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初初一看，這位譚大将軍雖然衣着打扮不同，但和唐遲遲之前見過的譚明睿長得真的很像，尤其是當他走近的時候，唐遲遲發現他們兄弟兩個就連高矮也差不多。
但仔細一看，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區別最為明顯的就是氣質，一個內斂一個張揚，一個氣勢驚人讓人不敢靠近，但另一個卻活潑熱情，還帶着幾分少年意氣。
若不是長得很像，還真看不出是兄弟啊。
唐遲遲在心裏暗暗嘀咕。
正在這時，逐漸靠近的譚大将軍似乎是察覺到了唐遲遲的注視，下一瞬他就轉頭朝着這個方向看了過來，表情平淡，眼神犀利。
同樣警惕地看過來的還有他後面的四個親衛，他們那種殺敵萬千，于屍山血海中成長起來的驚人氣勢，頓時就把毫無準備的唐遲遲吓了一跳。
好在很快譚大将軍就察覺到她毫無威脅，于是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平靜地帶着幾個親衛快步遠去。
但唐遲遲和唐二魚已經吓呆了。
“遲遲，遲遲？”
待人走遠之後，唐二魚拉了拉女兒，小聲說道：“遲遲，別看了，我們該回去了，你江大叔還在外面等着呢。”
“爹，那就是譚大将軍吧？”
回過神來的唐遲遲拍着胸口，還有幾分心有餘悸，剛剛她真的吓了一跳。還以為地方就要拔劍沖過來了呢，好在只是自己的想象。
但這位譚大将軍，也真的太兇吧！
明明人長得很好看，但氣勢驚人，讓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完全就想不到別的，直接就被他的氣勢鎮住了，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對，他就是譚大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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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二魚壓低了聲音，“雖然爹上次沒有看清他的樣子，但那天和今天差不多，他的後面也是帶着幾個人。而且有他在的地方，其他人都不敢大聲說話。”
“剛剛我們不是聽到了‘大将軍回府’這樣的話嘛，那位黑色衣裳的應該就是大将軍了，旁的人也沒有這般氣派。”
“大将軍是去年這個時候來的。”
唐二魚細聲解釋，“那個時候你還病着，你娘也還病着，不知道他的厲害。譚大将軍一來就把江州周圍的海賊殺了個幹淨，聽說那一陣子就連附近的海水都是紅的，從那以後，爹就再也沒見過哪個海賊了。”
“海賊，爹你說的是海盜吧？”
唐遲遲好奇地問道：“以前江州這邊會有海盜出沒嗎？”
“怎麽沒有？”
唐二魚感慨，“從你爺爺那時候就有了，有的是不知道從哪兒來的，有的就是不想在村子裏過苦日子的，有好幾夥呢。”
“不過他們很少會來搶我們的東西。”
唐遲遲：“為什麽啊？”
“我們的船沒有油水啊，搶到的魚也賣不出去。”唐二魚道：“他們要搶的也是大船，那個時候因為害怕被搶，村子裏的人都不敢買大船，村長家的那條大船還是前些年買的，買了之後也不敢跑太遠。”
“平時我們就用小船。”
還有這樣的事，唐遲遲又問，“爹，那他們不搶你們的船，要搶什麽船啊？既然是海盜那麽肯定不會安分地打漁吧？”
“怎麽可能安分？”
唐二魚憤憤道：“他們搶的是商船，比如城裏的許員外家，他們家就有幾條船出海到外頭去，爹之前也跟着去過。他們搶的是那些船，裝着貨出去賣銀子的大商人，還有裝着貨想要進來買賣的外藩人。”
“有的花了買路錢就讓過去，有的要把貨卸下來一半才能走，最為兇狠的那幫人把人殺光，船和貨都要。”
“還有一些喪心病狂的，上岸屠村、屠城的事情也做過。”
“好在大将軍把他們都收拾了。”
唐二魚語氣感激，“剩下的那些也逃得遠遠的，再不敢來江州。你村長大伯前些日子還跟我說呢，自從譚大将軍來了之後，海面上就安穩多了，再也不用怕有人來搶東西，他們也能去更遠的地方打漁。”
“今年我們村子的人都好過很多啊，家家戶戶都多了好些進項，再過些年，恐怕會多一艘大船出來。”
“若真的是這樣，那就不比上村差多少了。”
唐遲遲的問話激發了唐二魚的談性，接下來唐二魚又說了一些江州以前的事。因為臨海的緣故，江州人以前過得不是很好。
雖然餓不死人，但也并不富庶。
後來前朝在此地建立了碼頭，鼓勵商船出海，所以江州城漸漸地就繁華了起來。但俗話說瘦田無人耕、耕開有人争，江州人變得富庶之後，財狼也跟着來了。
他們聚集在出海的路線上，燒殺掠奪無惡不作。
最嚴重的時候，海邊的村子被屠殺一空，海賊們遠着道路殺進了江州城內。不過那是前朝時候，至今百多年前的事了。
自本朝建立了江州水師之後，情況就好轉了很多，最起碼近海的百姓們不用再擔驚受怕了，偶爾還會有水師的将士們大破海賊，将他們抓拿歸案的事情傳出。
可惜好景不長。
在海賊們決定不再靠近江州，而是在外面繞圈子的時候，江州水師立功的速度就變得緩慢起來，接二連三地無功而返。
基于這種情況，漁民們就不敢走太遠，免得一個不小心就回不來了。
“幸好有譚大将軍啊。”
唐二魚道：“聽說譚大将軍來了之後，不辭辛苦，親自帶着船出海，然後把那些躲藏在小島上面的海賊們都殺了。”
“不然哪有現在這樣的好日子。”
“以後還會更好的。”
唐遲遲想起剛剛唐二魚說的某句話，于是問道：“爹，你剛剛是不是說有外藩的船來我們江州做買賣？”
“那你知道他們在什麽地方嗎？”
她沒有忘記大将軍府之前的幹辣椒就是一個商人送的，那既然有幹辣椒，會不會還有玉米、土豆、紅薯等等呢？若是能從外國人手裏買到這些東西，別的不說，以後餐桌上面的菜色便能夠豐富一些了。
她還想吃酸辣粉呢。
“外藩人要差不多夏天才到。”
唐二魚想了想，“以前爹跟着許家的商船出海的時候，就是春天啓程，然後趕在秋天回來。外藩人也是一樣，他們春天在家裏出發，離得近的一兩個月就到了，離得遠的就要三五個月，還早着呢。”
那也不是太遠了。
唐遲遲決定等春天來了之後，要時不時地到江州城裏看看，沒準哪一次就遇上了外國人的船上岸了呢。到時候她就可以問問對方有沒有別的種子，沒有種子也不要緊，如果有懷表之類的東西也很不錯。
那以後她就不用看太陽所處的位置或者沙漏來分辨時間了。
父女兩個邊說邊往外走，出門後和等候在外面的江大叔彙合，然後便去買東西。唐遲遲年前買的那一堆東西，特別是吃的和各種調料，經過建房子和一整個冬天的消耗，已經所剩無幾了。
這次正好江大叔也來了，她便想多買一點。
米鋪最好的米來一袋，最好的面也來一袋，紅豆綠豆黃豆也不能少。其他的比如新鮮的豬肉、活蹦亂跳的老母雞小母雞，大公雞小公雞也來幾只，最後唐遲遲還在一個賣羊肉的攤子買下了半邊羊肉。
江州沒有人養羊，所以唐遲遲之前也沒見過，家裏的臘羊腿還是大将軍府送來的，這次難得遇見了新鮮的羊肉，她高興壞了。
買完了羊之後，她還去打鐵鋪買了一個銅鍋，打算回去做羊肉火鍋吃。吃完了羊肉火鍋還可以嘗試豬肉、雞肉以及海鮮火鍋等等。
除了這些之外，唐遲遲還定了其他的東西，比如一個燒烤架、一個烤爐，不過烤爐唐遲遲比劃了半天，也不知道對方聽沒聽懂。好在她現在有錢，做不出來也沒關系，大不了融了做別的，不會浪費。
至于臨出門前拿的那幾張羊皮也沒有浪費，在來的路上唐遲遲就找到了上次做衣裳的那家繡莊，将羊皮給了對方，讓她安排着做幾件衣服和靴子。
當唐遲遲在大街上買買買的時候，他們剛剛離去的鎮海大将軍府內，譚大将軍已經議完了事，回到了屋內。
譚管家和周太醫守候在此，一看到他進門周太醫便道：“大将軍，我今天來給您請平安脈，還請大将軍稍坐。”
相較于‘譚明睿’的活潑，譚子舟的話并不多。
若是‘譚明睿’在這裏，恐怕就要開始抱怨了，比如‘前幾天不是剛剛把過脈嗎，怎麽現在又要把脈了’，又或者‘周太醫你開的藥太苦了，一點也不好喝’等等。
但現在在這裏的是譚子舟。
所以他坐了下來，然後把手伸到了桌面上。
在周太醫把脈的間隙裏，屋子裏的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就好像是在無形地比拼着誰更沉默寡言一樣。
終于，周太醫把完了脈，然後例行詢問譚子舟覺得最近如何，有沒有頭疼，早晚或者平時有沒有覺得頭暈目眩，口味好不好吃得香不香。不過除了最開始的那句‘尚可’之外，其他都是譚管家代為回答。
“大将軍并無不妥，最近胃口也好。”
譚管家的語氣裏帶着止不住的高興，“自從大将軍開始吃麻辣麻蝦以來，胃口都好了很多，如今除了各種蝦之外，海鳝、鮑魚這些用辣椒或者辣米油做了之後，大将軍偶爾也能吃上一點。”
譚子舟不耐煩聽這些瑣事，見周太醫松開了手，他站起來進了內室。
見大将軍離開了，譚管家忙低聲問道：“周太醫，大将軍現在每餐最少能吃三碗飯，針線房上都說大将軍胖了，你說大将軍的胃口是不是好了？”
“胃口好了，他的病是不是也要好了？”
周太醫沉吟片刻，“胃口好是件好事，不過想要好全，最好還是讓盛大廚多做嘗試。另外若是能夠找到辣椒給我試試藥，那就更好了。”
譚管家笑了，“巧了，今天唐姑娘就送了一簍新鮮的辣椒來，說是用之前留下的種子種出來的，有近一十三斤。”
“現在都好好地放在了冰窟裏，晚些時候我讓人給你送一些過去，以後我們大将軍府就再也不缺辣椒了。”
“你說的是唐遲遲姑娘？”
周太醫也想起了那個機靈的唐姑娘，好奇地問道：“這些辣椒真的是她種出來的？如今不過剛出正月，外頭的雪都還沒有化完呢，她真的種出了東西來？”
“八九不離十。”
譚管家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這應該就是她種出來的，若她爹有這本事，以前也不會沒有打聽出來了。”
“說得也是，那真是一個機靈的姑娘。”
他正想和譚管家說一說之前唐二魚手裏那味精的趣事，但卻發現大将軍似乎是要從內室出來了，于是連忙換了個話題。
“譚管家，神魚還是要抓。”
周太醫語氣嚴肅，“單單看唐姑娘這模樣，便知神魚非同凡響，若是能夠得到，定能對大将軍的病情大有助益。”
“刻不容緩啊。”
譚管家的表情也跟着嚴肅了起來，“我明白了，待那邊的冰一化，我馬上就安排人和船出發，一定會抓到的。”
周太醫再交代了幾句，然後就告辭了。
屋內便只剩下了譚管家，以及換了一身衣裳出來的譚子舟。
“大将軍。”譚管家恭敬地行了一禮。
譚子舟對這種聽慣了的稱謂沒有做出什麽反應，他随意地理了一下袖口，然後走到窗邊推開了窗，任由外面刺骨的冷風湧入。
站了一會兒後，他問道：“府裏來了什麽人？”
譚管家被他這話問得愣了一下，因為在他的記憶裏，大将軍從來沒有問過類似的話，于是他謹慎地回答：“今天，今天府裏并無客人拜訪。”
事實上也是如此。
大将軍雖然身份尊貴，很多人都想和大将軍府攀上關系，但并不是什麽人都能夠上門來拜訪的。
尤其是在江州這個遠離朝廷的地方。
本地最大的官就是江州知府古大人，但他和大将軍一內一外，彼此互不隸屬，平日裏很少有來往。最近的一次還是大年初三的時候，對方遞了拜帖來給大将軍拜年。至于其他的大将軍的下屬、或者古大人的下屬，都不在此列。
所以譚管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大将軍府今天并沒有客人上門，至于不是客人的人，比如上門來送菜的、送油的、送米面的等等，譚管家根本想不到大将軍會問起這些人，所以就忽略了過去。
譚子舟沉默了一下。
然後他轉過身，白皙的面孔背着光，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而同樣模糊不清的還有他接下來的話，他問道：“兩刻鐘之前，從大門離開的那位，那位藍衣服姑娘是誰？”
譚管家還沒從大将軍突然說了這麽長一串話的驚訝中回過神來，就被他話裏面隐藏的意思震住了。
兩刻鐘前的藍衣姑娘？！
兩刻鐘？
姑娘！
他吓得擡起頭直視着譚子舟，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反而吃驚地問道：“姑，姑娘？！大将軍您問起了一位姑娘？！”
大将軍居然對一位姑娘感興趣？
譚管家突然覺得眼睛酸澀，要知道大将軍這個人什麽都好，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性子雖然冷了些，但從不苛責下人，是個好伺候的。對待老爺和夫人也很孝順，對宮裏的太後娘娘和小陛下也是尊敬疼愛。
但唯有一點讓承恩公府上下不滿，就是他不近女色。
未去西北之前，還會說一些‘婚事但憑爹娘做主’的話，但從西北回來之後，就變了一個人一樣，問了就是此生不娶妻。
這可把老爺和夫人愁壞了。
臨行前，老爺和夫人就千叮咛萬囑咐，要他一定要留心大将軍有沒有看上哪個姑娘，若是有一定要給他們去信。
所以大将軍這是要開竅了嗎？
譚管家頓時就激動了起來，他稍一回想，便記起今天能夠從大門出去，還是穿藍色衣裳的姑娘不就只有一個嗎？
就是那位唐姑娘啊！
先是讓大将軍開始吃肉，然後又種出了辣椒的唐遲遲唐姑娘，她今天正正好穿了一身藍色的衣裳，料子雖然尋常，但看着人很精神。
難道大将軍是看上唐姑娘了？
譚管家又是喜又是憂，一方面是高興于大将軍終于開竅了，老爺和夫人，甚至是宮裏的娘娘都不用愁了。但另一方面又擔心若大将軍喜歡的真是唐姑娘的話，那豈不是說未來的大将軍夫人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漁家女？
這可真是愁人。
