤色,正好聽到崔玉兒的心坎裏,她臉色眼見的緩和了不少,這不正是她一直盼望的嗎。
思忖片刻,崔玉兒掏出帕子壓了壓鼻子上的浮粉,說起風涼話,“這樣想也怨不得他,若是天生也就罷了,好好的一個人如今成了這樣……”
“陸瀾汐,往後在錦秀苑裏什麽事該管什麽事不該管你可得想清楚了。”
“是,奴婢謹記在心。”陸瀾汐将頭又壓低了一分,一副恭謹模樣。
“罷了,這沒你什麽事兒了,你回去吧。”崔玉兒的臉終于恢複了正色。
知道自己這次算是順利過關,陸瀾汐着實在松了一口氣,竟是比自己原本想的要簡單許多。
......
陸瀾汐再回來時,已做好了飯食,一開門,一股寒氣随之而來。
淩錦安這會兒氣色已是好了許多,像平常那樣衣衫規整坐在輪椅裏。
“怎麽去了這麽久。”他問。
“昨日下雪,柴有些濕,不好燒,就耽誤了一些時辰,”她并未打算告知去了福壽堂的事,說了也無益,憑白惹他憂心罷了,“是不是等得久了,快吃吧。”
将他推到桌旁,隐隐的憋了哈欠回去。
一頓飯,二人吃的各懷心思。
午後,二人并肩在床榻邊坐着,淩錦安聽着陸瀾汐在給他縫錦被,針線穿過緞面,陣陣不停,只覺着她似是縫補了許久,他甚至不敢去問,昨夜他發瘋時,倒底将屋裏折騰成了什麽樣。
繃好最好一角,陸瀾汐用牙齒将線咬斷,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屋裏碳燒得正暖,總是惹人犯困。
二人幾句話還未說上,淩錦安忽覺肩上一沉,是她将頭抵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瀾汐?”聞着她發上輕淺的香氣,他低聲喚了句。
回應他的是陣陣均勻的呼吸,人睡着了。
料想她昨夜定沒睡好,淩錦安寵溺一笑,擡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小心摟過,摸索着身後的軟枕将她緩緩放倒,困得極了,她似是沒有感應,只憑他如何擺弄。
碳盆中的松碳燃出爆花的聲響,淩錦安沒有去旁處,而是和衣順勢在她身側卧下,此時陸瀾汐翻了個身,自然地将他胳膊撈到自己懷中緊緊抱着,臉頰還順帶在他肩頭輕蹭兩下,而後沉沉睡去。
二人心意相通,可這般親密的躺在一起還是頭一次,身側溫軟在懷,還是自己心頭所愛,他雖然身患有殘,可也還是個正常男子,若說一點旁的心思都沒有,那才是騙人騙己。
但他頭腦還算清醒,他知現在有些念頭動不得,前路茫然一眼看不到頭,自己是生是死都還握在旁人手裏,萬一有那一天,他這條命丢了也就丢了,可陸瀾汐還得走下去,還得嫁人,自己這副德行,哪裏還能再拖她的後腿。
瀾汐這個姑娘,本就值得這世間最好的,而他,早已不是那個最好的了。
想到此,他的身子朝外側了側,與她拉開了些距離,一條手臂仍在她懷裏,另一只手臂擡起來反壓在自己額角上。
今日明明天冷,可他此時卻仍覺着身上燥熱,不禁有些惱,反責怪起那些松碳來。
夢中陸瀾汐覺着身前有些空,尋着熱氣又往前湊了湊,這一湊便又貼在了淩錦安的身上,于現下的淩錦安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