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算明亮的環境裏, 喬伊只覺得陸昭明的眼睛裏載着玲珑剔透的光。卻偏偏, 這樣擁有着好看的眸子的人，此刻看着她時，嘴角卻勾着興味的笑，一看就是沒懷什麽好心思的樣子。
“你故意這麽說的, 想讓我愧疚？”喬伊眼睛挑起來，看向他，半是懷疑, 半是不悅。
陸昭明笑了, 只是搖頭：“當然不是。提前離開是真的，但不全是為了你。潘子是我的好兄弟，他出了事，我比你更緊張。比賽棄權了也是真的，但獎學金對于我而言沒那麽重要, 所以這場比賽原本就是娛樂而已。”
喬伊繼續看着他, 沒說話。
陸昭明還要說話，突然皺了皺眉。喬伊看他眉心的褶皺，剛想問他是不是頭又疼了，卻看他只是閉了閉眼，很快又繼續開口了。
“之前你問過潘子的債, 問我為什麽不幫他還了。确實，潘子他欠的錢雖然不是一筆小錢，憑我的能力也大可以替他還了。但，這只是我的想法。潘子拿我當兄弟, 反而不想因為這樣的利益牽扯跟我的關系有所改變，所以讓我給他介紹工作。”
陸昭明說到這裏頓了頓，嘴角的笑裏面含了幾分賞識：“你大概不知道，潘子他們學校的專業課不算很正規，但潘子他自己勤學好問下了不少功夫，這幾年也有了些長進，主要在發動機這一塊，甚至算是有了新突破。我一直跟賽車場那邊的人有些交情，所以幫潘子跟他們牽了線。”
“開發新車型？”喬伊提問。
陸昭明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也懂這個，搖頭道：“潘子的能力是有的，但還不至于能讓人把新車型的開發交給他。現在只是老款型號的改造，用的是他的設計，但具體的情況，後面變數還大。”
喬伊陷入了沉思。她想起來那天在食堂後面聽見的陸昭明心裏想的話，“話雖這麽說，但理想豐滿現實骨感，這一行本來變數就多，哪有什麽萬無一失……但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會受到任何影響，只是你……”正是後半句，讓她覺得那是他在有意規避自己的風險，反而讓朋友陷入被動的境地。
“還有什麽地方沒有解釋清楚的，你可以直接問我？”陸昭明看着她，坦坦蕩蕩的樣子。
她猶豫了一下，旁敲側擊：“你們的合作，并不是百分之百可以達成？”
“當然，”陸昭明輕輕嘆了口氣，耐心解釋道，“任何合作都沒有完全确定的成功率。前期的工作全是由潘子自己完成，“ning meng”只有他最終設計出來的東西讓那邊滿意了，合作才算是真正建立起來。在此之前的一切付出和成本，都是潘子自己的，對方不會承擔任何風險。”
喬伊皺了皺眉，像是對這樣的做法感到不滿。
陸昭明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麽，于是輕輕一笑，神色有些淡漠：“任何事情都有風險，合作分為甲方乙方，代表了雙方不同的話語權。甲方為了規避風險，當然會根據自己的利益開出最合理的條件。商業社會，無可厚非。”
喬伊看着陸昭明，心裏有些不自在的地方，卻又說不出來是什麽。
“那這次的合作，進展的順利嗎？”喬伊目光從徐潘身上滑過，看見他還沒沒醒，這次真的傷得不輕。
陸昭明這一次沒有立刻回答她，似乎斟酌了一下是否要告訴她答案。
喬伊也不着急，只是安靜地等着。
最後陸昭明還是開了口：“那邊的回複我已經收到了。徐潘的設計被他們駁回了。”
一陣冷風吹過，陸昭明的聲音很輕，幾乎立刻被那一陣清風卷走了，很快消散在耳邊。
喬伊打了個寒戰。
“我還沒有告訴他，也希望你暫時不要告訴他。”
這是陸昭明所說的關于這件事的最後一句話。
兩個人的話題剛剛完畢，沈曼的車已經停在路邊了。
一路上幾個人都沒有說太多話，三個人都不是話多的人，各自安靜着，沉在字的心事裏，就這麽到了醫院。
這次依舊是徐潘傷的最重。檢查報告拿的很快，喬伊感覺安排徐潘住的病房好像都還是上次那間，簡直要成了徐潘的專屬病房。
剛把徐潘安頓好，一個穿着白大褂的老醫生就突然沖進了房間。
喬伊和沈曼正在說今晚李凱的事情，見老醫生沖進來，兩個人目光同時看過去，審視加防範的目光，氣勢十足。
老醫生顯然也是沒料到這裏還有兩個姑娘，更是被他們的目光看得腳步一頓，但很快他就換了過來，在房間裏找到了他來這裏的關鍵對象，身形矯健的三兩步沖到陸昭明所坐的椅子旁邊，伸手就要去掀他上衣。
陸昭明看見來人立刻站起來，壓着衣角，步步後退着躲避他的手：“爺爺……”
老醫生冷哼一聲：“第二次了，啊，大半夜的跑我們醫院來。怎麽，你來都不怕影響不好，還怕我檢查你身上的傷？哪天有空我去你媽媽那坐坐，我倒要問問她，你現在天天在外面不學好，她也不管管？”
老醫生話還沒說完，咳嗽了起來。
陸昭明原本後退着已經躲到了角落裏，看見他咳嗽，趕緊過來扶着他胳膊，把人帶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給他順氣：“爺爺，吃藥了嗎？藥放在哪？”
老醫生又接連咳嗽了幾下才停下來，按住他到處找藥的手：“我沒事。”
陸昭明看他呼吸重新舒緩下來，這才放下心，怕他再做出當衆要掀他衣服查傷這種事，擡了擡眼，示意他去看旁邊的喬伊：“爺爺，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喬伊，跟我一個學校的。旁邊的那位是她的朋友，沈曼。”
老醫生怎麽會不知道陸昭明的想法，白了他一眼，扭頭沖喬伊點了點頭：“好姑娘，怎麽這麽不開眼跟了我們家這個臭小子？天天往醫院跑，後悔了吧？”
喬伊一愣，剛要解釋，接收到陸昭明遞過來的目光，于是半張着的口慢慢合上了，抿了抿唇，沒吭聲。
老醫生轉而看着陸昭明：“我說你小子，你媽媽上次說給你介紹對象怎麽不去呢，感情是有女朋友啊。帶回家讓你媽瞧瞧？省得她天天擔心你以後處不到對象……”
“爺爺，”陸昭明趕緊打斷，略微無奈地嘆了口氣，“爺爺，今天也不早了，下次我們回家再說吧，好嗎？”
老醫生冷哼一聲，卻是扭頭看向喬伊，擡手讓她過去。
喬伊正猶豫着，側頭看見陸昭明沖她點了點頭，還是慢慢朝老醫生走了過去。
老醫生拉過喬伊的手，翻過來放到自己眼前，看到她手心裏那些學習武術時候留下的老繭，眼皮跳了跳，又看了喬伊一眼，沒說話。
喬伊正想着要不要把手收回來，卻感覺到老醫生的手指搭在她脈上。
安靜的等了會兒，老醫生才把手收回去。
喬伊看着老醫生，等着他開口。
老醫生卻沒說話，隔着衣服捏了一下喬伊胳膊，正是剛剛在李凱那被人形物件重重砸過的那一邊。老醫生手下沒留情，這一捏疼得喬伊眉頭皺起來，卻愣是忍着沒吭聲。
老醫生這才是一笑：“倒是個堅強的女娃娃。”
他松開手，喬伊這才松了口氣，卻又聽老醫生說：“你這次也傷得不輕，回頭讓我這個不成器的孫子給你送幾副藥去。”
喬伊一愣，正要推辭，陸昭明卻已經笑着點頭應下了。
“謝謝爺爺。”
喬伊和陸昭明視線在空中對了一下，最後還是喬伊先別開眼。
沈曼在一旁适時地提出離開，喬伊跟着她一起。
沈曼卻沒把喬伊送回學校，而是帶她去了李銳那。
上了樓，沈曼把窗戶窗簾都關好，讓喬伊躺床上去，自己拿了藥盒出來：“躺床上，我給你看看。”
喬伊本想推辭，但看到沈曼說一不二的态勢，只得把所有話都壓下了，乖乖在床上趴好。
她今天也挨了不少的打，雖然有陸昭明在前頭護着，但還是有不少棍棒落在她身上，還有剛去倉庫時候那個巨大的人形物件沖下來，砸在她身上，到現在半個身子都還是酸疼酸疼的。
“忍着點。”沈曼在她背上敷着藥貼，冰冰涼涼的觸感，貼在後背上，沒一會兒就變得一會兒燙一會兒涼。
喬伊閉了閉眼，放心的讓沈曼折騰，等了會兒，才小聲問了一句：“曼姐，你認識潘子他們學校的那個小趙哥嗎？”
沈曼動作頓了頓：“聽你銳哥提過，不是個好惹的。怎麽？”
喬伊：“沒什麽，就是今天我帶着潘子從他們學校出來的時候好像看見他了。隔着一條馬路，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但就感覺，那人應該是他。”
一條馬路之隔，星星點點的路燈當中，他帶着人坐在車上，車窗戶裏露出半個側臉來，棱角分明。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視線，他側過頭來看着她，嘴角咧開，露出一個張揚的笑。慵懶的披靡天下的感覺，讓人下意識就覺得不好惹。
沈曼又撕了個膏藥往她後背上貼，好了以後輕輕拍了拍，讓膏藥貼勻了：“好了，晚上睡覺的時候注意點，別蹭掉了。”
喬伊點頭，看沈曼把床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收拾好，提着小藥箱走了。
正要閉眼，沈曼走到門口的腳步卻停下了，回過頭來對她說：“喬伊，你說的那個小趙哥，盡量別有什麽接觸，對你是最好的。”
喬伊側頭，看見沈曼掩藏在燈光昏暗處的臉，看不清表情。
她聲音裏好像有幾分擔憂，但也只是一瞬間，很快就又恢複了常态，聲音裏的随意重新蘇醒過來：“睡吧，做個好夢。”
四個字以後，沈曼擡手把房間燈關了，還帶上了門。
喬伊趴在床上，眼睛很快就閉上了。
她原本想說她總覺得那個小趙哥好像在哪見過，總有種奇怪的熟悉感，但聽見沈曼的話，她就默默咽了回去。也許是錯覺也說不準。
溫暖的被窩裏，她想到的時候小時候，孤兒院冰冷的床上，她凍得瑟瑟發抖。一個小男孩爬上來，把她被子掀開自己鑽了進來。
“冷嗎？我身上熱乎，你湊近點，”他在她旁邊安分的躺好，一邊還保證道，“你放心，我就這麽躺着，動都不動。”
“好。”手冷腳冷的她小心的往他身邊湊了湊，又湊了湊，最後幹脆抱住他胳膊。
好暖和！她眯了眯眼，最後安心的閉上眼。
小男孩的體溫高，她貼着他旁邊睡，只覺得懷裏抱了個小火爐，暖烘烘的。
一覺好眠。
作者有話要說： 好萌他們小時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