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陰差陽錯的。
時裝周之後, 本來應該趁熱打鐵、馬上投入到各家媒體采訪等工作中的韓恬,竟然難得得到了幾天休假。
不管網絡上對于他們CP的事情鬧得如何熱血沸騰, 也不管華爵的高層對韓恬的行為如何上蹿下跳。
總之, 這一天的韓家大宅裏。
陽光慵懶, 歲月靜好。
初雅被韓恬抱着在床上折騰了會兒, 根本沒想起來原本還在擔心這小子的前途這回事。
拉開窗簾。
陽光從窗外照進來, 曬得房間裏暖洋洋的。
閑着沒事,起床後,初雅便抱着被子到陽臺上曬。
剛鋪好自己的被子, 沒一會兒韓恬也慢悠悠地抱着自己的被子上來了。
初雅往自己的被子上一倒, 趴在被子上。
太陽将被子曬得暖烘烘的。
秋日微涼的風一吹, 簡直不要太舒服。
韓恬抱着自己的被子也跟着在她身邊鋪好, 跟着蹭到她身邊抱住她的腰。
伸過腦袋去咬咬她耳朵。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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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雅不太習慣地躲開了一點,偏頭看他:“嗯?”
“我之前送你的那個耳釘……是不是可以戴了?”
那對原本屬于初雅、後來陰錯陽差地落到了韓恬手裏的黑鑽石耳釘。
之前從海邊找回來之後, 韓恬就送了一只給她。
剩下的另一只,他則每天都戴着, 除非工作關系, 否則他從來沒摘下來過。
初雅抿唇。
那個耳釘啊……
從澳洲回來之後,她就一直好好地收着。
要戴嗎?
總覺得一戴上, 就好像真的在身上印下了屬于韓恬的烙印似的。
可是提出要求的少年表情如此認真。
認真到令她覺得她要是搖頭,将是多麽不近人情的事情。
他只是想要通過一個又一個的小細節, 确認她已經是他的女朋友這個事實?
真的那麽沒安全感嗎?
初雅想着,輕輕點點頭:“好。”
下一秒,韓恬就從兜裏摸出了另一只耳釘。
初雅瞪眼:“……”
“你哪兒來的?”
“早上進你房間的時候在桌上看到的。啧, 我送你的定情信物,你居然就那麽随随便便擺在桌上!”韓恬哼哼唧唧。
初雅:“我明明好好地裝盒子裏了!”
韓恬:“盒子就随随便便放桌上啊!”
初雅:“難不成我還鎖保險櫃裏嗎?那你倒是給我一個保險櫃啊!”
“那現在不是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韓恬捏着耳釘舉到她面前,“戴在你的耳朵上,我還能時時看到,不是比保險櫃更好?”
初雅不說話了。
談戀愛的男生盡是歪理。
韓恬支起上身,半靠在初雅身上幫她戴耳釘。
指尖靈巧地捏着初雅的耳垂,然後小心翼翼地将耳釘的針穿過耳洞。
初雅側着臉由着他擺弄,随口問:“這耳釘也能算定情信物嗎?”
“怎麽不算?你想啊,這原本是你的東西,但是落到了我的手裏,這本身就是緣分了。”
初雅小聲反駁:“P!我當時留在那裏的時候可不是要丢的,是我提前通知了工作人員記得過去拿,才留在那裏的!誰知道居然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你截胡了。”
韓恬:“……”
這,他真的沒想到。
要不是初雅說出來,他其實至今還以為那是她不要的。
畢竟——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耳釘順利穿過小巧的耳垂。
韓恬仔細地給她戴上耳釘托之後,這才松手。
垂眸欣賞了幾眼,他的視線轉而看向初雅。
“好,就算這件事是我不對。那之前耳釘掉進海裏,還能被我們找回來,這肯定就是緣分了?”
初雅無法反駁。
大海撈耳釘這種事完全是看人品,他們能找回來,并且兩只耳釘都找回來,當時連她都忍不住覺得是老天爺在保佑。
見她語塞,韓恬笑起來,眼睛裏滿是得逞的笑意。
得意洋洋地說:“你看,連老天爺都知道這耳釘遲早會戴在你的耳朵上,所以就算丢在海裏,還是會被我們找回來。這是命中注定,你注定是我的。”
“行行行,你說什麽是什麽。”
初雅表示自己這兩天耳朵灌滿了蜜,再聽下去她都快得糖尿病了。
恰逢此時手機響起,初雅逃也似的爬起來,進房間接電話。
手機放在床上,她伸手拿起來。
一看屏幕。
【嚴正寬老師】五個字。
呃,沒想到他居然會找她。
初雅怔了怔,随即接起來。
“喂?您好,我是初雅。”
“好久不見。”嚴老師沉穩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
沒有刻意的寒暄,嚴正寬就像是他給初雅的印象一樣,直接而幹脆。
一開口,就問道:“一個禮拜之後,我就準備出發了。你還打算跟我一起走嗎?”
啊。
初雅一愣。
沒想到嚴正寬居然還會來詢問。
“您怎麽……”她遲疑了下,“我還以為您當時告訴周老爺子說我就是Nyx的時候,就已經表明态度了呀。您不是希望我留在時尚圈嗎?”
電話那頭,頓時沉默了好幾秒。
半晌,才響起聲音。
嚴正寬用匪夷所思的語氣問道:“……我什麽時候告訴老周了?”
“啊?”
腳下一時沒注意,不小心踩了下正懶洋洋躺在木板地上打盹的韓帥帥。
沒踩痛。
韓帥帥只是一臉疑惑地擡起腦袋歪着頭看她:“喵喵喵?”
然而初雅此時一頭霧水,也顧不上它。
她只得據實以告:“……是老爺子跟我說的啊。說是你親口告訴他我的身份的。否則他還不知道。”
“……我去!”
電話那頭頓時跳腳。
“肯定是周鼎那個老家夥趁我喝醉套我話了啊!我就說!那老狐貍怎麽可能這麽好心陪我不醉不休!”
初雅:“……”
老年人的相處方式她真的不懂!
但是老狐貍這一點她是真的跟他很有共同語言。
同是天涯被坑人,初雅對他滿懷同情心。
“您昨晚看了老爺子的謝幕大秀了嗎?”
“沒有。我只是個攝影師,并且已經離開時尚圈太久了,沒必要再去接觸走秀的事情。”嚴正寬說,“但是,我三分鐘前,剛從現代美術館出來。”
初雅“啊”了聲。
謝幕大秀結束之外,據說美術館還會對外展出兩天。
展品就是她拍攝的海洋之吻,與老爺子秀上拿出來的五十套衣服。
聽嚴正寬話裏的意思,似乎是沖着她拍的照片去的。
“很有靈性,也充滿閃光點。你如果專心踏上這條路,相信也會走得很好。”嚴正寬給出很高的評價,“相信你母親也會很欣慰。”
“……謝謝。”
“……所以。”嚴正寬清了清嗓子,“我這幾天也有看網絡上的新聞,這麽說來,你是準備留下來了?”
初雅還沒答,正好看到外頭陽臺上的韓恬懶洋洋翻了個身,側過身一手枕着腦袋,專注地盯着她看。
兩個人四目相對。
初雅仿佛觸電般地垂下眼。
“我不知道。”
一邊是自己過去四年的追求。
本身在她心裏就有着難以割舍的重量。
另一邊是一份死灰複燃的心情。
并随着韓恬的強勢到來,而變得越來越重要。
她心想:如果大半個月之前嚴正寬沒有給她這一個月的時間,或許她選擇起來就能輕松很多。
收拾起并不多的行囊,下一秒就可以踏上說走就走的旅途。
但是經過這段時間。
有些事情在她心裏發了酵。
令她實在無法輕易做出決定。
她如果走的話,外頭那個少年,他一定會很傷心的。
這麽想着,她複又擡頭。
發現他仍然在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察覺到她的注視,他勾唇微笑。
眉眼彎彎。
滿眼愛意。
她怎麽可能舍得讓他傷心?
“我……請您讓我再考慮一下好嗎?”
“當然可以。”嚴正寬并不催促她。
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的天分,也因此更希望她能慎重地作出選擇。
大概是出于對晚輩的惺惺相惜,他也希望她能作出最好的選擇,不管她最後有沒有選擇跟他走上一樣的道路。
畢竟人各有志,不管她怎麽選擇,他都會祝福。
挂了電話。
初雅坐在床上輕嘆了一聲。
如果媽媽還在世的話,不知道媽媽會如何勸說她?
“媽……”初雅輕喃了一聲,忽然想到什麽,整個人忽地跳起來。
她看了一眼手機日期。
十月初。
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最近忙時裝周的事情,忙得她差點忘了一件她過去幾年從沒有忘記過的事情——她媽媽的忌日!
就是明天了!
該死,她怎麽居然連這麽重要的日子都忘記了!
她有點着急地來回踱步。
咬了咬手指,她二話不說飛快地打開手機開始訂機票。
“你怎麽了?”
身後,傳來少年詢問的聲音。
下一秒他的雙臂跟着從身後纏上來,交疊在她的小腹上。
韓恬将下巴搭在初雅的肩膀上,視線自然垂落,就看到初雅正在馬不停蹄地訂機票。
韓恬身體一僵:“你在幹什麽?”
“唔。訂機票啊。”初雅飛快地從國內飛往意大利的機票。
“你去意大利幹什麽?”
的動作一頓,初雅終于從耳邊冷硬的聲線中聽出一絲不妙的端倪來。
她偏過頭,果不其然,便看到韓恬一臉受傷地盯着她。
“你是不是又想着人間蒸發了?”
初雅喉間一梗。
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一種感同身受般的難受來。
此時他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只被抛棄的小貓。
“我沒有要消失,真的。”初雅有點手忙腳亂地回頭,伸手抱住韓恬的肩膀,在他背上拍了拍,“我答應過你啊,再也不會消失的。你怎麽不信我的話?”
“那你為什麽要訂機票?”韓恬将腦袋順勢沉沉埋入她肩膀,悶悶地問道,“還有,你剛才在跟誰打電話?”
初雅有點哭笑不得:“我訂機票是因為……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麽?”
“我母親的忌日要到了。就在明天。”初雅安撫似的拍拍他肩膀,一邊說,“最近忙得昏了頭了,剛才突然想起來而已,所以急着訂機票。”
韓恬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抱着她的後背,悶悶地說:“那我也要去。”
“你也去?”初雅微訝。
韓恬擡起頭,略有點可憐巴巴地盯着她:“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嗎?”
呃,倒也不是不可以。
初雅撓撓頭,轉念一想:也好。
反正最近他們在國內也沒有什麽事,與其宅在家裏發黴,倒不如讓她帶他出去走走,祭拜母親之餘,也能帶他在意大利四處轉轉散散心。
“那好,我幫你的機票一起買了?”
“好。”
于是初雅松開手。
正想從他懷裏出來繼續訂票,結果腰間仍然被抱得緊緊的。
初雅:“……喂,差不多了能不能先松手?”
“不能。”韓恬幹脆将她轉過身,繼續維持從身後抱着她的姿勢,“你忙你的,我就想抱着你。”
“……”
好的。
這個巨型背部挂件她認了。
她媽媽葬在意大利南部的沿海城市,那不勒斯。
S市沒有直達那不勒斯的飛機,于是他們從羅馬轉機,中午就有出發的飛機,差不多明天早上剛好能到。
初雅一看時間,還剩兩個小時。
趕緊拍拍韓恬:“行了行了,別抱了。快去收拾收拾行李,我們得趕緊出發。”
兩人于是分頭收拾行李。
初雅随便從衣櫃裏拿了幾件衣服就直接往旅行箱裏塞。
幸好她東西不多,除了衣服和重要的攝影裝備,其他東西拾掇拾掇全塞進箱子裏也綽綽有餘。
十分鐘後,初雅拖着箱子馬不停蹄地往樓下去。
結果一擡眼,韓恬居然已經收拾好一個大箱子,在玄關那邊坐在箱子上等她了。
“這麽快?”
“嗯哼。我有專門一個收拾好的旅行箱專門應對突發情況。”
初雅噗嗤笑了笑。
也對,做這一行經常需要滿世界飛,的确需要一個提前準備好的行李箱。
兩個人抓緊時間換鞋的時候。
忽然睡眼朦胧的生物慢悠悠地晃到了他們眼前。
韓帥帥豎起尾巴,歪着頭沖他們“咪咪”了兩聲。
兩個人的動作不由自主地頓住了。
初雅小聲道:“糟糕,把它忘了。”
眼下看時間,送寵物店寄養也來不及了。
韓恬說:“沒事,回頭讓妙姐過來一趟就行。”
“唔。也好。”
兩個人趕緊出門,兩只行李箱往車庫裏另一輛SUV上一甩,開車趕赴機場。
初雅開車。
上了車她就叮囑道:“那你現在跟妙姐說一聲?今天我還沒來得及給它弄吃的呢,來遲了估計又要越獄了。”
韓恬模糊應了一聲,掏出手機打字。
【TIAN:我和初雅私奔了,幫我照顧下家裏的貓。】
三秒後。
【阿妙妙:???】
【阿妙妙:!!!】
随即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
韓恬才剛接通,妙姐高分貝的音量就從聽筒裏傳出來——
“你要綁架初雅去哪裏!?”
旁邊咫尺之遙的初雅:“……”
“你跟妙姐說了什麽?怎麽會有這種謎一樣的誤會?”
韓恬笑笑:“我跟她說我們要私奔了呗。難道不是?”
初雅沉默了下。
半晌才笑笑:“又不是不回來了。”
初雅的反應看着挺正常,但表情看起來有點微妙。
要不是韓恬說話的時候,一直盯着她看,估計也發現不了端倪。
他頓了頓,随即想起來。
昨晚他們一起吃牛肉面的時候,初雅似乎提起過,她父母就是私奔的。
估計并不是個從頭到尾都浪漫圓滿的故事,因此對于“私奔”兩個字,她并沒有什麽美好的回憶。
韓恬咬了咬下唇,有點後悔。
他說錯話了。
所幸妙姐根本不給他自責的時間。
眼看着自己就這麽被他們倆忽視了,她趕緊扯着嗓子揚聲道:“你們倆怎麽回事?要去哪裏?”
“小祖宗和姑奶奶啊!你們倆能不能別給我再出幺蛾子了?”
妙姐聲淚俱下:“你們體諒體諒我一個大齡婦女連家都顧不上回,這兩天一直在公司替你們解決麻煩的份上,別給我加大工作量了行不行?”
似乎只有這個時候,童妙西才會心甘情願地自稱大齡婦女。
然而無奈電話這頭的兩個人都熟知她的戲精本性,根本不吃這套。
初雅大發慈悲地說了句:“你放心,我們只是去意大利幾天,很快會回來的。不會有任何事,你盡管放心。”
在這一點上,童妙西對初雅的信任還是有的。
如果只有韓恬一個人,恐怕這個時候她已經在殺向機場的路上了。
有初雅在,她多多少少能放心一些。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好。”
“路上小心。”
……
車子直接駛入機場地下停車場。
初雅下車繞到後備箱正要提行李,就被韓恬拉住了。
“我來。”
他從外套口袋裏掏了掏,拿出一只黑色的口罩,仔細地幫初雅戴好。
然後将自己腦袋上的棒球帽扣在初雅頭上。
全副武裝,只露出一雙眼睛。
就想他們第一次相遇的時候他的打扮一樣。
“那你呢?”初雅問他。
“我還有。”說着,韓恬又掏出個口罩給自己也戴上。
帽子就沒有了。
不過他頭發束起,簡單紮了條馬尾,看起來有點雌雄莫辯。
……不過嘛,這麽大只的女人也是少見。
韓恬轉過身,一手一個,從後備箱将兩個人的行李提下來。
“我也拿一個。”
韓恬正要說不,話到嘴邊,忽然吞了回去。
将較輕的那個箱子給她,他将空出來的那只手伸過去。
初雅疑惑看他:“啊?你要什麽?”
“手。”
韓恬眨巴着無辜的眼神,問:“你要拿箱子,不就是為了我能騰出手牽着你嗎?”
初雅:“……”
她并沒有這麽想!
然而她也慢慢習慣他的路數了。
只要有機會粘着她,他絕對不會放過。
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
她默默将手伸過去。
趕飛機。
兩人換了登機牌,趕到候機室的時候,差不多飛機就已經開始登機了。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
撇去在羅馬轉機的幾個小時,等到兩個人到達那不勒斯的時候,意大利的清晨才剛剛來到。
那不勒斯是典型的地中海氣候。
兩人剛出氣場,帶着涼意的風就迎面而來。
十月份的那不勒斯,剛好涼快下來。
氣溫維持在十幾度到二十度之間。
初雅在機場外攔了輛的士,兩人上了車。
司機是個四五十歲的白人,頭發微卷,高鼻梁款下巴,典型的意大利南部的長相。
“Ciao。”初雅打了個招呼,然後用英語說,“請載我們去海港。”
“港口?”坐在她身邊的韓恬意外道,“我們還要坐船嗎?”
初雅搖搖頭:“到了再跟你說。”
汽車駛入清晨空曠的車道。
半個多小時後,兩個人踏上了那不勒斯港的土地。
海風迎面吹來。
這裏的海風味道與聖靈群島的風不盡相同。
兩地雖然同為度假勝地,但是這裏的風和空氣裏,似乎多了點繁忙庸碌的味道。
港口有很多船只。
正是船只出海的時分。
初雅拉着韓恬,慢慢走向碼頭。
一片狹長的觀光圍欄前,初雅停下腳步。
欄杆的另一側,就是海水了。
初雅凝望着前方,說:“按照我媽的生前遺願,我将她的骨灰一半撒在了這裏。另一半,撒在漢密爾頓島的海上。我往年也會去澳洲一趟,不過之前去過漢密爾頓島了,我就當已經祭奠過她,這次只來這邊就行。”
韓恬難得語塞。
她用這麽輕松的語氣說出來,反而讓他有些接不上。
“她……是什麽時候過世的?”
“四年前。就在這裏過世的。”
“你之前說進入時尚圈是為了賺錢,就是為了賺給她治病的錢?”
初雅點點頭。
“不過她不是病逝的,她……唔,是自殺的。”
關于母親的病和死亡,其實是埋在初雅心底深處的一根刺。
因為她幾乎影響了她前半生所有的人生軌跡。
因為如果不是為了賺錢治病,她或許不會選擇進入時尚圈進入模特行業。
如果不是因為母親自殺,她或許也不會随之消沉,并有了成為戰地攝影師的念頭。
這根刺埋得太深太久,久到初雅都快習慣它的存在了。
她從前或許永遠想不到,自己會用現在這樣輕松的語氣對人訴之于口。
但一想到身邊的人是韓恬,她就會覺得,其實說出來也沒關系。
她總覺得,他們之間似乎有種能夠互相理解互相包容的感情。
“我爸媽是在這座城市認識的。我爸媽私奔之後沒多久,就生下了我。我是在澳洲出生的,就在漢密爾頓島。所以對我母親來說,那不勒斯和昆士蘭,對她來說是後半生最重要的兩個地方。因為——”
她頓了頓,“後來沒幾年,我爸就出軌了。最終他們離了婚,我媽就開始生病。我十三四歲的時候,我媽的病情有點嚴重起來,有時候精神狀态很不好,必須要一直住院,因此很快我爸那點贍養費就不夠了。所以我十六歲那年,選擇當模特賺錢。”
後來的故事,韓恬大致都可以想象了。
十六歲從中國出道。
在周老爺子的賞識下,她的經紀合約從華爵轉出,轉到了國際知名的一個娛樂集團,從此在國際上活躍了兩年。
直到後來……那場紐約時裝周的發布會上。
他微微收緊兩人交握的手。
仿佛通過這樣的動作,能夠無聲地傳遞一些力量給她。
初雅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露出若有似無的笑。
“說出來舒服多了。”
這些事她從未跟人說起過。
甚至連艾迪林也不清楚。
但是,就像是一根刺被拔出,傷口雖然被再次撕裂流血,可終究……是會愈合的。
韓恬的存在,就像是給傷口上又塗了一層藥膏。
止疼又止血。
“啊……”韓恬忽然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忘買花了。”
既然是來祭奠的,怎麽能忘帶花呢。
初雅被他逗笑了。
勾着唇說:“帶了也沒用啊。骨灰都撒海裏了,你想把花也扔海裏嗎?”
“多少是份心意呀。”
“那就下次記住。”
韓恬偏頭看她,眼神晶亮,輕聲問:“明年嗎?”
這是在承諾明年的今天,她也還會在他身邊?
初雅聳肩,笑道:“不,等會兒我們還要飛一趟米蘭。媽媽的親戚……給她在那邊的公墓豎了塊衣冠冢。我每年來過那不勒斯之後,就會去米蘭也掃掃墓。”
說着拍拍韓恬肩膀:“到時候記得買花。”
韓恬挑眉看她。
笑了笑:“啊,給未來岳母買花啊,我一定會記得的。”
初雅剜了個白眼過去。
随後偏頭,重新望向海面。
過去每一年來時,心情都非常沉重壓抑。
這還是第一次,她居然能在這個地方笑出來。
媽媽,她是不是也終于開始向前看了?
大概是因為身邊這個人。
他叫韓恬。
如果可以,希望媽媽也能喜歡他。
海浪拍岸。
鷗鳥争鳴。
上午的陽光越來越盛,馬路上也逐漸熱鬧起來。
他們兩人吃了點東西,沒有多做停留,直接就坐飛機去了米蘭。
意大利的北部要比南方發達許多,作為意大利的第二大城市,米蘭的城市看起來,也要比號稱意大利南部第一大城市的那不勒斯看起來要發達、繁華太多。
作為世界時尚與設計之都,初雅和韓恬對米蘭這座城市都不陌生。
到達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他們沒有直接風塵仆仆地趕往公墓,而是先在市中心的酒店下榻。
“一間房就夠了。”韓恬笑眯眯地用英語對前臺服務生說。
初雅踹開他。
用不太熟練的意大利語強烈要求要兩間。
韓恬委屈巴巴:“一間還能省錢,多好。”
初雅瞥他一眼:“買機票還非要讓我全程買頭等艙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
“這是為了讓我們倆坐得舒服呀。”
初雅:“一人一間更舒服。”
“不,抱着你睡比較舒服。”
“……”
韓恬試探問:“房卡給我一張?”
“……滾犢子!”
安頓完畢,出發去公墓。
差不多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走出酒店的時候,正好看到街角開了一間花店。
韓恬主動拉着初雅走過去。
“Ciao。”正在店外整理的女店員笑着擡頭打招呼,用意大利說:“兩位想買什麽花?”
韓恬聽不懂,拉拉初雅要她給翻譯。
初雅只好轉述。
韓恬聽完,摘下口罩對女店員笑了笑,用英語說:“想去公墓祭拜長輩該買什麽花?還有,還想給女朋友也來一束。”說着,指了指身邊的初雅。
女店員笑了,也改用英語說:“送女朋友的話,最常見的就是玫瑰花了呀。至于掃墓的話,白色的鮮花不錯,當然,也可以買長輩喜歡的花。”
韓恬轉頭問:“你媽媽喜歡什麽花?”
初雅的目光從一大片豔麗的色彩缤紛中掃過,最終在一片藍紫色的小花上定了定。
“唔,媽媽她一直很喜歡勿忘我。”
“那就包一束勿忘我。”韓恬對女店員說,“另外也幫我包一束紅玫瑰。”
女店員微笑着将包好的兩束花遞到韓恬手裏,贊美道:“你們兩個看起來很登對呢,是模特嗎?”
作為世界時尚之都,米蘭時裝周也才剛到尾聲。
如今這段時間,世界各地的模特都彙聚于此,大街小巷經常能夠看到身材高挑、衣着靓麗的模特的身影。
“是啊。”韓恬大方點頭。
接過玫瑰直接遞到初雅的面前。
三十幾朵玫瑰包起來得有一大束。豔麗而熱情的紅玫瑰中間在綴着點繁星般的小花,令整個花束看起來精致又美麗。
“唔,人比花還好看點。”韓恬勾唇說。
初雅失笑着抱住花束。
“喜歡嗎?”
“嗯,很喜歡。”
他在盡力取悅她。
她如何能不喜歡?
……
公墓距離他們的酒店并不太遠。
從米蘭中央火車站坐一站就到了。
順着人流走出車站。
兩個人将帽子口罩全摘了。
在國外就是這點好,在老外的眼裏亞洲人長得都差不多,在國內知名度再高,到了國外一律都成了辨識度極低的亞洲人。
他們一人抱着一束花,走進公墓。
一排排的墓碑肅然林立。
沒什麽人,很清寂。
整個墓園裏寂寂然。
偶爾能看到幾只毛色烏黑油亮的大鳥飛過。
初雅将玫瑰交還給韓恬,再将媽媽最愛的勿忘我抱在懷裏。
輕車熟路地朝着墓園深處走去。
“說來好笑,其實這花也是他們倆的定情之花。”
韓恬偏頭:“那你還買它?”
“我媽媽自殺的時候,懷裏就抱着它。”初雅慢慢走在前面,“我想,那麽多年來,她還是沒能走出來。她既然到死都記着這花,大概也希望我來看她的時候帶着它。”
她輕聲沉吟:“勿忘我……不要忘記我的愛。呵……”
轉過一個拐角。
前面就是媽媽的墓碑了。
這時候,初雅忽然腳下一頓。
視線在遠處定定地僵住了。
媽媽的墓碑前,有一道身影。
似乎是個高瘦的穿着西裝的老者,白發蒼蒼,手裏還支着拐杖。
“怎麽了?”韓恬從她身後跟上來,目光也跟着在前面一定,“你認識?”
何止認識。
這位是她的親外公。
往年她基本都是先去一趟澳洲,再過來意大利掃墓。
今年的行程提前了不少,沒想到因此居然在這裏見到了他。
初雅沒答。
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繼續擡腳往前走。
走到媽媽的墓碑前面。
石碑前已經放着一束花了。
同樣是藍紫色的小花,小小的一束,插在一只琉璃花瓶裏。
初雅默不作聲地蹲下身,将自己帶來的花放在旁邊。
韓恬趁機不動聲色地打量身邊的老人。
老人的五官很深邃,眉眼很精致漂亮,輪廓像是典型的意大利人。銀白色的發絲梳得一絲不茍,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顯得十分精致貴氣。
就像是外國人看亞洲人總不太能辨認年齡一樣,韓恬也說不準他究竟多少歲。
看起來大約六十歲,可偏偏一頭銀發亮得沒有絲毫雜質;說他已經上了七十歲,又總覺得他的目光矍铄,不像是那麽大年紀的人。
其實,她不說他也能猜出來。
他們之間肯定有血緣關系。
他們的眉眼簡直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只不過初雅的眼神看起來更柔和些。
初雅放下花,本來打算将墓碑四周清掃一下。
結果發現這裏早已經被打掃得纖塵不染。
看了一圈下來,根本沒什麽需要她動手的地方了。
初雅抿着唇站起來。
轉頭對韓恬說:“我們走。”
“啊?哦。”韓恬點點頭。
見初雅主動伸過手來,便抓在手心裏。
兩人十指交扣着順着來時的路離開。
還沒走出幾步,身後忽然冒出一道聲音。
“初雅。”
初雅腳下一頓。
韓恬回頭。
就見老人扶着拐杖,身體挺得筆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說:“你還在恨我們嗎?其實我和你外婆,一直很想彌補你的。”
中文流利,字正腔圓。
很難想象一個純正的意大利人居然能說一口流利普通話。
初雅抿了抿唇,側過身回頭看他一眼。
語氣有點冷淡:“你們需要彌補的人是我母親,不是我。”
老人聞言,有點難過地垂下眼。
那雙與初雅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睛裏,蓄滿了傷心。
韓恬覺得有點揪心。
“可是,dy她已經死了。”
“是啊,所以你們需要彌補的人已經死了。”
這話她說得又冷又硬。
簡直像個不近人情的女人。
可只有韓恬知道,他們交握的手指間,她的手正在難以察覺地微微發抖。
韓恬抓緊她的手。
不等她反應過來,轉身拉着她往墓園外走。
一路走出墓園,韓恬與停在墓園外的瑪莎拉蒂的司機對視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将初雅拉着走到遠處的咖啡館裏。
咖啡店裏蛋糕的香氣中和了初雅心中的苦澀。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于冷靜下來。
目光掃過遠處的墓園大門,她苦笑地開口:“他們等她死了才想起要彌補她。太遲了。”
韓恬輕嘆一聲,抱住她。
咖啡店的服務員此時将蛋糕咖啡端上來。
對他們的舉動見怪不怪。
咖啡館開在墓園附近,時不時就能遇上這樣的畫面。
話說回來,這一對長得還挺好看……
……
十幾分鐘後,瑪莎拉蒂的後座被打開。
老人上了車。
司機從後視鏡看了他一眼:“總裁,您認出她了嗎?”
“怎麽可能認不出來?”老人苦笑了一聲。
“她的眼睛跟dy一模一樣。”
跟您也一模一樣,司機心說。
“好不容易讓您遇見她,您就沒有……”司機一頓,跟着沉默了。
要是順利的話,老總裁又怎麽可能是這副表情?
“不過,要查的話總能查到她的蹤跡的。”司機安慰道。
“那倒是。”老人吐出一口氣,靠在車後座靠背上。
“你去查查他們今天住在哪裏,還有他們準備在意大利呆多久。”
“是。”
正要開車,沒多久,又聽見老人用略顯疲憊的聲音說:“還有,查查她最近在做什麽。算算時間,她也應該從大學畢業小半年了。”
“是。”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太甜,來點鹹的中和一下。
TIP:初雅四分之一意大利血統。
萬更辣。
對沒錯,明天還有哇。
我這麽寵你們,你們也要寵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