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比賽進行時
展示在評判眼中的是小時候的俞安寧。
從小就能看出他有點自閉的傾向,小小的孩子抿着嘴坐在一旁,拍照也不見笑容。
他身旁有一只枯老的手,扶着他拍照。
「我爺爺自小就和我一起生活,不過他的照片不多,因為他老是說給他拍照浪費,就算拍照也喜歡抱着我一起拍。」
下一張就轉成了他和爺爺的合照。
俞安寧看着那熟悉的笑臉,眼中一熱,差點掉下了淚水,他借着低頭的一剎那間抹去眼淚,勉強地微笑。
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釋然了,做簡報時也沒有特別難過,但不知為甚麽跟別人說起那個慈祥的老人時,他會忍不住流淚。
「這是我那封面設計的靈感,這花園是我爺爺家中的,自小我就在那裏長大,所以封面中有模仿這花園的背景和回憶中的小片段。封面上的相機代表了過去,也代表了未來,從舊式膠片相機脫變成新式的數碼數機,正是指我們流逝的時間,由小至大飛快卷出的相片也是代表了人正在慢慢長大,時光可以留下來的,只有相片。」
俞安寧原本有很多的說話,可是到最後只化成了幾句。
「如果我采用了你的封面,能征集你的照片作為書的內頁之一嗎?」坐在左邊的男人突然發問。
「可以的。」俞安寧點點頭。
「同時我也想邀請你的爺爺……」他繼續說。
「抱歉,」俞安寧笑了笑:「這不太可能了,最近他,嗯,他走了……」
「我很抱歉……」
「沒甚麽,我這幅畫,其實也是用來紀念他的。」
其他人還問了一些問題,不過沒有多說甚麽就讓俞安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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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安寧走出面試室,他老師還沒回來呢!于是給老師發了條微信,老師讓他先走了。
今天的天空難得地陽光普照,出了出版社的門,俞安寧突然不想回學校。
四年前的W市和四年後的W市變化不大,這裏作為大城市之一,到處高樓林立,長長的大橋橫跨了整個江面,來來往往的車子源源不絕。
這處充滿了商機,多少人為這座城市添磚蓋瓦,承受着生活的壓力,一邊掙紮地活下去?
俞安寧截了一輛計車程。
「普光佛堂。」俞安寧說。
普光佛堂是W市最大型的,擺放骨灰位置的地方,俞安寧爺爺的靈位就是安放在那處,如果沒有重生,楊天養火化後的骨灰也會擺放在那裏。
佛堂非常寧靜,今天并不是拜祭的日子,少見人煙。
一排排的靈位整齊地排列,每一個小格子裏都是過世的人,下面有編號,方便家屬尋找,有些格子家屬給了錢,定期有人上香,有的看得出明顯荒廢了很久,連靈位也帶了灰塵。
俞安寧找到他爺爺的牌位,插|了三枝香,合手拜了拜。
「爺,我又回來了。」他輕聲說:「你的不屑孫子又回來了。」
他伸手擦擦靈位上輕微的灰塵。
上輩子他去了別的城市生活,臨走前也只是定期彙錢讓佛堂的人幫忙打理爺爺的靈牌,直到死也沒有再來拜祭過俞爺爺,說起來也是挺不孝的。
他父母年輕時忙着打拼,白手興家地弄出了一間小公司,于是幼小的他就被丢給爺爺照顧着。
俞安寧被送過去時已經有輕微自閉的傾向,俞父俞母也自責得很,所以對他沒多大要求,物質上能滿足也會盡量滿足。
俞安寧不愛說話,俞爺爺就在他面前樂呵呵地自說自話,有時說得高興了,就把俞安寧按進懷裏揉搓,之後再去公園那邊逛逛,看看大白鵝,再買點魚糧喂金魚,基本就是俞安寧的童年了。
後來俞父俞母的公司終于上了軌道,俞安寧已經十多歲了,他們想說把俞安寧接回身邊照顧,俞爺爺不樂意,俞安寧也不樂意。
「你們把這娃娃送來,現在又要把他帶走,這算甚麽呀?」向來笑嘻嘻的俞爺爺第一次板起臉孔:「你說你們要照顧,怎樣照顧呀?還不是恃着有錢請個保姆來照顧我們家的小寶,怎麽使得?你們一個是公司的老板,一個是公司的會計,每晚忙到連飯都快吃不上,我怎麽放心讓你們把小寶帶走呀?別說別說,我不愛聽。」
「爸……」俞父苦笑。
「你叫我爸就別跟我搶小寶,是嗎?小寶,我們自己也過得好好的。」
俞安寧點點頭。
「爸﹑媽,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你們不用擔心我。」俞安寧張口道。
俞父俞母沒有辦法,只能在物質上補貼給俞安寧。
兩人果然就像俞爺爺所說,忙得連自己的飯也吃不上了,最後在雙雙赴去外國簽約的那一趟航班中,徹底告別了世界,遺體也沒有找回來,只能做了衣冠冢,立了兩個靈位。
俞安寧還記得知道航班出事的那一天,俞爺爺硬朗的腰骨頓時彎了。
他帶着俞安寧,匆匆地跟學校告了假,直接奔向機場。
一個老人就這樣站了十幾小時,确切的消息傳來後,他的身影晃了晃。
「爺爺。」俞安寧擔心地扶着他。
「小寶呀……我只剩下你……」
俞安寧披麻戴孝地跪在靈堂上折紙錢,其實俞家也沒有多少親人,過來拜祭的都是俞父俞母的朋友和生意上的夥伴,沒必要那麽浪費地設靈堂。不過俞爺爺說設靈堂是為了讓俞父俞母記得回家的路,不是為了那一點帛金。
那一天,俞爺爺忍不住偷偷哭了,不過他擦幹了淚水,又在俞安寧面前裝堅強,可是俞安寧從他眼角的眼腫知道發生了甚麽事。
「小寶呀,你別怪你父母,他們恩愛了一輩子,走也是想一起的,你還年輕,要好好替他們活下去。」
不過俞安寧明顯是個不孝的,因為七年後,他自己也挂了。
「爺爺,這次我會遵守承諾,一定會好好地活下去,不過俞家的血脈可能就這樣斷了。我想你一定不會怪我吧,你要是在生,肯定又要掩頭嘆息,說上一聲:小寶呀……」
俞安寧說着說着,突然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爺爺……對不起……對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對不起甚麽,可是心中憋着這句話好久好久,一直都沒辦法跟俞爺爺吐出。
隐約間,他似乎聽到一聲嘆息,飄來了一句:小寶呀……
拜完了俞爺爺,俞安寧去了另一邊拜俞父俞母。
俞父俞母屍骨無全,靈位後面的小格也只是擺放了他們生前的用品,并沒有骨灰。
俞安寧同樣拜了拜,整理了一下靈位。
「爸﹑媽。」他開口叫道,然後沒有言語。
他們之間算起來也沒有相處過很久的時日,或者俞父俞母總認為他們日後有大把時間可以和他相處,在壯年時期要盡力拼搏,為俞安寧制造更安心的生活,也或者他們把俞安寧放在俞爺爺那處養太久了,已經跟俞安寧沒辦法親近起來。
就算他們沒有離世,俞安寧跟他們之間也是沒有辦法相處下來的,一家人沒了俞爺爺在中間打完場,幾乎是冷寂的收場。
所以叫完爸媽,俞安寧也不知道應該繼續說些甚麽。
「我會多點來看你們的。」俞安寧只能這樣說。
佛堂兩邊種滿了樹,一棵一棵的樹上挂着種植人的名字。
種一棵樹可不便宜,得花上幾千塊才‘捐’得一棵,但是中國講求孝道,有點錢的家庭都不介意為自己去世的父母捐上一兩棵,安撫死去的人,也為活着的人祈福。
綠樹蔭蔭,俞安寧在中間的小徑上慢慢地走着,遇着了在佛堂做事的人就合掌彎了一下腰,慢慢地一條不長的小徑被走完了,就到了佛堂的出口。
「小施主要捐樹嗎?」負責人和善地問。
俞安寧搖搖頭,那人便沒有糾纏,看來只是循例問一問,并不認為俞安寧會捐錢。
走出佛堂,俞安寧回首其中,彷佛能看到那偉雄的建築堆積着多少人的過去,又埋沒了多少人的未來……
俞安寧垂下眼睛,截了一輛出租車回學校。
因為請了一天假,回到學校後俞安寧去了一次圖書館,沒見着楊天養,倒是見到溫淑霞。
溫淑霞見到他,依然微笑着打招呼,看上去就跟平常別無二樣的,還親熱的招呼俞安寧以後多點和他們出去玩,別老是憋在學校裏。
俞安寧點點頭,任由她明裏招呼﹑暗裏擠兌着自己,當溫淑霞問到俞安寧去了哪時,他說:「去拜祭我爺爺了,他走了兩個月,我心情難過。」
頓時整個場面冷了下來,溫淑霞的笑容也有點維持不住。
「走吧。」溫淑霞的朋友扯扯她的衣角,說真的他們又不是傻子,溫淑霞話裏的擠兌他們怎會聽不懂,只是一場朋友,比起俞安寧這個陌生人,還是會維護自己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