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多謝姑娘。”
譚子舟沉默了一會兒後向唐遲遲道了聲謝，在接過生蚝的同時，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又觀察了自己以及唐遲遲現在的模樣，幾番推斷之後，便對目前的狀況了解了七八分。
他記得自己是在和侍衛們搶修風帆的時候，突然遇到打來的大浪才不慎跌落水中的，随着波浪在水中翻滾期間還受了不小的傷。
如今腹中還血流不止。
而随着他一同落水，又或者是跳下來救人的那些侍衛們，要麽被狂亂的大風吹着撞到了船板上一命嗚呼，要麽就沉在了水中不見浮起。
由此可見，風浪的威力，非人力所能及也。
記憶的最後，他看到了船被風浪吹得原來越遠，不知飄到了何處，船上的呼喊聲在風雨聲中也逐漸變得含糊不清。
而這位唐姑娘……
譚子舟低垂的眼睛微微眯起，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貌似在他落水之前，這位唐姑娘就已經不見了，她所住的那間廂房破了一個大洞，門窗都被吹散了，人也落到了海中。但從現在看來，她不但沒死，還一點傷都沒有。
奇怪之極。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譚子舟按下了心中的疑惑，他告罪一聲，熟練地處理完自己的傷口，接着再撕下布條重新包紮起來。
經過這樣的處理，他雖然還是面無血色傷勢不輕，但整個人卻顯得精神了一些，身形板直，一雙眼睛黝黑發亮，自有一番氣勢。
而唐遲遲在看到他毫不遲疑地把原來的布條撕開，清理血淋淋的傷口的時候，就已經轉過頭不敢再看了。
那麽重的傷口，他處理起來竟然毫不在意，就好像那不是自己的肉一樣，一點聲音都不吭一下，她自己看着都覺得疼。
這位譚大将軍，還真不是一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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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遲遲在心裏暗自嘀咕着。
然後她幹脆再去找了一些吃的回來，剛剛找到的海貨兩個人并不夠吃，而且還全都被她給了譚大将軍這個傷員，她自己還沒有着落呢。
于是等譚子舟處理完傷勢，唐遲遲也帶着食物回來了，兩個人對坐在木板上分食了唐遲遲帶回來的食物之後，一個不愛說話，一個不知道應該說什麽，面面相觑竟有些相對無言起來。
最後，還是唐遲遲先開口。
“咳咳。”
“譚将軍，我準備去距離這裏最近的海龜島等待救援，你有什麽打算？我覺得不管是譚管家還是我爹他們，不見我們回去，定會出來尋找的。”
俗話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們兩個就這麽失蹤了，尤其譚大将軍還身份尊貴，遠在江州城的譚管家知道後，定會想方設法營救的。而唐遲遲也有信心，便宜爹唐二魚知道她出事之後，定也會出來尋找，所以去海龜島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譚子舟也是這個想法。
于是他點頭附和，“與你同去。”
唐遲遲滿意了，她将身子往水少的那一邊移動了一點地方，背脊微彎放松了下來，然後又道：“對了，昨天風浪平息之後，我就只發現了你一個人，其他的不管是人還是船都沒有什麽痕跡，你知道他們去哪裏了嗎？”
比起唐遲遲如今的放松，譚子舟的坐姿正經多了。一塊邊上還帶着毛刺，被海水沖刷浸泡着木板，硬生生被他坐出了寶座的氣勢。
聽到唐遲遲的話後，他目不斜視地回答道：“船被風浪吹走了。”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海龜島确是一個好去處，如果他們還活着，必會前往。”
“那我們就去海龜島吧。”
唐遲遲不再遲疑，“現在天已經亮了，也能看得清路，我等下再去找一些貝殼，補充一些吃的喝的，争取盡快趕到。”
她對這個地方還殘留着幾分恐懼，害怕不知道什麽時候暴風雨就又來了，所以想要越快離開越好。
譚子舟也是這般想法。
他現在有傷在身，雖然一時半會死不了，但長久下去就很難說了。無論是傷口的感染還是這一望無際，随時都有可能發生意外的大海，都有可能給他們帶來危險。所以譚子舟也想要盡快地離開這個地方，兩人一拍即合。
想到就做，譚子舟在附近的海面上找到了一塊還沒有徹底沉沒的碎木板，然後将它當做船槳劃了起來。
“等等！”
唐遲遲突然喊住了他，有些驚訝地指着一個方向道：“譚将軍，你看那是什麽？！那是不是我們這次要找的神魚？”
通體銀白，如銀子一般閃耀，并且還悠閑地巡游于礁石間。
優美、靈動、神異！
這條魚奇異的模樣，襯得游在它旁邊的其他魚猶如歪瓜裂棗，如海中銀龍，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的神異來。
這一瞬間，唐遲遲明白了之前唐二魚見到的時候，為什麽會毫不懷疑地相信這是江州城傳說裏能夠醫死人肉白骨的神魚，直接跳下海去抓。也只有這般神異的魚，才能讓人毫不懷疑地相信它有獨到之處吧。
“它真好看！”
唐遲遲目不轉睛地盯着在一處礁石中若隐若現的銀魚，口中低喃出聲。哪怕是她這個在現代見過許許多多漂亮的魚的人，也不得不感嘆。比它漂亮的沒它靈動，比它靈動的沒它漂亮，果然不愧是江州城的人念念不忘多年的神魚啊。
譚子舟也看到了。
早在唐遲遲出聲讓他等一等的時候，他的目光就随着她看着的方向望去，先還以為是她看到了什麽危險的東西，但沒想到居然是神魚。
說實話，對于神魚之說，譚子舟是半信半疑的。
若不是‘譚明睿’的屢屢出現出現以及譚管家的苦苦哀求，他根本不會同意出海來找什麽‘神魚’。既然京城那麽多的太醫都對他的病毫無辦法，那區區一尾魚，又有何用？比起虛無缥缈的神魚，他更相信自己。
更何況來到此地之後，雖然其他人有看到過神魚，但他卻沒有親眼見過，後來還發生了昨天那樣的事情。
譚子舟原本想着回去之後，便不再來了的，但沒想到就在他們離開的這個時候，居然讓他親眼看見了這條魚。
果然神異！
難道，這真的是他的機會？！
這一瞬間，譚子舟的心頭都是一陣火熱。
“唐姑娘，在下去去就來！”
這話一說完，譚子舟就躍下了水，也許是因為受傷的緣故，他的動作有些大，濺起的水花都揚到了唐遲遲的臉上。
木板因為譚子舟的動作出現了傾斜，唐遲遲連忙往前一撲穩住了，然後她顧不得抹去臉上的水跡，連忙探出頭去喊道。
“你，你小心些啊。”
“我爹說了，當時他能抓到是因為暴風雨的關系，将神魚沖了出來，它暈頭轉向的才被我爹抓住的，其實它的力氣大得很，你要小心！”
唐遲遲不知道譚子舟聽到沒有。
從她這裏看去，只看到一個穿着黑衣的身影，在水下動作敏捷、迅速地朝着銀魚所在的那處礁石游去。其所過之處，有一縷縷的血跡彌漫開來。
顯然是在下水以及游泳的過程當中，觸動到了他還沒恢複的傷口。
這樣的場景讓人看得有些觸目驚心。
唐遲遲輕咬着唇，望着海面上浮起的血色低喃道：“哎，早知道我就跟他說我去抓了，這裏的水這麽冷。”
“包紮好的傷口泡了水，也不知道會不會感染。”
在水下的譚子舟并不知道唐遲遲的想法，不過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不會同意。因為他并不是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平日裏有人伺候，他坦然處之，出門在外沒人伺候，他便和戰士們吃住在一處。
譚子舟并不覺得，如今就他和唐遲遲兩個人，還要分出個上下尊卑來，有什麽事唐遲遲都要想在他前面，做在他前面，就像下人一樣。
所以他入水之後，顧不得牽動的傷口，動作敏捷地如同一尾黑色的游魚，漸漸靠近那處礁石，靠近那條銀白的魚。
近了，更近了。
他全神貫注，猛地往前一撲！
銀魚一擺尾，從他的指尖溜過！
“太可惜了！”
唐遲遲目不轉睛地盯着看，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差一點，差一點點就能抓到了，真是太可惜了。”
譚子舟并不覺得可惜。
在他二十多年，特別是最近十年的人生經歷裏，‘棋差一着’、‘功虧一篑’、‘差一點點’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常見了。
他每年都要往草原上去，但并不是每次都有收獲。
所以一抓不着之後，譚子舟一點都沒有動怒，而是堵住了銀魚的去路之後，就耐心地繼續潛伏在水裏，等待着下一次機會，就好像之前經歷過的無數次一樣。
時間一點點過去，終于被他抓住了時機。
在發現銀魚的剎那，他猛地打出一掌，瞬間礁石崩裂，水流湧動，魚蝦慌亂躲閃，就連那尾躲藏在礁石中的銀魚受此波及，也暈頭轉向地游了出來。
好機會！
譚子舟伸出雙手，趁其不備抓入手中！
“抓到了！”
旁觀的唐遲遲激動地大喊，她感覺自己剛才就好像看了一場緊張激烈的好戲一樣。在魚躲起來的時候她還以為這次又沒戲了呢，沒想到譚将軍的耐心這麽好，硬是待在水裏一動不動，最終讓神魚放下了戒心，露出痕跡。
“譚将軍，你真是太厲害了。”
“之前那麽多人都沒有抓到，居然被你抓到了。”
唐遲遲邊感嘆着，邊朝他喊道：“譚将軍，你快回來吧，那邊估計是有泉眼，水特別的冷。你的傷勢還沒好，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吧。”
“這魚晚點再吃也不遲。”
“嗯。”
露出水面的譚子舟嘴唇發白，但眼睛極亮，看到唐遲遲後甚至露出了一個極淺，極淡的笑容，顯然成功抓到這條神魚，讓他非常高興。
反倒是唐遲遲，看到他的笑容後呆了一下。
平心而論，這位譚大将軍真的很好看。
即使是現在渾身是水，頭發淩亂，衣裳上又是血跡又是破損，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氣勢和尊貴，臉色還白得跟鬼一樣，沒有一絲血色，但依然掩蓋不了他的俊美。
他不是唐遲遲在現代常見的那種花樣美男，也不是來到這裏之後見過的漁民、農夫、小商小販等等尋常人物。而是自帶氣質，類似于威嚴、嚴肅、認真、負責的那種，如果要找一個類似的，大概就是閱兵式上的兵哥哥們。
除了好看之外，還有一種安心感。
這次遇難，除了最開始是唐遲遲救了他之外，後面他醒來之後對她也多有照顧，從未因為他身份尊貴，或者是傷員，就要求唐遲遲做些什麽。
總之，譚子舟是很有分寸，很有責任的一個人。
就……
水聲嘩啦響起，是譚子舟坐上了木板的另外一端，他坐穩之後朝主動坐到另外一邊的唐遲遲點點頭，淡笑着說了句‘多謝姑娘’。
唐遲遲臉色一紅，下意識移開了視線。
“咳咳。”
“譚，譚将軍，我們走吧。”
唐遲遲看了眼他手裏被碎布包裹得嚴嚴實實，尾巴還在一動一動的魚，用撿來的破碎木板開始劃水，“這個魚你要現在吃嗎？”
“不。”譚子舟搖頭。
他一邊拿起另外一塊木板劃水，一邊解釋，“這魚給周太醫，若真是如此神奇，那以後将有大用。”
唐遲遲有些驚訝，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想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