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時間, 所有人的表情各異。
模特們交換了幾個只有他們能懂的眼神, 皆是一副看好戲的心态。
坐在他們中央的克裏斯顯得分外冷靜。
他一動未動地坐着，沉靜的目光穿過人群, 靜靜地落在站在門邊的女人的背影上。
纖細，挺拔。
筆直的脖子，筆直的脊背, 像是從來不會彎下。
一如他記憶中的模樣。
Nyx，這一次你會如何？
會像當初一樣，毫不猶豫地判他無期徒刑嗎？
然而。
初雅大約只頓了兩秒。
像是花了那兩秒的時間來确認光線昏暗的休息室裏的男人究竟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然後，她面無表情地伸出手，直接打開了旁邊的電燈開關。
“啪”的一聲, 房間裏面光線大亮。
電動窗簾緩緩升起, 一寸寸将窗外的天光放進室內。
厚實寬敞的沙發床上, 的确躺着兩道身影。
兩人僅着一條薄被，而被子下露出來的手臂、胸膛、後背, 完全不着寸縷。
韓恬閉眸睡着, 而半覆在他懷中的女人若有所覺地扭過頭, 像是不太高興有人闖入：“誰？沒看到這裏有人嗎？出——”
“出去。”
初雅的腳步絲毫未動，聲音淡淡的，冷冷的, 平靜無比地吐出兩個字。
大半張臉被墨鏡遮住，根本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
“你叫我出去？你是誰啊你？”
女模正要發火，下一秒卻見喬什從門外也探進了半個腦袋。
頓時啞了火，結結巴巴地說：“喬、喬什, 你怎麽在……”
喬什嘆了一口氣：“出去。”
說完扭頭看了初雅一眼，低聲說：“讓你見笑了。”
女模抿了抿嘴，不情不願地從沙發床上爬起來。
喬什都來了，她可不敢當着他的面發脾氣。
金發的女模裹着薄被，悶不吭聲地起身從初雅身邊空隙鑽出了房門。
随即，初雅不再停頓，直接進了房門，朝韓恬走去。
門外與門內，像是割裂成了兩個世界。
初雅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人群中的克裏斯，沉靜的表情裏逐漸出現了一絲裂痕。
初雅在沙發床邊坐下來。
韓恬仍然在睡，絲毫不知道剛才發生過什麽。
臉上帶着一絲潮紅，額頭布滿了一層薄薄的汗。
他皺着眉頭，像是睡得極不安穩。
初雅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剛觸及他的皮膚，就感受到那不尋常的熱度。
“……發燒了。”初雅心頭揪了一下。
掏出手帕擦了擦他的臉，回頭看向門邊微訝的喬什。
喬什會意，趕緊說：“我現在就去叫醫生——”
初雅點頭：“然後先幫我把他背到樓上卧室去。”
喬什呆呆地指指自己：“我、我背嗎？”
看看他的小身板，比Nyx也壯不了多少，真的要讓他來背嗎！？
初雅橫他一眼：“我好好的把人交到你手上，你卻連他發燒了都不知道。”
“……是，我的錯。我來背，沒有問題。”
……
“是，我現在在凱裏曼大廈，韓恬發燒了，你和吳銳今天都休息？方不方便過來接一下？”
初雅站在落地窗邊，轉頭落在正躺在床上沉睡的男人身上。
凱裏曼大廈隔壁有家診所，一個電話，三分鐘，醫生就到了。
診斷過後，醫生判斷韓恬應該是勞累過度才導致的發燒。
休息幾天就沒事了。
“好。那我等你們。”
放下電話，初雅送醫生和喬什出門。
謝過醫生之後，她對喬什說：“我先帶他走。半個月之後，我再考慮要不要送他回來。”
喬什聽完只能苦笑。
這回的确是他理虧。
今天早上見到韓恬的時候，他還沒發現什麽異樣。
其實這一個多月以來，韓恬一直進行着加倍的訓練，喬什都知道，也勸過韓恬。
只不過韓恬都以“沒問題”來回應他，久而久之，他也就由着他去了。
畢竟克裏斯的巨大壓力在前，韓恬發奮刻苦也都是有理由的。
誰知道，Nyx來的這一天他剛剛好就病倒了。
被抓了個現行，喬什只能為自己的一時心軟承擔連坐責任。
……不對。
哪裏是連坐。
看Nyx看韓恬的那個心疼的表情，明顯是将全部責任都推到他身上了啊！
喬什有苦說不出，只能默默認了。
“……我知道了。”
初雅送他們出門。
等他們走後，正準備關門，卻被一股力量拉住了。
她詫異地回頭，便看到門外站着的男人，一臉難過地望着她。
這樣的表情她很熟悉。
失語者無法說話，就只能通過手語、肢體語言，或是面部表情來表達感情。
初雅的手語不太靈光，卻很擅長讀他的表情。
很擅長看懂他沉靜的表情下那細微的悲傷和難過。
和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
初雅握着門把的手一松，轉過身靜靜地回望他。
“你想說什麽？”她問。
“為什麽？”克裏斯緩緩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得仿佛用了很大力氣才擠出這個詞。
“為什麽你當初不肯像今天這樣走進來，而是決然地放棄我？”
初雅輕嘆一聲。
他這樣，看起來簡直像個小孩子因為去年的萬聖節沒有給他糖吃而念念不忘抱怨至今的樣子。
就算她做出了和當年一樣的選擇。
然後呢？
對他又能有什麽好處？
更何況——
初雅頓了下，冷靜地說：“因為我知道他絕對不會背叛我。”
雖然對韓恬撂過狠話，清楚地說過如果他被其他女人勾走，她就不要他了。
但其實說那些話的時候，連初雅內心都知道韓恬根本不可能喜歡上其他人。
她對此深信不疑。
因為那小子對感情太吝啬了，他的心裏只能裝得下一個人。
一個Nyx就能讓他在心裏珍而重之地藏了四年，又怎麽可能在短短一個月裏就喜歡上別人？
這種話初雅肯定不會相信。
他被小妖精勾走是一回事，小妖精撲上來勾引他，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克裏斯擰眉，不甘心地問：“那麽我呢？你為什麽當初就不問問我——”
初雅冷靜地打斷他：“就算我問了，你又會怎麽回答呢？”
克裏斯的聲音倏地一頓。
像是被人驟然按下了暫停鍵，連帶着他臉上的表情也跟着一頓。
初雅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了她早就知道的答案。
她笑了笑，聲音近乎冷漠：“你敢說你真的沒有背叛過我嗎？”
克裏斯垂下眼。
垂在腿邊的手指慢慢收緊成拳。
“別傻了，你和韓恬根本就不一樣。我會相信他是因為我知道他絕對不會做那種事。而你——”
她上前一步，近距離地望着他不敢與她對視的雙眼：“如果當年的事情僅僅只是讓我想要離開你，那麽今天做的這種事，只會讓我覺得惡心。”
“你們根本不一樣。”
她的眼神是冰冷的。
凍得克裏斯的手腳也跟着涼透了。
即便是當年，她也從未用這樣冰冷的目光看着他。
克裏斯心頭細細地一顫。
一股難以言喻的苦味彌漫開來。
初雅單手按在門上，下起了逐客令：“如果沒其他事的話，你可以走了。”
克裏斯伸手擋住門扳，他吞了吞口水，有些艱難地開口：“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我必須要解釋。剛才那件事……并不是我做的。”
初雅側眸看他：“重要嗎？”
“重要。”克裏斯鄭重說道，“我和當初已經不一樣了。當年是我太年輕不懂珍惜，可是現在我已經清楚知道我要的是什麽。我想要重新贏回你對我的感情。”
克裏斯一向不善言辭。
但懂得用眼神和表情來表露感情。
初雅擡眸，從他的眼睛裏明明白白地讀出他的心思。
他還是喜歡她的，她知道了。
他等了她四年，她也知道了。
可。
那又怎麽樣呢？
“只可惜，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初雅擡手關門。
卻再次被他攔住。
克裏斯的雙眼裏終于露出幾分憤然不解：“他究竟有什麽好？我比他強上千倍萬倍，你看，我一回來，他在艾爺的手裏連半個工作都搶不到，弱小得跟只螞蟻一樣——”
初雅打斷他：“是啊，那又怎麽樣呢？難道當年的你不是這樣嗎？”
克裏斯倏地閉上嘴。
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如果再往下說，初雅或許真的會說出什麽傷人的話來。
畢竟，當年的Nyx一直是個嘴毒、從來都知道如何踩人痛處的人。
面對敢欺負到她頭上的敵人，她可以犀利得刀刀刺骨，句句戳心。
如今她的槍口，終于也要轉向他了嗎？
初雅深吸了一口氣。
平靜地望着他，并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
她已經變了。
身上已經沒有了當初拒人于千裏之外、對撲上來的對手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戾氣。
也早已經不是克裏斯記憶中的Nyx了。
那個Nyx，已經死在了四年前。
現在的Nyx，是從韓恬點燃的一把火裏浴火重生出來的。
她輕嘆着搖頭：“夜空中的星星那麽多，從沒有因為哪顆星星的光芒而擋住其他星星的閃耀。”
時尚圈裏從來百花齊放。
要什麽樣的沒有？
克裏斯不會是唯一的，韓恬也不會永遠輸他一籌。
克裏斯不甘心地說：“月亮就可以，不是嗎？放眼望去，最先讓人注意到的，難道不是月光嗎？”
初雅挑了挑眉，忍不住露出看傻子一樣的眼神：“你跟着老佛爺這麽久怎麽還不知道要多動動腦子呢？多學點常識。月亮本身根本不發光！”
說完，直接甩上門。
克裏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