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光亮 陸瀾汐這句話說的時候帶着懇求的……
陸瀾汐這句話說的時候帶着懇求的口吻,一雙黑亮的眸子似有秋水潋滟,深含波光。
連高清明也不由得怔住。
若是說陸瀾汐為了報恩才來到今日的錦秀苑或許有些牽強,那一雙美目在提到淩錦安時的神态變幻讓人分明覺着不止于此。
“這你不必擔心,我早就安排好了,這兩日就會陸續有郎中過來,”高清明一頓,咬字清楚,似也在給自己打氣,“皆是名醫,他們定有辦法醫好錦安。”
對于此時的陸瀾汐而言,這無疑是最好的定心丸,頓時眼前一亮,似有火光燃燃,照的整個人都發光發亮。
她抿嘴輕笑,帶着對往後無限的希望,似是淩錦安康複就在眼前。
“對了,”高清明似是忽又想起什麽,低頭的功夫從腰間掏出一塊方正的透白玉牌遞到陸瀾汐的面前,“這個你拿着。”
她垂眸看去,并沒有擡手去接,而是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我府裏的牌子,若有急事找我,拿着它可保你暢通無阻,”高清明擡眼,環望四處,錦秀苑現在的境況,怕是不算樂觀,“拿着吧,總會用得上。”
陸瀾汐點頭,這才乖乖雙手接過,玉牌觸手生溫,上面篆刻一個“高”字,以鎏金描摹,陽光下金閃閃的,光芒刺目。
見她收下,高清明輕淺一笑,臨走時只扔了句:“好生照顧他!”
随之潇灑而去,同他潇灑來時差不多。
瞧着他的背影,一時讓陸瀾汐覺着很踏實,因為她清楚,只要他在,便能護得住淩錦安,他便不會再是之前的孤人獨行,日子會好過很多。
待陸瀾汐再回來時,已削好了一盤白梨,這白梨正是之前小蝶給她買的那兩只,小蝶說的話她都放到了腦後,一有些什麽好吃的好用的,恨不得只緊着淩錦安。
她用銀叉子叉了一角梨,而後遞到他的手上,随意說道:“高世子已經離開了。”
淩錦安起先并示作答,而後才緩緩點頭“嗯”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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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習慣了陸瀾汐時常往他手裏塞東西,不是吃的便是喝的,起先還會遲疑,直到今日便不會了,憑她給什麽,便接什麽,問也不問,便往嘴裏送。
白梨近鼻尖兒,他方覺是梨,聞起來清香淡甜,倒是許久都沒吃了。持着銀叉将梨往口中送去,牙齒輕輕一咬,汁水便順着齒頰流淌出來,潤心潤喉。
見他似是不厭煩,陸瀾汐輕淺一笑,将盛梨的盤子整個送到他的手上,柔聲道:“天幹物燥,大公子多吃一些才好。”
他順勢接過盤子,雙手一擡,兩個人的指尖不小心蹭到一起,十指柔軟在他掌心劃過,方知她指尖微涼。
連陸瀾汐亦是一驚,忙将手指收回,随之臉上挂了粉彩。
倒是淩錦安,一張大蘿蔔臉不紅亦不白,雙眼被白紗蒙着,更是看不到情緒,似冷的一塊木頭般,呆滞地抱着盤子。不過明顯感覺兩個人之間的空氣也順帶着緩緩凝固,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尴尬自二人之間蔓延開來。
此時的淩錦安忽又想起之前高清明同他講的話,臉朝她在的方向稍稍側過,開口問道:“我方才聽清明講起你的事,想着問問你......”
陸瀾汐紅着臉擡眸,兩手指尖繞在一起,等着他的下文。
“當初我是在久安街救下你的,”他一頓,實則已經很努力的在回想兩年前的事,可是無論怎麽想,也只能想起一個模糊的輪廓,再無旁他,“你為何會流落到那種地方?”
提起傷心不忍回想的往事,陸瀾汐的臉色由紅轉白,于她而言,兩年前,當真是一段讓人驚恐的時光,她甚至一直不敢試問,若是那天沒有遇到淩錦安,她現在究竟會是怎麽樣的境遇......以她的性子,是萬不肯忍辱偷生的,許是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我....我是被舅母賣到那裏去的......”往事難以啓齒,那讓人心寒的家人親情更是讓人臉上一絲光采也無,“自母親去世,我便去投靠了舅舅,後來舅舅病逝,舅母說養我與妹妹艱難,便說讓我出去做工,還給我找了一個好活計,我自是樂意賺錢養家的,只是沒想到,竟是那種地方.....”
提到過往,她心口似被什麽壓的幾乎透不過氣,臉上明明沒有血色,可語氣仍舊雲淡風輕,“我被抓去的當晚,那青樓忽然着火,我便趁着亂跑了出來,再後來,便在久安街上遇上了公子您。”
越過那段心驚肉跳的片段,再想到遇到淩錦安的那時,雙目立即又綻出了光澤,她仍記得那天夜裏,她死命狂奔,身後青樓的人在死命地追,那些人似是餓鬼,朝她伸着爪牙,她哪怕慢上那麽一點,便會被他們扯入地獄。
後淩錦安的馬車從暗處緩緩駛來,她不顧一切的撲上去,馬車裏的人,緩緩伸出一只修長蒼勁的手,掀了車簾,燈火闌珊處,她看着淩錦安隐約露出半張臉,一只眼漫不經心的朝外探試,黑亮的眸子似承載了天上的星河,那時的淩錦安,便是她生命裏的一束光,帶着她離了地獄。
那一夜,她清楚地記到現在。
這件事,于淩錦安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并未放在心上,若是沒人提,他怕是根本就想不起。他緩緩回過頭來,靜靜坐着不知在想些什麽,亦不知現在陸瀾汐提起這件往事時,眼睛已不覺紅透了。
淩錦安愣愣地摸着手裏的盤子,低聲感嘆道:“想不到,随手做的一件小事,竟在這時,将你送了過來。”
聽不出他的情緒,亦聽不懂他這話的意思。
淩錦安沒有告訴她的是,到了此間,他方覺慶幸的真正含義。
他将銀叉擱下,細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瀾汐.....我知道你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姑娘,可你真的不必來這裏,現如今,我已沒什麽能力護的了你了。”
這是淩錦安第一次喚她的名字,嗓音微啞低沉,卻似是鐘鳴之音,不由得讓陸瀾汐的心也随之跳漏了一拍。
“公子為何說這樣的話?”
“你也親眼見了,如今我已不是世子,只不過是個被困在牢籠裏的活死人,難見天日,等哪日情境不好,怕是有人要連你一同清算。”
他話中深意,陸瀾汐這才聽的明白,他指代的是他正提着頭,在王妃的刀尖兒上行走,到那時,她這個小小的通房亦成了陪葬。
“我不怕,”她頭微微仰起,容色堅決,“自我來的那天起,我便已經決定好和你共進退.....”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再講下去,她是怕再講下去,怕是忍不住要将自己的心也剝給他看。
即便淩錦安現如今風光不似從前,可在她眼中,他永遠是那個曾帶給她一束光的男人。
共進退....簡單的三個字,由她嘴裏講出來,聽在淩錦安的耳朵裏,似有地動山搖,碎石落地,堵了他的嘴,亦壓住了他的心。
不知怎的,他忽又想起方才觸到的那微冷的指尖,細細回想,那根本不是冷,而像是有萬團火在燃燒,從她而起,燃到自己身上。
陸瀾汐驚覺自己似是有些失言,從荒亂中回過神來,略有不自然地說道:“公子您先吃梨,還有兩身衣裳沒洗好,我先出去了。”
明明他什麽都看不到,可還是讓陸瀾汐窘的似有目光盯着她瞧,只能倉皇而逃。
淩錦安随着聽着她有些慌亂的腳步聲尋去,在她走遠之後,他竟不覺嘴角微微勾起,許久沒這般會心的笑過了。
......
秋日長街上人來人往,一輛華麗的馬車從東街緩緩駛來,馬車項緣左右各自懸着一只琉璃燈,雖不是暗夜亮起時,仍能讓人看清上面一個醒目的“楊”字。
馬車窗前碧色的簾子被人自裏素手撩開,那素手瑩白潤澤,線條柔美的皓腕上還戴着一只镂空雕花嵌玉珠的金镯子,同袖口的織色綢緞明繡花紋相襯,可謂珠光寶氣。
“小喜,還有多久才到?”馬車裏的人低聲詢問車外随行的婢女,語氣略顯急燥。
“姑娘您別急,前面就是承安王府了。”
婢女遙指前方說道。
馬車裏的人将頭探出來,順着婢女手指的方向,發間步搖搖晃耀眼,時而發出珠翠碰撞的聲響,像是她的心,蹦跳的沒有規律可言。
這段時日,她已想了淩錦安無數次,自他中毒的那一日起,便再未見過他,如今步步得近,卻緊張的要命。
不多時,馬車終于在承安王府門前停下,車夫擺了矮凳,車裏的人由婢女扶着輕步下了馬車。
待女子平穩落地後,婢女扭身行至王府門前。
還未等門前護衛阻攔問話,婢女便先一步揚聲道:“勞煩二位通傳一下,楊府大小姐楊碧妍求見。”
護衛聽聞楊府大名,相互對視一眼,再瞧石階下的那位姑娘,衣着不俗,一身的富貴氣,自是不敢怠慢,其中一護衛臉色由先前的冷硬轉為暖色,客氣道:“姑娘稍等,小的這就進去同王妃禀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