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歸元水,藥效如其名
容遠看着懷中的少女, 她臉上的血色正在褪去,那張唇上殘留的藥水在陰暗的天色中反射着無力的光澤。
歸元水, 藥效如其名, 不僅僅是形态會回到本身的狀态,就連意識也會回歸當初。
會成為一只普通的兔子。
想到此處容遠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将她的後腦勺托起,俯身吻在了她的唇上。
這一切容遠做得毫不猶豫, 做得目若旁人。
星辰幾乎是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畫面。
她腿下無力, 無助地退了幾步,靠在了身後的樹幹上。
那位神宮之中最是目空一切的容遠, 那個最是高傲疏冷難以接近的容遠。
如今, 如今竟然在自己面前對一個小妖做這種事。
即便她明白, 他是在将她喝下的藥水吸走。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難道他不是只想要草種嗎?
而且他将那藥水吸走,他自己又怎麽辦?
天嬰喝下那瓶藥水之後,很快地,人類的意識慢慢的在自己腦中抽離。
她是一只聰明的兔子,但是兔子的感知與智識與人是完全不一樣, 即便她有現在的回憶,兔子卻沒有人類複雜的愛恨情仇, 人的回憶好像變得索然無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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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還是兔子時吃草啃蘿蔔, 磨牙這些快要忘記的回憶從記憶深處席卷而來。
就在她以為人識快要徹底消失的時候,它們又慢慢地回來了。
她覺得奇怪之時, 只覺得自己的雙唇被什麽冰冷的東西封住, 這是一種極為奇特的感覺。
她好奇地緩緩睜開了眼, 不想一睜眼就看見那張俊美清冷的臉龐,還有那雙琥珀色的雙眼。
她想說什麽, 但是根本發不出聲, 所有的聲音都被他咽了下去。
就在他發現自己睜眼的一刻, 他的懷抱似乎更緊了一些,唇上的力道也更緊了一些。
天嬰被他的冷香所包圍,在發現自己睜眼的一刻,他唇上力道變得兇狠,像是要将自己的氣息全部吸走一般。
迷糊之中的天嬰發現這是第一次她與容遠雙唇相貼。
而他用這種方式吸走了剛才自己喝下去的藥水。
他為什麽這麽做?
她想要去推搡他,卻發現因為藥力,好像身上使不上力。
她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然後露出自己的小尖牙……
容遠瞳孔顫了一下,吃痛之後,感覺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松開懷中的小妖。
這時候周圍的草木再次慢慢褪回了綠色,小妖掙脫他的懷抱後,軟綿綿地坐在草坪上。
一雙濕漉漉的眼帶着驚惶迷惑地看着他,還不忘用手擦了擦被他吻過的雙唇,“你做什麽?”
容遠用手指抹了抹自己被咬破的下唇,
他天生氣質禁欲,但唇上那抹鮮紅給他平添了幾分豔色。
他看着草地上已經無礙的小妖,琥珀般的雙眼眼底泛着猩紅,面色蒼白異常。
這個藥可以讓所有仙妖變成原形,無論原形是獸還是人。
而容遠沒有變幻,幾乎可以确定他不是傳言中的人族飛升,而是生來仙身。
但是這藥水如果用在生來仙身的仙者身上,卻會有一些不可預測的傷害。
一旁星辰上去想要攙扶他,“神君,你沒事吧……”
不想她還未靠近容遠,容遠廣袖一拂,她直接被罡風揮倒在了地上,一雙美目委屈震驚地看着容遠,“神君……”
天嬰還沒有回過神,大腦還一團亂麻,來不及去思考什麽,只想快些離開這裏,她想站起來卻覺得全身無力。
她不想看眼前的星辰和容遠,幹脆翻了個身,準備爬走。
容遠看着她又想離開,心立刻漏了一拍,幾乎是本能地一彎腰,長臂一伸,幾乎是将她挂在手臂上提了起來。
天嬰是兔子時是時不時被人這麽抱起,但是作為一個大姑娘以這麽攔腰提起來卻也是有些羞憤,無奈那瓶藥讓她全身乏力,無力掙紮,只能這麽任他提了過去。
她回眸用那雙有些泛紅的兔眼睛瞪着容遠,“你到底做什麽?”
到底做什麽?
容遠也不知道。
他是個向來清晰的知道前路的人,但是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
只是內心湧上的恐懼和痛苦告訴自己不能讓她離開。
不能讓她以任何形式的方式離開。
他受不住這樣的恐懼和痛苦。
他們的前世不像他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并非只是他想象中,她只是自己一時犯的錯,他對她只是單純的主人與靈寵之間的占有欲。
那才那一瞬間的痛不欲生以及恐懼,幾乎是讓他無法呼吸。
而這一刻他清楚的意識到,這些恐懼與草種無關。
他內心深處害怕失去的,是她本身。
前世,他們之間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一旁的星辰看到了幾乎有些失控的容遠。
面色蒼白的他正提着天嬰從自己旁邊走過。
她不甘心地捏緊了拳頭,指甲插入了掌心,不甘心地想要開口說什麽,卻聽容遠冷冷聲音響起:“讓開。”
話語中絲毫不掩飾他的厭棄,星辰臉色煞白。
星辰覺得他是誤會了什麽,星辰十分委屈,立刻道:“神君大人,我不是生事,我只是,只是想幫你,而且,而且這藥,明明是她找我要的。”
“她一只小妖怎麽會知道這個皇家秘藥?她肯定是有問題的……”
容遠停下了腳步,吸了一口氣,一雙琥珀般的眼睛冷冷掃向星辰。
這一瞥讓星辰全身發軟,心都涼了。
不知是否看錯,她發現容遠眼中竟然有了一絲殺意。
但最終他只冷冷道:“今日之內,搬出生司閣。”
星辰瞳孔一顫,“什麽?”
搬出生司閣,她就只能去孤神殿,在那裏過着餐風飲露,只能坐着入睡的日子。
她從小錦衣玉食,連辟谷都沒有過,那樣的苦修,她又怎麽受得了?
“不,神君……”星辰那張漂亮的臉露出了驚惶之色。
就在這時,仙姑趕了過來,對容遠道:“神君,這一切都是老身的主意,公主他一心為了神君……”
容遠這時候緩緩轉過頭,冷冷看着她,“你的主意?”
仙姑這時才發現這是容遠第一次看自己,冰冷的目光讓她心中一顫,道:“老身當初救過仙後……”
容遠指尖銀光一閃,一把銀劍落在了兩人面前
星辰大駭,“神君?”
容遠不再看仙姑,冷冷瞥了星辰一眼,“殺了她。不然我将你送回饕餮後宮。”
說完消失在兩人面前。
星辰以及仙姑錯愕地看着容遠消失的方向,不可置信的回味着剛才的一切。
神君,他讓自己殺人?
殺自己的乳母?
仙姑大聲道:“神君,我當初是救過仙後,連無澤長老都對我禮讓三分……”
不想身後的星辰顫顫巍巍提起了地上的劍,仙姑瞳孔一縮:“公主?”
星辰:“對不起,對不起,神君大人,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
而且剛才容遠的眼神太過可怕,她本以為他要殺自己的。
仙姑:“我從小将你養大,對你視如己出……”
星辰:“你一屆宮女,怎麽能以下犯上對說出對我視如己出這種話呢?”
銀光一閃,只聽仙姑一聲慘叫:“公主!”
天嬰身上沒有力氣,只能軟綿綿地挂在容遠手臂上。
"你放開我。"
容遠帶着她向東廂走去,但是走到院中,卻停了下來。
容遠沒有放下她,而是将她抱起,身後的扶桑樹垂下了一根枝條,容遠将她放在了那根枝條上,讓她有了一個可以與自己平視的高度。
天嬰軟綿綿地在上面微微一晃,身後的扶桑樹立刻展開枝葉,穩住了天嬰。
容遠清楚的明白剛才的痛苦和恐懼不是因為草種。
而是因為她,因為面前的少女。
他的反常并非因為草種,皆是因為她!
容遠欺近了她的身前,雙手撐在了她的兩側,将她困在自己的雙臂之中。
容遠此刻的雙目中燃着冷冽卻灼人的冰火。
她想将他推開,卻絲毫使不出力量。
此刻妖雲籠罩的九重天再次變天,四周狂風大作。
黑雲洶湧,像一條盤旋的黑龍在穹廬之上湧動,發出陣陣低吼,周圍閃爍着絲絲電光。
在這詭異的天象之中,容遠的黑發在風中飛舞,他的衣袍也在天空飛舞。
他只是凝視着困在懷中的少女,體內的歸元水在不斷地翻騰,一點一點将他侵蝕。
他大腦此刻開始變得空白,雙瞳中映着的少女,在眼底的漣漪之中慢慢地破碎,消失。
歸元水,能讓形态和意識回到最初。
他生來就是仙身,可他的意識……
最初的意識……
是前世。
前世的回憶在腦中徐徐展開……
前世,當自己發現她是草種容器之時,她已經被燭比抓入了洞府。
燭比估計是早就看上這只小妖,使了些手段,将她納入囊中。
他從來都看不上燭比,随便找了個由頭,闖了燭比的洞府,将她救了出來。
那是他第一次見她。
與這一世第一次見她,她那般風光的模樣不一樣,那時候的她縮在一個角落裏,身上的薄紗僅可掩體,露出那稚嫩卻姣好的曲線,還有大塊白得刺眼的皮膚。
手上腳上都被綁着細細的,特制的紅色縛妖索。
她看自己的目光懵懂中帶着惶恐,又帶着幾分期盼。
像一頭落入獵網的幼兔,等待着恩人的施救。
她卻不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獵人。
她對自己似是一見鐘情。
所謂的一見鐘情在容遠的眼中全是見色起意,而對自己見色起意的女子并不缺她一個。
除此之外,她還一心想要報答自己的救命之恩。
他冷冷問,“你确定?”
小妖傻笑道:“當然,神君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他轉身道:“到時候不要後悔。”
小妖:“我不後悔。”
她沒什麽地方可去,自己便将她帶回了生司閣,也是為了保住草種的萬全。
她老跟在自己的後面,很煩。于是将她扔到了離自己最遠的西廂回廊。
可是久了不見她,又會想起她那張傻乎乎的笑臉。
不久,她進入了發情期。
在這都是男人的生司閣,這是一件略微尴尬的事。
他們都盡量避開這個話題,也盡量避開她。
直到一日青風捉來了三只兔子給她交/配。
她來找自己告狀,自己沒有理睬,過了幾日想起她時再去西廂回廊,竟然沒了她的影子。
那一次,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失去什麽的恐慌。
他騎着雪鳶将她找回,第一次緊緊将她摟在了懷裏。
第一次明白失而複得是什麽意思。
他無意間蹭到了她細膩得不可思議的皮膚,聞到了她身上淡淡的月桂花香。
突然間他想起第一次見她的時候:
小臉蒼白,身段玲珑,一雙眼睛布着不知世事的水汽,一副招人淩虐的模樣。
他眉毛挑了挑,将那些肮髒的想法從腦中揮去。
此後的小妖大膽得多,頗有幾分恃寵而驕地味道,漸漸先是賴在自己的書房中,棋室,然後甚至還霸占了棋室裏那張自己休息用的軟塌。
然後她會做出風情萬種地姿态。
那模樣其實是極為好看的,特別是配着她那張的純情的臉,像青澀蜜桃,剔透充滿水分。
他腦中浮着第一次見她的場景,半推半就地任她撲倒。
卻不想這只所有知識都來源于話本子的傻兔子,把自己撲上床後居然就抱頭大睡。
若她睡姿好些還作罷,偏偏纏人得很。
特別是側睡的時候,她手臂會搭在自己肩膀上,上身會緊緊貼着自己,不安分的腿還會挂在自己腰上。
偏偏她還覺得自己老實得很。
這樣一日,二日,三四日,終于在第十日的時候,他忍耐到了極限,撕破了她的衣服。
她吓壞了。
那一日也并不成功,她哭了。
她的眼淚讓他頓時清醒。
他與她之間,并不該成為這種荒唐的關系,于是他抽身而出,留下惝恍茫然卻又如獲大赦的小妖。
後來,她又眼巴巴地來找自己,自己不想理她,她就在書房對自己耳磨斯鬓。
甚至在耳邊說:“大人你是男菩薩,渡渡我好不好,我受不住了。”
聽了這話,即便是他,頭上的青筋也忍不住突突跳了兩下。
他是一個自控自律有定力的人,但是偏偏一次次被她攻破防線。
他幾乎是有些粗暴地将身後的少女拉入了自己的懷中,咬牙切齒地在她耳邊低語。
她眨着眼,帶着幾分懵懂,羞澀地點了點頭。
他一揮袖,将桌面上的墨寶全部掃到了地上,然後掐着腰将她放在了桌面上。
……
有的事,只有零次與無數次,一旦開了口子就難收拾。
直到蘇眉與青風上來相勸,讓自己不要忘了自己救她的目的。
他有些心煩,這樣的情緒對他來說極為少見。
于是他告訴自己,不去見她。
卻終是忍不住。
再次相見,他以為她會埋怨,沒想到她卻依然笑盈盈看着自己,那雙眼睛就像天空中恒遠的星。
他給她譜了一曲《鳳囚凰》,他看着她神色晦暗不明。
他彷徨,他困頓,卻又沉溺在占有她的快樂之中無法自拔。
矛盾,扭曲。
自己潔癖,冷漠,自私,任性,看起來光鮮亮麗,內心猶如一片荒原,寸草不生。
她卻從來沒有收回過對自己的愛,算不得轟轟烈烈,卻潤物無聲,愛得執着誠摯,毫無保留。
就在無意間落在他這片荒原上的一顆種子。
面對無動于衷的自己,她終于有一日忍不住,在面前哭得梨花帶雨,問道:“大人,你是不是不喜歡天嬰,你若不喜歡我,我就離開,不再纏着你。”
他一回首,看見她那雙哭紅的眼睛,他明白,小妖嬌弱,卻也執拗,她說離開,便就會離開。
那一瞬間,他竟有些失神。
“要滅饕餮,太忙。”這敷衍得不能再敷衍的借口,讓她止住了眼淚,又笑了起來。
“吓死我了,我以為你不喜歡我。”
她就是那麽好哄的一個姑娘。
他知道自己該遠離她,可是卻又控制不住往西廂回廊走。
不論自己何時去,她總會做一桌的菜,溫一壺酒,笑盈盈地等待自己。
每當他跨入房門的一刻,心也會像她點起的那盞燈一般,帶着幾分暖意。
終于,大滅饕餮,那時候他大獲全勝意氣風發,不管不顧擁她入懷,折騰得她直到最後聲音都發不出來。
後來她依偎在自己懷中:大人,饕餮已滅,天下已定,我們以後都在一起好不好?
天下已定?
不,天下未定,這才是開始。
他猛然清醒,從溫柔鄉中離開。
她卻從來沒有怪過自己的突然離去,再次相見,總是眉眼彎彎,嘴角帶着梨渦,說:“大人,你來了。”
蘇眉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自己:“神君,她是草種的容器,你們這樣下去終是不妥。”
草種容器?
或許對自己而言,她并非草種容器。
而是他的種子,而這顆種子早已破殼,在那邊本該寸草不生的荒原上生根發芽。
蘇眉多次勸阻,自己卻始終無法控制自己去找她。
終于,蘇眉換了一個說法,“神君,你若真無法從她那裏抽身,何不将真相告訴她?讓她死了這條心。”
容遠斷然拒絕:“她受不住。”
蘇眉:“神君……你們一族傾盡一切才等來的今日。”
容遠:“我知道。我會找合适的時機。”
從此,他克制着讓自己不去見她,每次見她時看到她甜美的容顏,每次她靠在自己懷中,用手指在自己胸前畫圈時,他便将這些話咽了下去。
要說他這一生唯一有過後悔的事,就是當初沒從饕餮手中救出那個叫妞妞的孩子,沒有去護桃源村。
因為在萬妖之亂時,那樣的孩子村子,千千萬萬,橫屍遍野。
沒有誰,那麽特別。
可桃源村沒了,她無依無靠,無處可去。
自己是她這一百年來唯一的念想和歸宿。
他無法看着她在自己眼前破碎。
至少,此刻沒有辦法。
天族光複,仙族容不下自己身邊留着一只妖。
吵得兇了,他便煩了。
他告訴了無澤他們這個“真相”,有草種一說,他們也不會傷害她。
那一日,她看見她在院中撲着蝴蝶,藍色的衣袖飛舞,那邊活潑靈動惹人憐愛。
突然間,他想讓她活下去,一直活下去。
但是他何嘗不明白,沒有人能夠活得下去,包括她。
這樣的矛盾像兩條惡龍一般在他心中不斷地纏繞厮鬥,最後在星辰的一鬧之下,他借機将她攆到了無妄海。
離開時她含着淚問:“就因為我和星辰起了争執,你就要把我趕走嗎?所以你喜歡的就是星辰那樣的對不對?”
星辰那樣?
他根本不知星辰是哪樣,星辰對自己而言不過棋盤上一顆相對重要的棋子而已,是男是女,他都不在乎。
他卻說:“是。”
她氣呼呼地把自己送給她的發飾都扔在地上,踩了兩腳後轉身離開。
對于這個決定第一個反對的是青風:“無妄海連接人間,萬一她逃到人間無處可尋怎麽辦?”
他默不作聲。
這時候蘇眉道:“無妄海中有銀龍,哪裏有那麽容易逃?”
容遠想了想,确實如此。
不久大祭司抓了蠢蠢欲動的梼杌祭海,無妄海上風平浪靜了整整三年。
他在九重樓上對着無妄海,夜夜彈奏《鳳囚凰》。
他派去監視她的歡歡卻日日向他禀報她的消息。
他閉着雙眼,看着天空,嘆了一口氣。
他将她踩壞的金釵一根根地修好,來到了無妄海邊。
許久不見,她消瘦不少,嬰兒肥的臉都凹陷了下去,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一見到他,她便撇着嘴看着他,眼中都是委屈,眼淚在眶中打轉。
他嗓子有些發啞:“怎麽不走?”
她撇着嘴:“我為什麽要走?為什麽要任由你始亂終棄?”
她話音剛落,他用一場纏綿打斷了她的思緒。
再次起來時她也是嬌滴滴哭嘤嘤的,但是臉上卻多了幾分紅暈,他笑着将修好的簪子一支支遞給了她。
她總是這般,哄一哄就好了,一點都不記仇。
随着時日将近,他要做的事也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無法去面對她。
他都這樣對了她了,整整已經有七年不去見她,為什麽她還不走?
蘇眉說:“若你早告訴她真相,她又怎麽會還留在這裏癡癡等你,可是她走了,天下怎麽辦?”
他坐回了玉椅,孤神殿的光卻照不到他的心底。
他的心一片晦暗,一片荒蕪。
蘇眉:“神君,我們從來沒有選擇。”
不久,這個“真相”不胫而走,以最殘忍的方式傳到了無妄海邊。
那一夜無妄海下着大雪,海面卻風平浪靜。
她沒有走,反而向孤神殿走來。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
他拿出了那一套她曾經一件件洗好,一件件熨燙整齊的十二層白衣。
一件一件,一層一層,不疾不徐地穿上。
腦中卻都是她給自己穿衣服的模樣,一颦一笑,都分外嬌憨可愛,天真無辜。
後來,他從抽屜中拿出了一支精致的盒子。
盒中是一只他親手做的金簪,月桂樹下一只正在搗藥的兔子。
一直沒有送出去的生日禮物。
那一日,九重天下了好大一場雪,也是九重天上唯一的一場雪。
他看着她一步一步踏上祭壇,而他也一步一步向她靠近,每靠近一步,都帶着無限的阻力。
雪下得格外的大,好像要将那單薄的身軀擊垮一般。
于是,他将飄雪停在了空中。
不讓它們落在她的身上。
他撥了雪片,擋住了自己的容顏,讓她看不清自己,不讓她看見此刻自己破碎的表情。
祭壇上她最後問了一次,自己是否愛她。
這個問題她總是樂此不疲。
而他從來沒有給過回應。
而這一次他只是遲疑了片刻,便道:“不愛。”
她曾經說過,如果自己說不愛她,她就會離開,絕不糾纏自己。
走吧,天嬰。
最愛哭的她此刻臉上沒有一點淚痕,平靜得讓人覺得心驚。
她蹲下身,放走了自己送給她的兩只火蝶,喃喃對它們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困了它們那麽久。
她說,救命之恩,還給自己,從此——
兩不相欠。
說完,她像飛舞的蝴蝶一般飛身跳入了那片火海。
他琥珀色的雙瞳那一刻仿佛變成了一片死寂海洋,湧起了赤潮。
白色的袖中那個盒子滑落出來,那只搗藥的兔子金釵從盒中落出,哐啷啷地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靈力再也控制不住天空中的雪片,讓它們墜落。
就如他臉頰上的血淚一般。
這是他們的結局,從相識一刻,便就刻在了命運之書上既定的結局。
……
……
後來三界太平,萬戶安樂。
世間卻再也沒了她。
自己,再也沒了家。
他卻在永生的歲月中,孤寂的徘徊。
他只能在夢中找尋她,一直追在她身後,等着她回頭,等着她原諒。
她總會在自己抓住她時,轉過身,對自己妍妍巧笑。
眉眼彎彎帶着梨渦。
自己伸出顫抖的手,用顫抖的聲音說:“天嬰,我來接你回家。”
少女總是會乖巧地點點頭,将那只潔白的手伸給自己,“好啊。”
而就在自己快要握住她手的一瞬間,她總會被火海吞沒瞬間化為塵煙,驀然消失。
他就會從夢中驚醒。
整整五萬年,夜夜如此,卻從來沒有抓住過那只熟悉的手。
直到她的容顏,都在歲月裏變得模糊。
……
容遠從回憶之中慢慢蘇醒。
在睜眼的一瞬間,他眼中帶着幾分一閃而過詭異的妖紅。
歸元水竟然讓他的意識“歸元”到了前身。
随即而來他胸中湧起一陣劇痛,血液像破膛而出一般湧了出來。
突然而來的變故讓扶桑樹上的天嬰一愣。
他的血從胸膛湧出,但是他卻不知痛一般,将目光停在自己臉上。
那雙平如湖面的雙眼突然像洶湧奔騰幾欲發狂的大海,也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間,恢複了平靜,甚至帶着幾分笑意。
然後他慢慢閉上眼,倒在了自己腳下。
這時天嬰還被他放在扶桑樹枝上,容遠在失去意識之前,施了法術,讓扶桑樹護着自己落到了地面。
容遠躺在自己的腳邊,白色的布料被鮮血染紅。
她才發現容遠胸前的皮肉被歸元水腐蝕,此刻血紅的白衣貼在胸前肋骨之上,可以看見肋骨根根分明的形狀,甚至可以隐約看見肋骨之下跳動的心髒。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寫一些,但是時間不多來不及展開了。其實千言萬語就是我文案上的閱讀指南:
*.小女主,想回人間躺平
*.男主求而不得後會強取豪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